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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光 同其尘
——合美术馆“刘庆和:同尘”个展述评

2018-08-19王鹏粉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18年8期
关键词:纸本水墨创作

娄 宇 王鹏粉

展览链接:

刘庆和:同尘

主办单位:合美术馆

出品人:黄立平

策展人:鲁虹

展览时间:2018年6月15日—11月15日

展览地点:合美术馆1、2、3号厅(武汉市洪山区野芷湖西路16号)

在中国当代艺术的“万花筒”中,刘庆和的实验水墨人物画可谓别树一帜,他在继承传统笔墨的同时,又融合了西方表现主义的艺术手法,以水墨为载体诉说着他置身其中又或是置身其外的对当代社会现象最直接的情感经验。他的创作不拘泥于纸本绘画,还以装置的方式赋予作品戏剧性的空间效果,并将二维的画面变成了三维的空间,这种装置与水墨人物画相结合的方法为中国当代水墨画的发展提供了十分重要的参考案例。2018年6月15日—11月15日,在武汉合美术馆由鲁虹策展举办了“刘庆和‘同尘’个展”(图1、2、3),此次展览分为“粉墨”“红墙”“灰%”和“白话”四个主题,“白话”是对他多年创作的一个回顾,“粉墨”“红墙”“灰%”大多是刘庆和近年的新作,他的创作与创作理念折射着时代变迁的印记,在他的画面中往往不表现某个具体的人或具体的场景,而是营造一种社会氛围,在这个氛围里倾诉自己的所感所想,以“个人化”经验指涉大众“共同的记忆”,此次展览赢得众多批评家、艺术家的关注和高度评价。

本文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解读刘庆和这批作品的社会批判色彩以及都市化与当代性个人化图式生成的动因。

一、对本源自性的追求

本次展览的名称“同尘”,应取自老子《道德经》第4章、第56章中的一句话“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挫其锐”的意思是与世无争,要有谦卑之态,挫去人们的锋芒,这也体现了刘庆和谦卑、温和的性格;“解其纷”通俗来讲就是做人做事不纠结,努力化解纷争;而“和其光”的寓意深厚,意思是调和同一空间里的强光和弱光,使强光显得不那么刺眼,弱光也没有那么昏暗,使其都在一个明度里,共同构成了这个空间里的光明。就像这个世界是由不同身份、不同知识结构的人构成的,但当人们都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如同强光弱光一样,分不出来谁强谁弱了,他们共同组成了这个社会。“同其尘”暗含了更深的人生哲理,人来自于尘土,归于尘土,每个人何曾不是“尘”呢?包括刘庆和本人也是一样的,身处于这泥沙俱下的滚滚红尘中,他依然保持自身的清醒和冷静,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干净清澈地存在于这个大千世界里。刘庆和的创作也反映了这样的理念,真正的修行和作为不用非得躲着世俗尘境,而是要在“同尘”中保持清醒,和而不杂,同而不流,这也是他的智慧所在。他的作品不去刻意制造强烈的视觉冲击来吸引人的眼球,也不去刻意创造虚拟的环境,他的笔墨和构图都显得那么“随心所欲”和“漫不经心”,他更强调在创作中自然流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和心境。他利用对人物眼神和姿态的描绘反映了当代人茫然、无助、忧郁、恐慌不安的心理状态。其作品看似平淡的人物或生活场景,其实更能引起人们感官和心理上的认同。就像《红墙》(图4)这件作品,既没有严谨的构图,也没有科学的透视,只是将众多人物一字排开,站在一面红色的墙上,墙面运用晕染法,依稀可见颜料沿着皮纸流下的痕迹。艺术家通过“墙”这一象征物体表达当代人的心中都有一堵墙与外部世界相隔离。

图1 展览开幕式现场

图2 展览现场

图3 展览现场

图4 刘庆和 红墙 纸本水墨 150×230cm 2018年

图5 刘庆和 “粉墨”系列作品

“粉墨”(图5)这一主题尤为精彩,策划和展陈也别出心裁,这样的设计更有利于表达作者的创作理念和作品的内在含义,也反映出艺术家近期的创作思想轨迹。以“粉墨”二字命名或许具有“粉墨登场”的含义,艺术家在这样一个戏剧舞台的场景中通过对普通小人物的描绘,其实也是宣扬众人平等的观念。刘庆和通过他者的视角观看这个社会,在时代大剧中人人都可以“粉墨登场”。观者置身于这个空间里,与墙面上挂着的那十几幅作品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观者在欣赏作品时,画中的人物像是同样在注视着观者。这些作品看似毫无章法,只是用墨线一般的铁丝相连接,其中却又蕴含着画家强烈的创作情感。昏暗的空间、蹲在墙角处颓废迷茫的人们、捂着双耳面露恐慌的小女孩、墙面上空角落里蠕动的虫子,无不彰显着他对当代生活的思考,对本源自性的追求。在当今时代,事业上的成功或物质上的富有或许不能使我们真的快乐,也无法让我们达到真正的无忧无虑。当我们越接近本源,越能认清这个本源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有更多的焦虑和困惑。

