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表人词语模“X族”
2018-08-16
(浙江理工大学史量才新闻与传播学院,杭州 310018)
“词语模”是李宇明1999年提出的一个概念,指具有快速批量生产新词语能力的框架背景,它由具有类标记作用的不变“模标”和待填充的可变“模槽”两部分构成。[1]可以说当今新词语的大量产生,词语模的强大“造词”能力功不可没。而词语模造词,不仅丰富了语言形式,也丰富了语义内涵,是内部语言生态的重要内容。[2]尤其在以人为本的现代社会中,各种“人以模分”可以相对准确地反映各类人之间的细微差别,也能够比较细腻地表达语用主体对各类人的情感态度。而在各种表人词语模(表人模)中,“X族”具有能指的复杂性和所指的广泛性,因而也是受研究者关注的一类表人模,但已有成果中多从语法化、模因论、认知理论等方面进行研究,对其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成果较少。本文意在博采众家之长,对模标“族”的语义特征和模槽“X”的构造特征进行探讨,并综合分析“X族”形式的分化和意义的衍生。
一、表人模“X族”的构词概况
“X族”是一个日源性的词语模。1947年,日本作家太宰治在其代表作《斜阳》中描写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因社会变动而日趋没落的贵族阶级——“斜阳族”,此后,日语中产生了一系列“X族”词语,后来影响到台湾地区,继而随着汉语与日语的接触以及台湾华语对大陆的影响,大陆也逐渐出现了指称各类人的“X族”词语[3]196。为了使分析更为精准,本文以商务印书馆出版,侯敏、周荐等编著的年编《汉语新词语》(2006—2016年)为基础语料,对其正文部分的词条和附录中补收的词条进行统计,搜集到表人新词语共1646条。其中,“族”类(包括“一族”)词语355条,占表人新词语总数的21.57%,超过五分之一。这些“族”类词语都是专家学者利用语料库技术、网络技术等现代研究手段反复审慎遴选出来的,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新词语世界中的“人‘族’化”倾向。对2006—2016年“族”类词语、表人词语分年度统计,如表1所示。
表1 2006—2016年“族”类词语、表人词语统计
由表1可见,2006—2016年“族”类词语在表人词语中年均约占五分之一,尤其在2009年,竟然高达31.75%,这说明表人模“X族”的造词能力十分强大,可以说达到了“人以‘族’分”的程度。自2009年后,“族”类词语的百分比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究其原因:一是因为“X客”“X男”“X女”“X奴”“X二代”等表人模继续保持了旺盛的造“人”能力;二是由于“X哥”“X姐”“X帝”“X控”等新兴表人模的出现,分摊了表人模“X族”的部分造词能力;三是因为2014年以来的新词语更加注重反映社会万象,表人新词语更强调表达的个体性和特征性。虽然近年来“族”类词语占表人新词语的百分比相对下降,但“X族”的绝对造词能力并没有削弱,“族”类词语数仍然逐年新增,这可归因于“族”作为后置模标的强大包容力以及前置模槽“X”的强劲聚合功能。
二、模标“族”的语义特征
李宇明[1]认为,词语模中的模标具有一种“类”功能,或作为中心语表示类别,或作为修饰语表示某类事物的特征,或作为动词表示动作行为的特点。而“族”作为表人模“X族”的后置模标,其词性和位置都决定了它作为中心语的“类”功能,具有“提纲挈领、分门别类”的作用,这可以从“族”语义的历时衍变和共时发展中得到印证。
(一)“族”语义的历时衍变
