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计中计

张弭家

安史之乱被平定后，山城宁遥仍被叛将薛彪的残军占领，平叛总指挥郭子仪令儿子郭进率军平叛。

大军到达宁遥城下发现，叛军已将城外村庄的百姓和粮食抢掠进城，当地已无粮可征。郭进急忙派人回去催讨粮草，然后率军攻城。

在将士就要登上墙顶时，叛军从上面垂下一排排枯藤，密密麻麻，干硬難缠，枪挑不开，刀砍不断。郭进命弓箭手向垂藤放火箭，垂藤中箭着火，可火还未蔓延，城上叛军就往垂藤上浇水，将火熄灭。

郭进召集众将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出破解之策，只好将城池围困起来。这夜，天降大雨，山洪暴发，大军的粮道被断了。

天亮后，有人闯营，自称是叛军军师何德。

何德被带进郭进的营帐，一头栽倒，说他已两天没进食了。郭进给他吃了些食物，他才说明来意。城里叛军分成江湖帮和内地帮，以薛彪为首的江湖帮原是盗贼，他本是当地的进士，只因得罪权贵，才归附叛军。其他内地帮原也都是良民，因受迫害才参加叛军的。如今城里的粮食都被江湖帮霸占，内地帮和百姓忍饥挨饿，内地帮现想受朝廷招安，他冒死投诚，只为把内地帮弟兄送回家。

郭进不紧不慢道：“既然这样，你把要投诚的人带出来就是。”何德说：“内地帮弟兄虽一心投诚，可毕竟参与了叛乱，能否得到朝廷宽恕，心里没底。他们想请大将军进城，代表朝廷宣布免罪令，方可安心投靠，并做内应。”

郭进让他先下去歇息，之后召集众人商量此事。有人说不如乘机杀掉何德这条毒蛇，也有人说杀了何德，绝望的叛军就会作困兽之斗，眼下粮草将尽……听到粮草将尽，郭进焦躁起来：“必须在粮草用尽前破城，不然军心不稳啊！”

他蹙眉思索片刻，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晚进城。”随即叫来何德，与他约定三更进城。

三更时分，郭进率一队士兵到城门下，见门扇虚掩，他让一亲兵牵来一只狗，往门里一放。等了一顿饭工夫，那只狗窜回。郭进抚着狗头轻声安慰：“莫怕，莫怕。”他又命亲兵：“放鸽子！”那亲兵从背囊中掏出鸽子，扔向夜空，鸽子悄无声息地飞回大营。工夫不大，大营里亮起火光。士兵们惊叫：“大营着火了！”郭进下令撤退。

天亮后，何德又来求见，质问何故爽约。郭进回答已到城门，因营中失火才被迫撤回。何德问何时再进城，郭进叹气说：“让失火之事一闹，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让何德先回去，有了决定再派人送信。

接连多日，郭进没跟何德联系。这日，何德又来了，啥也不说直接把提来的包裹解开。郭进一看，大惊失色，原来包裹里竟是颗人头，正是曾在战场上交过手的叛将薛彪。

何德道：“我是趁薛彪在府中醉酒杀了他的，江湖帮还都蒙在鼓里，一旦他们发现薛彪被杀，就会变成疯狗，不但内地帮会成为他们的刀下鬼，城里百姓也要遭殃。大将军，再不决断恐怕要殃及百姓了。”

郭进挥拳击案：“实不相瞒，现今大军已然断粮了。本将决心已下，只等进深山找牧民的人回来，让将士填饱肚子，立刻行动。”何德一怔：“原本宁遥城周边有很多牧民，叛军占据宁遥后就都躲进深山了，只怕很难找到。”郭进说，近日偶然看到草地里的牲畜蹄印，才想到按蹄印找牧民。

恰在此时，军营涌进大批牛羊。去寻找的士兵报告，躲在深山的牧民听说来清剿叛军的官军缺粮，都愿意把牛羊献出来。郭进大笑，说要让将士们敞开肚皮大吃一顿，然后当晚三更进城。

