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英雄

文/二九

1

在北卡罗莱纳的AAU联赛中,库里和CJ.杨曾经一起为夏洛特星队并肩作战。

“那时候的斯蒂芬看起来又瘦又小,我可以在球场上轻易靠身体战胜他,”杨说,“而教练交给我的任务之一,就是让他变得更强。”

“他让我变强?别开玩笑了,这家伙就是一个怪物!”库里笑着说。“在和我同龄的球员中,CJ的身体是最强壮的,他速度极快,运动能力和身体的协调性都是最好的,他就是我们队中的球星。”

库里停顿了一下,有些感伤地说:“我一点都比不上他。”

当然,“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谁都知道,可CJ.杨显然不是那种孩子,他的天赋极为出众,并且拥有令人钦佩的人格魅力——用这样的字眼描述一个孩子有些不妥当?但这可不是我说的,他的教练、队友、朋友、家人,还有斯蒂芬·库里都这么说,谁还会质疑呢?

那么,这样一个出色的年轻球员为什么不为人所知,而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库里却成了NBA最好的球员呢?

一场灾祸改变了CJ.杨的人生,多年之后,他的朋友和家人依然为那次意外感到痛心和惋惜。

“CJ是那种敢于承担责任,无畏任何压力的孩子,”杨的高中教练杜安·刘易斯说,“他是所有孩子都喜欢的领袖,他会带给全队信心,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这个胸膛宽厚的年轻人看起来比其他的队友都大,而与他同龄的库里却常常被人认为是低年级的球员,他在球场上经常被人撞飞,很多时候连三分线都进不去。库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超远距离的投篮为自己挽回颜面。

勇士王朝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水花兄弟”在篮球之路上遭受到的那些“打击”。

“我有自己的进攻区域,”库里说,“我又瘦又小,只能这么做了。但我一直相信,我能用投篮帮助球队,所以我一直在刻苦训练。”

在训练的时候,CJ会来帮助库里,他们在夏洛特星队做了三年队友,从10岁开始一直到12岁。他的父亲卡尔·杨是星队的教练,他要求儿子必须和库里一起训练,库里不走他也不能走。CJ会用自己的优势给库里造成各种麻烦,他会用肩膀撞库里,在库里投篮的时候把手臂架在他头上,有时候甚至不惜给库里的肚子来上一拳。通常库里能在一个小时之内保持冷静,随后,他就会展开反击。

CJ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斯蒂芬会用手肘撞击我的肋骨,我真想不到他小小的身体还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可在比赛开始的时候,CJ的角色就会发生转变,当对手想用强硬的防守给库里点教训的时候(就像CJ在训练的时候做的那样),他就会用更强硬的动作还回去。“当我们去比赛的时候,我总会听到对手在场下窃窃私语,他们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德尔·库里的儿子,”CJ说,“这时候我就会瞪着他们,希望他们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必须要让他们明白,别再打斯蒂芬的主意。”

卡尔·杨回忆起他们的一场比赛,库里连续投中了7个三分,当他准备第八次出手时,防守他的男孩根本没想着去封盖或干扰,而是一把推向了库里,把他推上了看台第一排的板凳——他的妈妈桑雅就坐在那里,她也吓坏了。

“当时的场面真的太吓人了,”卡尔说,“在接下来的两场比赛中,斯蒂芬显得魂不守舍,这显然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CJ没有库里那样的投篮能力,但他的技术更全面,也更受对手的重视。他吸引了AAU的卡罗莱纳凯尔特人队的注意,并且邀请他加盟。这意味着他将在球场上成为库里的对手,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他们在球场上用各自擅长的方式对抗,而随着他们的篮球技能不断提升,两人之间的友谊也越来越深。

“我们从来都没有讨厌过彼此,”库里说,“和CJ对抗对我来说是一项非常艰苦的挑战,我必须学会如何在对抗下比赛。CJ让我必须走出自己的比赛舒适区,在我成长的阶段这是很好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进,我的比赛能力也得到了增强。”