虽然“X族”是一个输入性词语模,但作为模标的“族”却是日语中的汉语借词,日语赋予了“族”新的音义结合关系,然后又以“X族”的形式输出影响了汉语词“族”的发展。在这个输出输入的过程中应该注意到,当今“族”类词语的大量出现,也正是日语词“族”在融入汉语的过程中契合汉语词“族”的语义的结果,致使“X族”遍地开花。
结合上述分析,可以概括出“族”的三个语义特征:[+群体性]、[+聚合性]、[+关系性]。“族”的这三个语义特征在历代文献中都有体现:如《尚书·尧典》中“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其中的“族”指“有血缘关系的上至高祖下至玄孙之亲”,蕴含[+群体性]和[+关系性]两个语义特征。又如《庄子·在宥》中“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其中“族”有“聚合”之意,含有[+聚合性]的语义特征。再如《韩非子·喻老》中“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行久之物,族必起于少。”其中“族”可以释为“众多”,暗含[+群体性]的语义特征。“族”的意义发展到汉唐,又有了“品类”之说,如《淮南子·俶真训》中“万物百族,使各有经纪条贯。”韩愈《师说》中的“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可以归结为“族”[+类别性]的语义特征。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族”的语义不断推衍、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发展至今,“族”作为后置模标,在其构筑的“X族”表人模中淋漓尽致地体现了[+群体性]、[+聚合性]、[+关系性]、[+类别性]这四种语义特征。甚至在2012年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中,鉴于“X族”发展的强劲有力势头而添加了“族”的第五个义项,“称具有某种共同属性的一类人”[4]。至此,“族”语义中的[+表人性]特征又进一步得到强化,而[+关系性]特征则由以前的“亲缘性关系”扩大化为各式各样的关系,而且“各式各样”是由“X族”中的前置模槽“X”来凸显的。
综上所述,“X族”中模标“族”的语义特征为[+聚合性]、[+群体性]、[+关系性]、[+类别性]、[+表人性],语义特征的强度依次递增。因为根据词典中“族”的第五个义项,[+关系性]、[+类别性]、[+表人性]是模标“族”在“X族”中的强性语义特征,依据向心结构的原则,“人”是结构的中心,[+表人性]强度最大,其次是离“人”最近的“一类”,即[+类别性]次之,最后是“具有某种共同属性”,即[+关系性]处于最外围。随着“族”的第五个义项的出现,证明以上三个语义特征已被权威词典固定化,成为了无标记且恒定的,而这三个语义特征与语境意义的结合体则是有标记的、可变的。从这个意义上讲,“X”成了“X族”的特征,且“X”具有可变性。但是“族”的弱性语义特征[+聚合性]、[+群体性]要由“X”来体现,因此“X”必须在语义特征上呈现出强势的[+聚合性]和[+群体性],尤其是模标“族”的[+聚合性]近乎于语用主体的一种主观认定,即认为“有某种属性的人有成‘群’的趋势”,因此语义特征强度最小,那么在模槽“X”中,[+聚合性]强度必须最大,才能维持和模标“族”的语义守恒。
(二)“族”语义的共时发展
从共时方面看,“族”语义的发展主要表现为,在表人模“X族”中,“族”与“X”组合后,被“X”临时激活而具有了语境义,而且这种语境义并没有因为模槽成分“X”的繁复而杂乱无章,而是有其自身特点的。当然这种语境义并非明显存在于每一个具体的“X族”中,根据统计,在355个“族”类词语中,有89个“族”类词语中的“族”存在明显的语境义,占所统计“族”类词语总数的25.07%,可见这种“族”的语境义并不是一种偶发现象,应该引起一定的重视。笔者根据侯敏、周荐等编著的年编中对355个“族”类词语的释义进行了分析,认为“族”的语境义具有三种语义特征:[+年龄性]、[+身份性]、[+性别性],可以说这些都是“人”的下位语义特征。大多数模标“族”被激活了只含一种语义特征的语境义,少数模标“族”则被激活了含有两种语义特征的语境义。具体分析如下:
