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翅捞饭

安谅

深夜，稍微凉快些了，明人在小区快走，正巧就遇见了陶总。明人知道陶总这两天家里来了客人，于是问他：“这两天你也够忙的。这是要招待客人啊？”陶总点点头，说道：“是的啊。儿子的朋友，来了好几个。”刚说完又摇摇头道：“也不太好伺候啊。”

明人好奇地问：“怎么回事，不就是几个小毛孩吗？”

陶总说：“别看都是些小毛孩子，这可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两人在夜风中边走边聊。陶总继续说：“先是来了一位广东的孩子，二十出头，是儿子的大学同学，个子矮小，可是胃口是极好的。”

明人调侃道：“怎么，像你这个做生意发了财的人，还怕被吃穷了不成？”

陶总连忙摇头，说道：“不是。你不知道这孩子对吃东西多么精怪！他到的第一晚，我备了好几个菜，都是上海特色的，连酱鸭、四喜烤麸、上海熏鱼这些冷菜都备上了，还搞了几只六月黄。没想到这孩子坐下来，嘴巴就撅起来，自顾嘟哝了几声，当然是对着我儿子。说的是粤式普通话。我没听懂。”陶总看这广东小伙子不悦的神情，于是去问他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陶先生当时就说“他想吃鱼翅捞饭。”陶总听了顿时一惊。没想到他儿子又跟他来了一句：“他就喜欢吃这一口。我到他家去，他每餐都用鱼翅来款待我的。”

“我责怪儿子——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家里是有鱼翅的，要不马上给他炖上吧。我拿出上好的鱼翅给他煮上了。当端上鱼翅捞饭的时候，那广东小孩脸上都放光了，眼睛更是亮亮的，那神态真让我感到好笑。”陶总感慨道，“他一边吃还一边向我介绍，鱼翅现在最上好的，是菲律宾的吕松黄，涨发以后，整只吃的叫排翅，是上品。”鱼翅有很多烧法，这位广东小伙子唯独喜欢吃鱼翅捞饭——碗鱼翅捞饭看上去黄白搭配，色彩均匀，嚼在嘴里软滑爽口，又柔又糯，吃的是真过瘾。

陶总被他说的都惊呆了，心下想，这孩子怎么对鱼翅这么钟情？第二天晚上他又给他做了鱼翅捞饭。这时候，广东小伙嘴巴甜甜地叫了陶总好几声叔叔，仿佛那鱼翅捞饭能触动他的快乐神经。

这两天，从加拿大又来了一个年轻人，名叫罗伯特，是英国人，在加拿大就学，跟小陶先生在加拿大一个国际夏令营待过一个暑期，这次暑假他周游列国，中国是他的重点之旅，到上海自然就到陶总家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中国人嘛，我自然就把最好的菜肴给端出来了，我安排了本帮菜也安排了海鲜，那个广东小伙也在，鱼翅捞饭就是必须上桌的了。”陶总说，“没想到刚介绍这道菜，那叫罗伯特的小伙子突然就沉下脸不说话了，与之前有说有笑的感觉判若两人。我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他了，瞅瞅我儿子，他也有点莫名其妙。过了一会，罗伯特站起身来说自己吃饱了，不想吃了。”

小陶先生指了指鱼翅捞饭，说：“你这个还没吃呢？”

广东小伙也说“这是一道美味的菜肴，你尝尝看。”

谁料罗伯特冷冷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从鲨鱼身上剥离出来的，我是不会吃这个东西的。”

“为什么？”广东小伙说。

“保护鲨鱼从小就是我父母对我的教育，真对不起！”罗伯特边说边向陶总欠了欠身。一时，陶总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后来还是小陶先生盛了米饭倒了一点鸡汤，罗伯特才端过碗来吃了。

“这个英国小伙这两天还在吗？”明人问。

“在啊，可是他每天吃的都很简单。”陶总说。

明人說：“也许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可能也是家庭经济比较拮据的孩子吧。”

陶总这次飞快摇了摇头说：“不是，你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是亿万富翁！”

“那广东的小孩呢？”

陶总说：“你也想不到，他的父母亲也都只是机关的小公务员。”

“那他怎么鱼翅吃得这么频繁啊？”

“你问我，我去问谁呀。人家毕竟是客人呀。”陶总苦涩地一笑。

明人也抽动了一下嘴角，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