何德一走，郭进脸色顿阴，严令不得宰杀牛羊，违令者斩。众将不解：“大将军刚才不是说让将士饱食的吗？现在怎么又变了？”郭进冷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这当口又有大批牛羊进营，总数已达数千头。已饿了一天的将士们，眼巴巴地望着牛羊。

将士们围拢到郭进身边，他想说些什么，可动动嘴什么也没说。他吩咐军需官挑几只瘦弱的羊宰了，熬成肉汤，分给将士们喝，结果每人只够分半碗。军需官从汤锅里捞了碗碎肉端给他，他又都倒进锅里，和大家一样，只喝了半碗肉汤。

黑夜来临，将士们忍饥列队出发。亲兵队按照郭进的命令接管了牛羊，将牛羊驱赶进夜幕中。

郭进带队径直闯入城中，只见街道狭窄，空无一人。正四处搜索时，路口忽然亮起了一支支火把，照出一排排躲在盾牌后的叛军，屋顶也有弓箭手。何德出现在巷口，冷笑道：“郭大将军，为把你诳进城来，我可是绞尽脑汁啊。”郭进气定神闲地说：“你早就杀了薛彪夺了军权对吧。”何德惊问：“郭大将军如何得知？”郭进道：“你带给我看的薛彪的人头是用盐腌过的。”何德道：“到底是郭大将军，洞若观火啊。好吧，我就把这场计谋的始末给你交代清楚，让你输个明白。”

何德道，薛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这支叛军的实权早已落入他手。他怂恿手下杀了薛彪，取下薛彪的头腌制备用。他巧用藤条成功阻止了官军攻城后，想出借机洗白身份的计划，就是捉郭进当人质，然后同郭进那能够左右朝政的老子谈条件，要挟郭老爷子撺掇皇上，下旨封他何德为此地之王，摘掉他叛逆的帽子。而要使这个计划成功，就必须引诱郭进入城。

他深知只有让郭进相信叛军即将内讧，才可能把郭进骗进城。于是，他绝食几日，去官军大营上演苦肉计，用城里叛军分成江湖帮和内地帮的谎言游说郭进。上次差点儿就把郭进骗进城中，可惜大营失火，坏了他的好事。

郭进大笑道：“你知道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吗？那是我在城门前放了一只狗，那狗是苦心训练出来的，动作迅速，嗅觉灵敏，狗进去嗅到你们伏兵身上的汗味，报告我知道。我让亲兵放鸽子，鸽子飞回大营，留守的士兵按我事先的吩咐，放火烧了一堆杂草。我见到火光就撤了，放这把火是为了给撤回找个合适的理由，不让你怀疑我察觉了你的阴谋，好跟你继续演戏。因为这时我还未想出进城后破你埋伏的办法，就拖着你，你却急不可耐了，又抛出了薛彪头颅这一诱饵。巧得很，这时我找到了打破埋伏的办法……”

何德奸笑：“你的办法就是让士兵饱吃一顿牛羊肉，再让我宰掉吗？我的将士都善用短刃在巷子里贴身肉搏，你们用来野战的刀枪在这里根本耍不开。你的箭也射不穿我的盾牌。”

郭进冷哼道：“我不光有刀枪、利箭，我还有一支奇兵。亲兵队，快调奇兵上阵！”

城门口顿时响起驱赶牲畜的吆喝声和牛羊的叫声。官军闻声闪到街道两侧，几千头尾巴燃着火绒、角上绑着尖刀的牛羊洪水般涌来。牛羊被烧得尥蹄子狂奔，横冲直撞。埋伏在街巷里的叛军有的直接被疯牛豁死，有的被牛羊撞进旮旯胡同，挤成一团。有些人乱舞短刀短剑，却哪里招架得了官军从牛羊后面挥舞过来的长刀长枪，一个接一个倒地。

屋顶上的叛军弓箭手见状，被吓得队形混乱，弓箭都脱落了。郭进急令官军的弓箭手朝屋顶放箭，将上面的大部分叛军射翻。剩下的叛军慌忙逃窜，非死即伤。

何德的腿上也中了一箭，见无路可逃，只得自刎。

选自《民间文学》201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