1.含有一种语义特征的“族”
一是含有[+年龄性]的“族”,此类“族”在释义中明显带有年龄色彩,且表年龄的词语经常作为“人”的修饰语或“人”的下位词出现。
a)“人”的修饰语:如“奔奔族(出生于20世纪中期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人)”、“媚皮族(五六十岁的人)”、“飞特族(年轻人)”、“啃老族(成年人)”、“抠抠族(年轻人)”等。
b)“人”的下位词:如“怪字族(青少年)”、“Emo族(青少年)”、“草族(未婚青年)”、“飚爱族(青年人群)”。
二是含有[+身份性]的“族”,此类“族”在释义中偏重于身份色彩,这些身份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社会身份,一类是家庭身份。表社会身份的词语多与学生、白领、单位职员、公务员等相关;表家庭身份的词语常与父母、子女、夫妻等相关。这些词语有些直接在释义中出现,有些蕴含于字里行间。
(1)表社会身份
a)表学生:如“飞鱼族(中国留学生)”、“赖校族(毕业后不愿离开学校的学生)”、“毕婚族(指大学刚毕业的人)”、“毕业逃债族(指大学毕业生)”、“替课族(代替别人上课、出勤的人)”、“刷刷族(指为了追求高分的学生)”等。
b)表白领:如“蛋白族(白领)”、“鬼旋族(城市白领)”。
c)表单位职员:如“飞单族(业务员)”、“职业敲族(文书、秘书)”。
d)表公务员:如“有碗族(公务员)”。
e)表其他:如“洋漂族(外籍人士)”、“蹭饭族(校外人员)”、“仌族(电商卖家)”、“蜂族(从事出版、媒体等文化行业的人)”、“打烊族(消费者)”。
(2)表家庭身份
a)表父母:如“学租族(家长)”、“啃嫩族(父母)”、“自教族(父母)”。
b)表子女:如“海啃族(由父母供养的海归)”、“节孝族(节假日回去尽孝的人)”。
c)表夫妻:如“已婚单身族(婚后不与配偶生活在一起的人)”、“恐二族(因压力恐惧生二胎的人)”。
(3)表双重身份
如“抄号族(年轻的白领和在校大学生)”、“分床族(指夫妻双方,多为职场白领)”。
三是含有[+性别性]的“族”,此种“族”词语在释义时带有或暗含性别色彩,分为男性类和女性类。
a)表男性:如“孨族(有房子、车子、妻子的男人)、“泡良族(引诱妇女的感情骗子)”。
b)表女性:如“海蒂族(都市新女性)”、“裹脚族(具有传统妇女特点的女性)”、“嫁碗族(想嫁给公务员的女性)”、“隐孕族(隐瞒已经怀孕的女性)”。
2.含有两种语义特征的“族”
这种类型的“族”含有组合语义特征,或是[+年龄性]和[+身份性]的组合,或是[+身份性]和[+性别性]的组合,或是[+年龄性]和[+性别性]的组合。这种类型的“族”不多,但很有代表性,如“花草族(职场新人)”、“难就族(高校男生)”、“求嫁族(年轻女性)”。
以上从历时和共时两个层面考察了“族”语义的推衍变化,历时层面“族”的语义特征已经凝固,并作为义项进入了词典,而共时层面“族”的语义特征主要是“X族”中模槽“X”激活的产物,具有明显的语境性,能否作为凝固的义项进入词典还有待历史的检验。可以说,历时层面是一种聚合考察,而共时层面则侧重于组合考察,这是研究任何时代的语言现象都应遵循的方法。
三、模槽“X”的构造特征