看到库里小时候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未来成为NBA的王朝奠基者。

库里的个子终于长高了,他进入了私立的夏洛特-克里斯蒂安高中,他和CJ不再在比赛中相遇,但他们依然密切地关注着彼此的动态。2005年3月,库里收到了杨的喜讯,他所效力的北梅克伦堡赢得了历史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州冠军,除了他们的明星球员杰米·斯科宁之外,CJ.杨也为胜利贡献了自己的作用。

“在那之后我就没太听到他的消息了。”库里说。

因为那时候的他正在为自己的未来苦恼,没有篮球名校愿意接收缺点和优点同样明显的库里,他不得不加盟了不那么出名的戴维森学院。与此同时,CJ.杨也正受到一些低级别学校的追求,他的父亲卡尔·杨现在还保存着那时候他们收到的那些招募信。

但是,CJ的成绩影响了他的前途,当时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的主教练赫伯·森德克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在高中毕业一年之后,杨依然没有决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但他每天都会在球馆里训练,增强自己的投篮能力,对他来说,篮球就是一切。

除了常规的篮球练习之外,CJ还会和自己的表弟达瑞尔·兰金一起去健身房里做力量训练。2007年的一个春日下午,这对兄弟又相约来到了健身房,他们要做一些重量和敏捷度训练,而他们刚做了几组蹲举,CJ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对。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的手臂感到一阵刺痛,右半边身子没有任何预兆地麻木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右腿,直接摔倒在地上。

“快来帮帮我!”CJ对兰金大喊,“我的腿没知觉了!”

2

几乎每一位NBA球员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都有一个“CJ.杨”的陪伴。他们可能是队友、也可能是对手,他们的身体素质出众、头脑狡猾,会运用各种手段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么,这些未来的球星是如何挺身而出,接受挑战并成为职业球员的呢?很多人的答案可能都是——出众的身体素质。但对于库里来说,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靠身体战胜CJ,他的好搭档、水花兄弟的另一位——克莱·汤普森也是如此。他们都认为,单凭身体素质,绝对无法让你获得三座总冠军奖杯。

“人们低估了我们的努力,”汤普森说,“我们确实都有出众的天赋,但更重要的是不断进步、永不满足的心态。”

汤普森和库里的成长经历十分相似,他们小时候都不被看好,却在大学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比赛方式。汤普森至今还无法忘记自己在加州圣玛格丽塔高中的第一个赛季,他的表现烂透了,差一点被教练请出球队。

所以当他的朋友们在加州的海滩上晒太阳时,汤普森把自己扔进了球馆和健身房,一整个暑假都在苦练篮球技巧。

故事的情节从不会偏离励志的主题,汤普森很快成为了加州最好的高中得分手,他也获得了拥有“死敌”的资格。来自科罗娜德玛尔高中的三分射手乔·艾伯哈德就是这个人,“我觉得当时人们可能觉得我们就是一对死敌。”克莱·汤普森如此形容自己和艾伯哈德的关系。

在汤普森的大二赛季,两队就曾在假期的一场比赛中相遇。为了切断汤普森和他的队友扎克·萨拉戈萨之间的联系,德玛尔高中特地设计了一种“三角防守战术”。

“我们的教练特地把那场比赛在日历上圈了出来,”艾伯哈德说,“因为克莱·汤普森是橘子郡最好的球员。”

他在球场上一直对汤普森进行贴身防守,而且他的队友们也会和他组成三角形进行夹防,在这种严密的防守下,汤普森全场仅得9分,艾伯哈德得到了27分,可最终的比赛结果却是圣玛格丽塔高中以67-57取得了胜利。

艾伯哈德在回忆起那场比赛时,对汤普森的表现记忆犹新:“每个人都认为防住克莱就能取得胜利,结果我们让他只得到了9分。可他却一直在寻找他的弟弟特雷斯,不断把球传给他。”在那场比赛中,克莱吸引了包夹,而他的弟弟特雷斯·汤普森却差一点拿到了三双,这种打法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熟悉?这就是勇士队在他们的比赛中做的事情。