二、社会学批判色彩

对刘庆和水墨画的界定,有人把它叫作“新水墨绘画”,也有人把它称之为“现代公共水墨”或“私密笑语”。在2017年7月8日武汉合美术馆举办的“智能图像的水墨表达——蔡广斌艺术研究展”的研讨会上,笔者提出了“社会学墨像”的概念,而刘庆和的作品也可以归为“社会学墨像”一类。正如皮道坚老师点评刘庆和作品时所说:“与其说刘庆和的作品描绘的是当代都市生活的景象,不如说他描绘的是当代人的精神图像。”刘庆和是在中央美术学院受过正统科班训练的画家,他在传统中国画的技法基础上融汇了西方表现主义的手法。他的创作一方面嫁接传统,依然使用传统国画的晕染画法,一方面又能突破传统笔墨范式的束缚,在其图式语言里笔墨并不是核心,笔墨仅为个体表达情感的载体,他的作品核心在于创造一种新图式来表达当代人的生存状态,这就与传统绘画拉开了距离。

图6 刘庆和 大床 纸本水墨 150×220cm 2017年

图7 刘庆和 中队长 纸本水墨 55×65cm 2014年

图8 刘庆和 警惕的少年 纸本水墨 65×55cm 2014年

图9 刘庆和 “向阳花”系列《朵朵》(局部) 纸本水墨 2013年

图10 刘庆和 路人—1 纸本水墨 60×35cm 2018年

图11 刘庆和 青春在海河畔 纸本水墨 65×55cm 2014年

刘庆和的作品基本都是反映当代都市生活的,画家把本人所处时代的所感、所想通过笔墨这一载体进行宣泄与表达,诉说着画家生命个体的独特经验。“笔墨当随时代”,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正如《大床》(图6)这件作品,画中描绘了一个封闭空间里,在一张大床上躺着各自玩着手机的夫妻,红色的被子占据了画面的绝大部分,虽然夫妻是最亲密的关系,但却没有任何语言和情感的交流,身体同在,心却远离。大家看到这样的画面肯定会会心一笑,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让我们不由地去“对号入座”。我们每天都在用数字化交流代替面对面的沟通,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让人们产生了与社会联系的惰性,终日和虚拟的世界缠缠绵绵,不管是在公交、马路,还是教室、办公室里,随处可见低头族,或是宅在家里,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就是网络,这样的信息时代真的好吗?它在方便我们获取信息的同时,也在退化我们与人沟通的能力。

“白话”这一系列是与刘庆和的家庭和个人成长历程相关的作品,在创作这批作品的时候,刘庆和与他的父亲进行了交谈,他们交流的不仅仅是家庭、历史,更是对待人生的态度和对社会的思考。他的父亲对待生活总是无所谓、不在意,甚至是逃避的态度,但他的父亲依然是幸福的,他在《我和我的老爸》的文章中说道:“我们偶或走到没有态度的态度上和没有意义的人生道路上,且看生命的本体,力量反而强大了。”这句话与他的作品相结合更富有人生哲理和社会批判的色彩。在当代社会中,人们把财富、成功当作奋斗的目标,然而很多人在追求财富和成功的道路上已经丧失了自我,也失去了真正的幸福快乐。当我们没有刻意去把人生过得有意义的时候,或许我们的人生会更有意义。这样的处世哲学也对应了此次展览的名称——“同尘”的含义。“白话”这一系列作品虽然是刘庆和童年记忆的描绘,但他的作品始终没有脱离他所处的社会,这些作品正是他儿时社会的真实反映。《中队长》(图7)这件作品描绘了三个系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但在他们的脸上没有少年该有的青春活力,眼神更是空洞、迷茫。在作品的标签上有这样一句话,“我曾担任过的最高职务是中队长”,这样平淡的一句话似乎更具有讽刺意味,反映了当时的青少年集体无意识的现象,他们似乎并不明白“少先队员”的真正意义。刘庆和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申请加入中国共青团变得十分困难,他在追求共产主义信仰时,是积极而又迷茫的。《警惕的少年》(图8)这幅作品画的就是刘庆和小时候,那个时候的他,时刻关注着阶级斗争的动向,怀着警惕之心去举报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并以此获得表扬,就像他在自述中谈到的:“我属于什么阶级,我喜欢的无产阶级中好像没有我,仇恨的资产阶级对象好像就是一套空房子。怎么划清界限,怎样与敌斗争?我这个疑惑、警觉又要求上进的少年。”刘庆和用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诉说了那个集体观念浓厚的时代中最麻木的一部分。