作为表人模“X族”的模槽成分“X”,无论在形式上还是意义上由于模标“族”的多重语义特征而显得分外“异彩纷呈”。尤其在意义方面,可分为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对于其词汇意义,苏向红[3]196-197把“X”分为“行为、理念或方式、兴趣爱好、生活境遇、外在形象、心理特征、职业特色”等七个方面,周美玲等[5]把“X”分为“生活、时政、经济、教育、文化”等五个方面,刘甜[6]把“X”分为“简单加合、意义融合”两个方面。对于其语法意义,付义荣[7]分别从词性和构词两方面对“X”进行了分析。可以说,分类的不同是学者们对现实世界“X”的认知在语言世界的反映。关于“X”形式的讨论多集中在“音节数量”和“书写形式”两个方面。而本文是在书写形式的基础上,从理据角度对“X”进行的一种兼顾形式与意义的分类。
首先,对355个“族”类词语的“X”进行考察后发现,其书写形式的组成成分无外乎以下三种:汉字、字母、数字。因此,其书写形式可以分为:汉字型、字母型、数字型、字母汉字组合型、数字汉字组合型、数字字母组合型。
其次,结合词语意义对以上六种类型书写形式的355个“X”进行了理据探源,综合任学良[8]2的《汉语造词法》和陈光磊[9]的《汉语词法论》中对造词法的分类,把表人模“X族”中“X”的造词类型分为“借词”型、语法型、修辞型和综合型。这里之所以把模槽“X”看成是一种造词而不认为是构词,是因为“X”的形成具有一定的意图。正如任学良[8]5-6所说,造词法还要研究一个问题,即造词意图,就是造一个词所想表示的意思。表人模“X族”中的“X”就是语用主体自觉不自觉地利用了语音、语法、语义、修辞或综合以上学科的相关知识,进行的一种有理据造词,其造词意图就是求新求异求简的表达需要。
(一)“借词”型造词
这里所说的“‘借词’型造词”中的“借词”,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音和义都借自外语的词,而是借用了外语词、方言词、行业语词或古语词的音、形或义的词,我们是用“借词”这一语素组合来指称“X”的一种造词类型。
1.借自外语词
指音和义或只是义借自外语的词,即传统所说的音译词、意译词和借形词。
a)音译词:即完全用汉字标注外语读音而书写出来的外来词语,如“麻豆族(model)”、“庐舍族(loser)”、“爱疯族(iPhone)”、“脉客族(man keep)”、“阿鲁族(アルバイト,读成arubaito)”等。
b)意译词:只引入新的外来概念,但用本族语的构词材料和构词规则构成的新词,如“土食族(locavore)”。
c)借形词:指借用外来词的形体来表意的词,如“円族(日币单位)”。
2.借自方言词
指意义借自方言词语的词,如“搞手族”、“废柴族”、“山寨族”,均来自粤语。
(二)语法型造词
指模槽“X”在语法成分上的减缩、省略和重叠,前两者可称之为“缩略”,是表达上求简的需要,后一者“重叠”有“强调”的语用意图。
1.缩略
俞理明[10]认为,缩略是把一个冗长累赘的词语改造成一个简洁的词汇成分。而年编中对表人模“X族”中的“X”的释义都比较长,基本都是“语”或者“句”,因此缩略之后的“X”对语境的依赖性非常强,语义透明度较低。在355个“族”类词语中,有167个“族”类词语中的“X”完全使用了缩略造词,占“族”类词语总数的47.04%。根据年编对“X”释义的语素、词提取和整合方式的不同,可以分为跨层提取、同层截取、语义概括和提取概括综合四种类型,无论是哪种类型,缩略后“X”的语素数量越多,其语义透明度越高,反之越低。
a)跨层提取:指把释义语句进行线性切分,从相邻或不相邻的层次中提取语素、词进行顺序加合或逆序加合,从而得出“X”。
一是顺序提取加合,运用此种方式得出的“族”类词语较多,有49个,如“出海族”、“好高族”、“理车族”、“梦田族”、“男就族”、“试衣族”、“午美族”、“MSN脱机族”、“BMW族”、“CC族”等。
二是逆序提取加合,用此种方式得出的“族”类词语有11个,如“摆婚族”、“退盐族”、“试药族”、“艺考族”、“QQ隐身族”等。