七个月后,艾伯哈德和克莱·汤普森一起参加了夏季联赛,当时汤普森已经雇佣了乔迪·加德纳来帮助自己训练。两人再次见面,艾德哈德马上发现了对手身上的变化。“你可以看出他的不同,”他说,“他非常认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而那时的汤普森刚刚赢得了州冠军,他在决赛中命中了七记三分球,拿到了37分。

后来,艾德哈德去了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但他因为腹股沟受伤离开了球队,之后在尔湾河谷学院度过了两年。在大学最后两年中,他在萨克拉门托州大打球,在2012-13赛季,他场均仅能得到5.9分。如今,艾伯哈德只能在假期的球场上打打娱乐性的比赛了。他现在是一家安全系统公司的销售员,同时也是一个狂热的勇士球迷。眼看着昔日和自己不分伯仲的对手获得了三座总冠军奖杯,艾伯哈德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但他还是得承认:“克莱的成功令我感到震惊。”

库里说,在汤普森加入勇士队的第一天,他就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职业精神,这种精神让他们的组合成为了NBA历史上最恐怖的后场组合,也正是这种精神,让他们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脱颖而出,成为了总冠军球队的成员。

“我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枯燥的训练。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练习投篮、举重、跑步。”库里说,“但如果你真的热爱这个游戏,如果你想在闪亮的灯光下命中那些掀起全场欢呼的投篮,就必须去做这些事情。”

库里的故事正符合美国民众对英雄的定义——他就像《复仇者联盟》中的美国队长一样,在一群超级英雄之中担任领袖。

“人总是在不断进步的,当你在小学和初中时,队友是一批人,可当你升入大学之后,就会发现许多人已经不会和你在比赛中碰面了。”库里继续说,“对每个人来说,环境都是平等的,你必须明白自己应该怎样进行补强,你得对自己的未来有个期待,当你达到某种高度时,就要想自己应该怎样保持状态。而你投入的时间将会决定这一切。”

3

CJ.杨从没想过,对自己来说,走路都成了一种奢侈的要求。2007年,他躺在健身房的地板上不知所措,所有人都被吓坏了。他被送到了医院,接受了长达七个小时的检查。

“医生以为我中风了,”他说,“但可怕的是这并不是中风。”

医生没能在第一时间作出诊断,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接受了一系列仪器检查——包括X光、核磁共振和CT扫描——最后,医生找出了病因,他的脑部出现了病变。

这是一种多发性硬化症,经过了几个月的治疗后,CJ.杨终于能够下地走路了,但他的右半边身子却极度弱化,这让他无法像以前那样运球了。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而他的篮球之路也就此终结了。

在那之后,杨从没离开过梅克伦堡,他瘦多了,原本厚实的胸膛也凹了下去,他的身体还不如普通人,还要常年服用药物、进行物理治疗来对抗自己的疾病。他也无法从事正常的工作,换句话说,他已经成了一个残疾人。只有偶尔出现在高中母校的比赛场边,才会有人想起他曾经是一位天才球员。“当我带着我们的球队打完了半场比赛,走向更衣室的时候,CJ出现在我的面前,”执教过CJ.杨的刘易斯教练说,“他紧紧抱了我一下,那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

2005年,CJ.杨在夏洛特印第安步道中心最后一次见到了斯蒂芬·库里,当时他们正在为各自的比赛做着准备,两个人都即将踏上全新的篮球之路。

“我对他说:你一直在成长,伙计,祝你好运,”CJ.杨回忆道,“他对我说:你也是一样。”

在今年2月,库里跟随金州勇士到华盛顿参加客场比赛,有人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你的成长之路上,谁给你造成过大麻烦?”

库里先是咧着嘴笑了一下,紧接着说出了CJ.杨的名字,他描述了自己如何被对手在球场上打击的细节,接下来沉默了。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库里说,“为什么没有继续打篮球了?”