图12 刘庆和 离岸 纸本水墨 210×500cm 2017年

图13 刘庆和 灼日 纸本水墨 300×150cm 2018年

图14 刘庆和 左手 纸本水墨 67×51cm 2014年

三、个人化图式的构建

在刘庆和平淡而不平庸、简单又富有深意的创作中,呈现着他独特的个人化图式,“粉墨”中目光呆滞、眼神空洞、神情恐慌的人物形象,“灰%”中嫁接传统的笔墨运用,“白话”中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红领巾、绿军帽、绿衣服、军书包,以及可以看作是“白话”前传的“向阳花”系列作品中(图9)忧郁、消极的儿童形象,这些元素都在刘庆和的创作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漫画式夸张的人物形象可谓是刘庆和作品的典型符号,通常说“文如其人”“画如其人”,他本人看上去总是很温和淡定,但是他作品所表达的慌恐、紧张的情绪很难同他本人的形象联系起来。也许我们看到的刘庆和温和淡定的形象只是一种表象,在他对这次展览以及近期作品的描述中,他也谈到他时常会感到虚空、迷惑、恐惧、紧张、焦虑,他笔下的这些人物形象,其实也是画家内心情绪的一种反映。在他的作品中,不管是《路人-1》(图10)中瞪着惊恐大眼的小女孩形象,还是《青春的海河畔》(图11)里寂寥的少年,以及《离岸》(图12)中手拿玫瑰花的落寞男人,背着书包的迷茫小男孩,他们的表情都是紧张、焦虑、虚空或是慌恐的,而且他在描绘人物心理状态时,都会在画面上用一些凌乱、张扬的线条来表现人物的头发和周围的虚拟环境,这样的描绘更能突出人物的情绪。不知为什么,《离岸》这件作品中的那个手持玫瑰花的男人的面貌和头发的画法不禁让人想起南京西善桥墓砖画《竹林七贤与荣启期》中刘伶的形象。《灼日》(图13)这件作品中,站在峭壁上的男人更是给人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和恐慌感,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掉入万丈深渊中。刘庆和在创作“向阳花”系列作品时曾表达了他对儿时沐浴在阳光下天真烂漫的生活的眷恋,反观当代生活中的我们,很少有人向着阳光,追逐阳光去生活,我们在逃避灼日的照耀时,内心是否也在逃避阳光,活在阴暗里?

在刘庆和的作品中,红领巾、绿军帽更像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他的家庭变故和他的个人情怀,更象征着20世纪70和80年代的社会现象。《左手》(图14)这件作品中,描绘的是艺术家坐在自己家的围墙上,因为房子要被拆掉而感到十分难过,他的父亲也没有任何抱怨,政府说拆就拆,这是对动荡社会中集体观念的一种描绘。刘庆和的作品未必画的是一种具体对象,而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在他三十年的创作中,他没有放弃对当代社会的关注以及对都市题材的描绘,他用富有个人化图式的实验水墨表达了鲜明的时代气息,三十年都市水墨的探索使他更彰显出其独特的当代人物画的魅力。

结语

刘庆和试图用实验水墨的个人化图式实现他对中国当代社会人的焦虑、恐惧、冷漠等精神病态进行社会学的诠释和批判的目的,以实现艺术家对病态社会的人文关怀。人物画是最能反映社会历史属性的画种,中国人物画是产生最早,成熟最早,也是最早衰落的一个画种,宋以后人物画逐渐衰落。我国当代的实验水墨也以抽象的山水居多,人物画的探索空间还有很大,刘庆和的绘画探索无疑对中国当代人物画的创新提供了一个成功的参考案例。大家走进展厅看到他作品中的人物、场景、情绪、经验都会让我们觉得何其熟悉而又陌生!最后用德国社会学家、哲学家格奥尔格·西美尔(Georg Simmel,1858—1918年)的一句话与刘庆和的作品进行比照我们会对他作品的解读与创作风格的衍变有所洞悉:“生命只能以特殊的形式表现自己,然而,由于生命本质上是永不停歇的,所以,它不停地创造自己的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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