b)同层截取:指把释义语句进行线性切分,从同一结构层次中截取出相邻的语素组合或词,得出“X”。用这种方法得出的“族”类词语有34个,如“闪玩族”、“分床族”、“望风族”、“掏空族”、“号啕族”等。
c)语义概括:指把释义语句在形式上浓缩成语素的组合“X”,语素义的加合或整合即释义。此方法得出的“族”类词语有16个,如“朝活族”、“乐淘族”、“攒贝族”、“拼瘦族”、“闪跳族”、“双抢族”、“无趣族”等。
d)提取概括综合:指“X”中的一部分语素或词是从释义中提取出来的,另一部分则来自于对某部分释义的语义概括,“X”是两部分的加合。由此方式得出的“族”类词语有57个,按照顺序可分为前概括后提取和前提取后概括两小类:
一是前概括后提取,该“族”类词语有42个,如“爱鲜族”、“飚爱族”、“悄婚族”、“敲章族”、“走班族”、“爱券族”、“无火族”、“拾惠族”、“职业敲族”、“未富先奢族”等。
二是前提取后概括,此种“族”类词语有15个,如“午动族”、“炒货族”、“闭关族”、“恼火族”、“年清族”、“自给族”、“难就族”、“轨交族”、“已婚单身族”等。
2.重叠
所谓重叠,即语用主体将某些单音节词或双音节词中的一个构成成分重叠而形成叠音结构,其作用一是为增加无声的网络语言的音乐美,转写口语表达中童真、俏皮、亲昵的语气;二是为转写口语中的强调重音而特别创造的[11]189。所搜集到的“族”类词语中有18个“族”的“X”采用了这种造词方式,其中单音节动词的重叠有15个,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有2个,单音节名词的重叠有1个,在增加“X”韵律美的同时,特别强调了事物行为的特点,如“奔奔族”、“傍傍族”、“帮帮族”、“拋抛族”、“囤囤族”、“团团族”、“走走族”、“抠抠族”、“车车族”等。
(三)修辞型造词
修辞学造词法由任学良[8]202首先提出,他认为该方法是运用修辞手法(即所谓的辞格)来创造新词的;而苏向红[12]35则认为修辞方法造词是指选择并组合语素以创造出鲜明、生动的新词语的方法。前者强调的是一种狭义的辞格造词,后者则侧重于广义的修辞方法造词。鉴于本文对“X”的分析角度,我们倾向于后者的提法,认为修辞方法不仅限于辞格,所以,修辞型造词既包括一般所认为的辞格造词,如比喻造词、借代造词和仿拟造词,也包括运用了一定修辞方法的谐音造词。
1.比喻造词
比喻造词着眼于事物之间的相似关系,借此喻彼,能够生动形象地反映出所指称对象的本质特征。本文所搜集的“族”类词语中有20个“族”的“X”采用了此种造词法。如“海囤族(海样囤积)”、“鬼旋族(飘荡在外不回家)”、“秒团族(网上快速团购)”、“3.3.30族(驾龄3年内、车龄3年内、日常行驶30公里内)”等。
2.借代造词
借代造词是借用相关关系“换名”造出新词语[13],能够体现被指代的人的本质特征。根据模槽“X”的词性,可以分为事物借代和行为借代。
a)事物借代:此种方式得出的“族”类词语较多,有43个,如“蚕茧族”、“零帕族”、“汉堡族”、“考拉族”、“便利贴族”、“榴莲族”、“指尖族”、“蚁族”、“后备厢族”、“草族”、“锚族”等。
b)行为借代:此种方法得出的“族”类词语有10个,如“裹脚族”、“长草族”、“偷菜族”、“混族”、“NONO族”等。
3.仿拟造词
仿拟造词是根据事物的某一特征,利用语言中原有的词,更换其中的部分语素,仿造出一个乃至一系列新词语。[12]37在所考察的“族”类词语中,模槽“X”的仿拟不仅利用了原有的词,有些还利用了已有的词语模,使得仿造出的新“族”词语有“成模化”趋势。如利用词语淘、恐、隐、晒、哈、啃、背、蹭等来仿拟的有“淘港族”、“淘婚族”、“恐归族”、“恐聚族”、“隐婚族”、“隐孕族”、“晒黑族”、“晒卡族”、“晒密族”、“哈租族”、“哈洋族”、“啃亲族”、“啃老族”、“啃楼族”、“背卡族”、“背黑族”、“蹭饭族”、“蹭奖族”等;利用已有的词语模“X盲”、“X托”、“X迷”、“X客”、“X漂”、“准X”、“裸X”、“宅X”等仿似的有“财盲族”、“房托族”、“枪迷族”、“甲客族”、“试客族”、“洋漂族”、“午漂族”、“工漂族”、“准老族”、“裸婚族”、“宅内族”等。
