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事
2018-08-14
骤热上海
崔立(上海,公务员)
上海的天,像一对刚刚相识的年轻男女,说热就热了。
午休后,我去市区开会,从办公楼到地铁站,有好长一段路。热气腾腾。到地铁口时,我已经浑身粘乎乎的了。地铁坐到市区,从地铁站走出来,到开会的办公大楼。大太阳热辣辣地,似乎比刚才更热了。这天啊,热得让我几乎都要疯了。
在办公大楼的会议室里,我吹着徐徐凉风,点开手机,在朋友圈发了一番感慨:这蒸笼的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会议的间隙,我站在窗口,点开微信,那条短文字下,几十个赞,还有许多评论,多半都是抱怨这天的,看来我们是有共鸣的!
窗外,我看到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马路。他们都戴着帽子,还有深蓝色的外套,把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从一块地方扫到另一块地方。他们扫得很慢,又很细致,扫得稳稳当当的。还有一个推着垃圾车的,从远处缓缓过来,脸黑黝黝地透着亮。似乎,他们还相视笑了。我愣愣地看着,再看看他们头上大大的耀眼的大太阳,难道他们不热吗?
回到家,我马上紧闭所有的门,开起了空调。空调“轰隆轰隆”地启动。我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已经完全凉快下来了,像春天。我舒坦地躺在沙发上,也懒得起来烧饭了,琢磨着,晚饭,叫个外卖吧?
吃完晚饭,晚上8点多,还在老家农村的母亲打电话过来时,我还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电视已经看了好一会,调了好几个节目,看不到特别能吸引到我的。
母亲说话时兴致勃勃,带着自豪地说:“今天我去地里干活了,帮承包的老板收割油菜籽。我们好几个人,从早上6点一直割到现在,我割得是最多的……”我很惊讶地说:“那你们中午不休息吗?”母亲说:“不休息啊,为什么要休息?”我说:“天这么热。”母亲说:“热吗?还好啊。”母亲和我说了几句,又说:“不说了,我要抓紧吃饭,还好让你爸提前回来烧饭,明天早上还要去……”
挂了电话,我本来还想吃冷饮的念头突然没了,空调打着冷气,我告诉自己,明早千万不要再睡过头了。
送“催命符”的“医药代表”
陈慈林(浙江杭州,国企干部)
大表兄生了肺癌,需要手术,住进上海一家著名医院。我赶去探望兼陪床。他虽尚未完全确定自己的病情,却已从家人和亲属们躲闪的目光中获得了不良预感,因此情绪很低落。
手术前一天,医生问我们是否要把真实病情告诉患者?权衡利弊,家人怕影响手术效果,决定暂时不把真实病情告诉病人。留恋美好人生是人的本能,有的人健康时慷慨激昂,但当得知自己患癌症后,常会精神崩溃,几个月甚至几星期就走上不归路。善意的“谎言”则可能有利病人健康。大家对他说:“你肺上生了一个小东西,医生说切除就没事了,只是个常规手术。”
病房中的四位病人,除大表兄外,两位是肺癌,一位是食道癌,而且都是在两天内先后动的手术。与陪床的亲属私下一聊,都说没有告诉病人真相,因此我们从不在病房里询问别人的病情,也从来不说一个“癌”字,甚至连细胞、淋巴、切片、化疗等字眼都回避。医生查病房时当着病人说的是一套,到了外面对家属说的又是另一套。陪护的亲属之间要交流什么信息,也是跑到走廊上,避开病人互相咬耳朵、做手势,好像特务在接头,搞得神秘兮兮的。病人虽然也有点预感,但他们也不愿意对家属说破,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
一天早上,医生还没有开始查房,突然走进一个穿着类似护士服装的女青年,旁若无人地在每张病床上放下两张报纸,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我们还以为是医院给病人送的报纸,也没太在意。对面病床一位70多岁的老大爷带上老花眼镜,随意浏览着标题。突然只听一声:哎呀!老大爷晕了过去。我抓过报纸一看,吓了一大跳,这两张名为“抗癌文摘”和“肿瘤看台”的印刷品,赫然在目印着“肿瘤患者,你吃的是最好的抗癌药吗?”“当医生判了我爱人‘死刑后”等触目惊心的标题,这对刚动手术没几天,极力回避癌症等字眼,心理已经非常脆弱的病人来说,无异是两道“催命符”!