4.谐音造词
谐音造词指运用想象,利用语音上的相同或相近关系来创造新词语,能够增加趣味,凸显创意。在搜集到的“族”类词语中有3个词语中的“X”利用了此种方法,它们是“围脖族(微博)”、“咸鱼族(闲余)”、“乌魂族(无魂)”。
(四)综合型造词
所谓的综合型造词,是指综合运用了两种或两种以上造词方法的造词,手段多样,表意曲折。有25个“族”类词语的“X”采用了综合造词手法,如“音译+缩略”的有“陪拼族(陪同shopping)”、“飞特族(谐音Freeter,是英语“free”和德语“arbeiter”的缩写)”、“酷抠族(cool抠门)”等;“谐音+缩略”的有“日光族”、“月光族”、“河狸族”等;“比喻+缩略”的有“泡良族(引诱良家妇女)”、“海啃族(海外归来啃老)”;“借代+缩略”的有“EMO族(Emotionally driven hardcore punk,代指感情)”、“3A族(爱情、家庭、事业三个方面,A代指最高一级)”;“谐音+重叠”的有“扣扣族(谐音“抠”)”;“谐音+比喻”的有“海豚族(海囤)”;“比喻+仿拟”的有“夕阳隐婚族”;“谐音+缩略+仿拟”的有“月老族(“月光族”和“啃老族”的缩写)”。
综上所见,表人模“X族”中的模槽“X”构造非常复杂,这是由语用主体的语用心理决定的,同时也受到语言经济原则的制约。
四、模式“X族”的分化和衍生
由于模标“族”语义特征的多重性和模槽“X”构造的复杂性,使得表人模“X族”的模式在形式上出现分化,在意义上得以衍生。
(一)形式分化
词语模形式上的分化被称为“多模标套叠型词语模”,即一个词语模内部存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模标的词语模,这些模标在词语模中的位置固定,它们的整体组合构式具有层次性。[3]136在众多的表人模中,只有“X族”存在这种模标套叠现象,这也再一次印证了模标“族”在语义上的强大融合能力。在统计资料中,此类“族”词语有101个,占总数的28.45%,不可小觑。根据“X”中某个词汇成分的语用主体使用率、研究者关注度以及“X”的成模化程度,可以把套叠型“X族”分为成模型套叠、趋向成模型套叠和语境型套叠。
1.成模型套叠
成模型套叠,即“X”中某个词汇成分的语用主体使用率高,研究者关注度大,“X”已是成型的词语模,“X”是仿拟构造的一部分属于此种类型。这里用“-”代表“X”中的模槽成分,如“-漂族”、“-客族”、“晒-族”、“宅-族”、“-盲族”、“-迷族”、“-托族”、“准-族”、“裸-族”,具体词语见“仿拟造词”部分,此不赘举。
2.趋向成模型套叠
趋向成模型套叠,即“X”中某个词汇成分的语用主体使用率较高,研究者关注度一般,“X”已是趋向成模型的词语模,“X”是仿拟构造的另一部分属于此种类型。同样用“-”代表“X”中的类模槽成分,如“淘-族”、“隐-族”、“啃-族”、“哈-族”、“蹭-族”,具体词语此不赘举。
3.语境型套叠
语境型套叠,即“X”中某个词汇成分的语用主体使用率一般,研究者对其没有什么关注度,“X”是在语境作用下临时形成的“词语模”,这种语境大多是有关行为或心理的。
a)行为语境,用“-”代表“X”中的类模槽成分,如“飚-族(飚爱族、飚薪族)”、“背-族(背卡族、背黑族、背车族)”、“毕-族(毕分族、毕漂族、毕房族)”、“代-族(代排族、代检族)”、“赖-族(赖班族、赖校族)”、“秒-族(秒团族、秒杀族)”、“穷-族(穷游族、穷忙族)”、“-光族(日光族、月光族)”、“-抠族(死抠族、酷抠族、智抠族)”。
b)心理语境,用“-”代表“X”中的类模槽成分,如“恐-族(恐归族、恐年族、恐会族、恐二族、恐检族)”、“爱-族(爱鲜族、爱堵族、爱邦族、爱券族)”、“乐-族(乐淘族、乐益族)”。
c)其他语境,用“-”代表“X”中的类模槽成分,如“-碗族(有碗族、考碗族、嫁碗族)”、“午-族(午动族、午美族)”。
“族”类词语在形式上的分化,其实从另一角度讲也是一种小类的聚合,这种聚合是以模槽“X”的相同词汇成分为基础的,但划分时也要结合意义。如“爱疯族”就不能归入“爱-族”模式,因为前者的“爱”是音译,后者的“爱”则有“喜欢、享受”之意。同理,“拼瘦族”也不能归入“拼-族”,“脉客族”亦不能归入“-客族”。另外,有个别“族”词语的小类隶属有交叠,如“毕漂族”,以“毕”为聚合标准属语境型套叠,以“漂”为聚合标准则是成模型套叠,但此属极个别现象,不影响整体分类。
(二)意义衍生
综合“X族”的模式义和“X”的模槽义,某些“族”类词语在意义上也形成了聚合,这样的“族”类词语有84个,占总数的23.66%,可见语义场在“族”类词语产生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不可忽视。根据意义关系的类别,可以分为同义关系、近义关系、对义关系和类义关系。
一是同义关系,如“车车族-后备厢族”、“淘课族-网课族”、“秘婚族-隐婚族”。
二是近义关系,如“考碗族-巡考族(都是考公务员)”、“抠抠族-扣扣族(生活都节俭)”、“捧车族-隐车族(都不开车)”、“裸婚族-悄婚族(仪式都简单)”、“跳早族-闪辞族(工作时间都很短)”。
三是对义关系,如“朝活族-午动族”、“急婚族-懒婚族”、“恐会族-喜会族”、“毕婚族-毕分族”、“啃老族-啃嫩族”、“隐离族-隐婚族”、“阴天族-阳光族”、“难就族-男就族”、“快活族-慢活族”、“虚客族-扫街族”。
四是类义关系,指“X族”或“X”在意义上属于同一类的关系,分为“婚恋类、工作类、生活类”:
a)婚恋类,如“蜗婚族”、“摆婚族”、“伪婚族”、“滞婚族”、“婚活族”、“草食族”。
b)工作类,可以分为积极和消极两小类。积极类如“蜂族”、“零帕族”、“奔奔族”;消极类如“榴莲族”、“花草族”、“咸鱼族”、“汉堡族”、“便利贴族”、“乌魂族”、“装忙族”、“啃薪族”。
c)生活类,可分为乐观能动型和悲观被动型。前者如“蚁族”、“麦兜族”、“斑马族”、“河狸族”、“向日葵族”、“飞鱼族”、“无火族”、“智旅族”、“慢游族”等;后者如“混族”、“废柴族”、“电茧族”、“柿子族”、“死抠族”、“EMO族”等。
从对表人模“X族”形式和意义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二者并不存在一一对应的关系。而且在“族”类词语产生的过程中,形式起了很大的作用,其表现是,大部分的同义、近义、对义“族”词语和部分的类义“族”词语中带有明显的形式因素,这也充分说明了“词语模”这种框架背景的强势造词能力。
五、关于“族”类词语的规范问题
“X族”是利用语言中已有的构词材料和构词规则创造新词。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到现在,“X族”已经走过了30年,它没有被冷落于语言历史的舞台,而且还在当下众多新生代的表人模中渐放着异彩,我们不得不折服于其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大的包容力。这些“族”类词语忠实地记录着“面目迥异”的各色人群,表达了语用主体对真善美的追求和假恶丑的讽喻,因此从总体来说,它们都是一般词汇中合法的、且较活跃的成员。然而,我们不能否认的是,“语言是没办法纯洁的,语言只要在使用中,就会发生变化”[14]。既然词语模造词的特点是批量、快速生产,那就不可避免在生产过程中有“粗制滥造”的现象,带有个人的随意性和主观性,因此应学会区分“良莠”,维护词语模造词的规范性。对于“族”类词语而言,至少应注意以下三类规范:
(一)对没有增加新意的“族”类词语的规范