此时病房里乱成一团,四个病人两个心动过速、一人血压升高、一人休克,护士们量血压、输氧、注射肾上腺素……
我愤怒地抓起报纸,拍在医生的办公桌上,低声吼道:“看你们干的好事!”医生看到报纸,对我说:“又是那些该死的‘医药代表,他们只顾自己做广告,根本不顾病人的情绪。”当他叫来医院保安,与我一起追出去时,偌大的医院里,那送“催命符”的“医药代表”却早已完成任务“凯旋”了。
女儿和榴莲
尘世伊语(安徽黄山,国企职员)
漫画/崔泓
女儿喜欢吃榴莲,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这天老公回家,一进门就看见门口放着个大榴莲,这种水果我们家极少买,他问道哪来的?我说,人家送给你女儿的。
事情发生在去年底,那天的天气真不错,阳光一如往常的灿烂,不同的是,尽管临近年底,可我们当时没心思过节迎新。刚下夜班的我一路想着当天有个楼盘开始认筹,登记了两千多人,只有二百套房子,这简直就在买彩票嘛。去,觉得希望太渺茫,不去又觉得不甘心……心里还在打鼓,手机响了,是女儿打来的,说自己上午不舒服,头晕想吐,可能是染上流感了。
那段时间学校的流感像发了疯般,有个学校一个班都停课了。我问她要不要去接她回来。她一向乖巧懂事,知道我才下夜班,说不用了,自己骑自行车回来。见她这么说,我的心放下了一半,赶紧回家烧饭做菜。
中午放学女儿回来了,我带她去看医生,确认是染上了流感,开了些药。到家她吃了点饭,睡了一下,因初二功课紧,下午又去上学了。等我刚想躺下补觉时,女儿的电话又来了,说自己在学校里吐了,老师叫她回来休息。看来这流感病毒太凶猛,女儿肯定是难受极了,我心里有点不安,可更让我惊魂的是没到一刻钟,她打来电话说自己在桥头被辆汽车给撞到了。我顿时慌了神,拔脚往门外跑。小区里一辆车子开了过来,我抓到根救命稻草般不管不顾地把车拦下来,邻居二话没说赶紧把我送到了出事的桥头。
路上车不多,一辆白色的SUV停在正中间,女儿的自行车躺在十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站在旁边。女儿已经坐在汽车上了,她冷静地对我说自己被撞飞了,摔了出去,头没有着地,左脚膝盖处很疼。车子是从后面撞倒她的,她飞出去时,背先落了地,背着的书包蹭破了。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已经报了警,处理事故的交警过来后,简单地拍了几张照片,让我们先上医院。
到了医院,老公也赶了过来,挂了个号在等。就医的队伍很长,漫长的等待,女儿的头搭在我的肩上,额头发烫。她还在生着病,是累极了,又经历下午的惊魂,极不舒服。我心疼地不知道怎么好,只有挺直了肩膀想让她靠得舒服些。终于轮到我们了,医生开了拍片子的化验单,拿着单子找到CT室。我们又开始等,好在这回等的时间不长,结果出来时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我们赶紧拿着报告单回去给医生看。
不大的诊室里一个女人正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就诊,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原来小男孩放学时被骑着电瓶车的中年男人撞到了,男孩的脚踝处肿得老高,母亲抱着他,男孩疼得厉害,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是他碰到我了,我的脚都肿了,就怪他……男孩的母亲轻声安慰他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一句话让男孩安静了下来。从后面看那女人穿着朴素,头发随意地扎了马尾辫,奔波得有点松散。同为母亲,我的心不由动了一下。中年男人伸手道:我来抱吧。他从母亲怀中接过了那个男孩,三个人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找拍片子的地方了,我赶紧追着告诉他们。电梯在走廊左转。
经医生确认我女儿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回了家,女儿膝盖上青紫了一大片,看得我心疼极了,一个晚上车祸和医院的场景一幕幕像过电影般在我脑子里闪,一夜无眠。女儿第二天又照常去上学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她要赶紧去补昨天下午的作业。我和那个司机到交警队办结了此事,回到家时拎着那个司机硬塞来的大榴莲。他说是送女兒的,一定让我拿着。打开榴莲坚硬带刺的壳,女儿吃得香甜,问我:“人家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我想起处理事故时,交警问我们有什么补偿要求。当时我坚决摇头。那司机惊讶不已。想着想着我笑了,对女儿说:“这就是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