“族”类词语从时间跨度上来说,都是在改革开放之后产生的。从产生方式上来说,都属于词语模造词,因此应该是新词语。这种新要么表现在形式方面,要么表现在形式和内容两方面,但不能为了追求一个方面的新意而牺牲了另一个方面。在所搜集的“族”类词语中,就存在语用主体为了形式的新奇而牺牲意义的情况。如“枪迷族”、“房托族”、“财盲族”、“换客族”、“虚客族”、“试客族”等,从词汇意义来讲,“迷”、“托”、“盲”、“客”等都是已经比较成熟的表人模后置模标,表示“某种人”,而“族”作为后置模标本身就是表示“具有某种特点的人”,组合后词汇意义冗余。从语法意义来讲,“族”作为后置模标是一种指称,要求模槽成分应是陈述性的,而“迷”、“托”、“盲”、“客”等都是比较明显的表指称意义的后置模标,组合后语法意义同指。上述“族”类词语虽然在形式上确实出现了较新颖的模标套叠,但明显没有增加新的意义,属于新词语系统中的羡余成分,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大,应予以规范。
(二)对语义重复的“族”类词语的规范
既然“X族”记录的是具有各种特点的人,特点的区分主要是靠模槽“X”,那么替换不同的模槽成分,其“X族”的语义应是不同的,至少是有所差别的。但“族”类词语中具有同义关系的词语就体现不出这种差别,如“车车族-后备厢族”、“淘课族-网课族”、“秘婚族-隐婚族”等;或者体现的差别不明显,如具有近义关系的某些“族”类词语,如“考碗族-巡考族(都是考公务员)”、“抠抠族-扣扣族(生活都节俭)”等。对于这样的“族”类词语,应综合考察,保留更符合语言规则、更有区分度和表现力、使用率较高的词语,渐弃使用与之同义或近义的词语。
(三)对语义透明度低的“族”类词语的规范
所谓语义透明度,是指合成词的整词语义从其构词语素的语义推知程度,其操作性定义是指各构词语素与整词的语义相关度[15]。语义透明度高的词语,其表意上越明确,可接受度就越高。在所搜集的“族”类词语中,大部分词语如“试衣族”、“隐婚族”、“啃老族”、“月光族”、“低碳族”、“艺考族”、“蚁族”等语义透明度较高,能够准确、恰当而又形象生动地反映社会中具有某种特点的一类人,因此可接受度就高,流传广、使用者多;而少部分词语像“黑飞族(没有驾照或许可情况下进行飞行活动)”、“拖粉族(到港澳或境外购买奶粉带回)”、“闪闪族(随意用闪光灯拍照)”、“蛋壳族(痴迷‘咸蛋超人’)”、“卧槽族(不愿更换工作)”等却表意不明确,而极少数词语如“孤族(孤老终生)”、“刷刷族(刷分数)”、“扫街族(喜欢街拍)”、“留守族(别人外出自己留守)”等甚至有歧义,因为“孤”还可表示“孤儿”,“刷”还可表示“刷卡”,“扫街”还可表示“清扫街道”,“留守”还可特指“农村中的留守人群”。以上列举的“族”类词语语义透明度都不高,表意模糊,在使用中容易引起误解,这类词语很快就会消失,可以考虑用新的形式取而代之,或任其消亡。
六、结 语
本文以355个“族”类词语为研究对象,全面细致地分析了表人模“X族”模标、模槽和模式的特点。首先,从历时和共时两个层面考察了模标“族”的语义特征,在历时层面具有[+聚合性]、[+群体性]、[+关系性]、[+类别性]、[+表人性]五种语义特征,在共时层面具有[+年龄性]、[+身份性]、[+性别性]三种语义特征。其次,对模槽“X”的构造进行了理据探源,把“X”的造词类型分为借词型、语法型、修辞型和综合型。最后,分析了模式“X族”形式上分化出的三种套叠类型和意义上衍生出的四种语义关系。由于可选取的语料和时间范围有限,可能会导致分类上的遗漏和不尽合理,这是后续研究要解决的问题。另外,我们要理性看待“X族”所生成的词语,合乎“表义需要、意义明确、合乎造词法、普遍使用”这四大原则[16]的“族”类词语,必然在使用中有适合其生存的土壤,它们也会在词汇系统中长期保留下来;但同时应该人为地加以规范“族”类词语中的糟粕部分,使表人模“X族”在未来的发展道路上能够“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