提问者显然也不知道答案,一天半之后,他才找到库里,告诉他CJ身患奇症,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更别提打篮球了。库里坐在乔治城球馆的椅子上,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该死的!”他开始习惯性地摆弄自己的牙套,“这是什么病?能摧毁一个天才球员?这真是我听到的最糟糕的消息了。”

库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希望他也在关注我现在接受的挑战,”库里终于结束了沉默,“我一直在接受挑战,而他则是这一切的开始。”

或许库里会在捧起自己的第三座总冠军奖杯之后给他的老朋友打个电话,或许他会在回北卡罗莱纳州探望家人的时候和CJ见个面。到那个时候,库里可以和他聊聊过去的事——在某种程度上,库里的成功也能给CJ带去安慰。毕竟,他们曾经坐着同一辆大巴,追逐自己的篮球梦想,而那时候,CJ的未来看起来比库里光明得多。

如果你问问CJ.杨,他还记不记得那些坐着大巴车四处奔波打比赛的时光,他会告诉你他从没忘过。对他来说,那就是最辉煌的时光,他没有机会像库里一样持续向前,在他的身体背叛梦想之后,他的篮球记忆也随之冻结了。

现在,他连投篮都没法完成。

克莱·汤普森其实才是勇士队中最值得信赖的投手,每当球队需要追分的时候,他总会挺身而出在攻防两端做出应有的贡献。

4

在今天的夏洛特地区,斯蒂芬·库里已经成为了传奇人物,他是这座城市的孩子,他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希望和信心:一个普通人,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也能取得成功。

CJ.杨听到这一切也会微笑,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这是一件有趣的事,”库里说,“我还记得我刚进NBA的时候,克里斯·保罗和德隆·威廉姆斯这种擅长背打的后卫都想在篮下把我挤出去,但我并没有失去自己的位置——因为在很多年前,CJ就已经这样对待我了,正是那时候的对抗让我建立了信心,同时也锻炼了防守的能力。”

但库里并不是唯一一个被提起的球员。刘易斯教练有时候会在比赛中见到一些老资格的球迷,他们会在观众席上大喊,同时,一些和他们较量多年的AAU球队主教练也会在比赛的间隙和他寒暄,聊得最多的话题当然是斯蒂芬·库里在NBA创造的奇迹,偶尔也会有人问刘易斯:“我记得当时你们还有一个控球后卫,他叫什么来着?”

“他叫CJ.杨。”刘易斯教练每一次回答都非常认真。

如今,杨已经成了一名勇士队的球迷,每一次有电视转播的时候他都会拿着库里的球衣,坐在自己最喜欢的椅子上,盯着球场上的30号球员。

那些动作如此熟悉,可场景却变得那么陌生。

当库里在总决赛中命中一记超远三分时,杨兴奋地告诉那些和自己一起看球的朋友们:“我认识他!当年我们就是这样比赛的!”

一些不了解他的家伙会嘲笑他,直到CJ走进房间,拿出自己的旧相册,翻出那张18年前的褪色照片,给他们指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时,他们才会发现,照片中最引人注目的,正是如今只能坐在椅子上看比赛的CJ.杨。

而那个看起来像小学生一样的家伙,此时正站在NBA总决赛的领奖台上,举着对他来说有些大的总冠军奖杯傻笑呢!

谁给你制造过麻烦?肖恩·利文斯顿

那是来自伊利诺伊州皮奥利亚的雷吉·科尔曼。当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我爸爸经常逼着我和他一起打篮球。我讨厌这种感觉,因为我完全打不过他。他跑得很快,比我快多了,我那个时候就非常瘦,他强壮得能把我撕成碎片。

谁给你制造过麻烦?凯文·杜兰特

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受。因为我的童年一直都在不断搬家,我一直在转学,从没有安定过。我也没有一个固定的竞争对手,说实话,我很嫉妒我的队友们,因为他们都曾经有过这样的“对手”。

谁给你制造过麻烦?德雷蒙德·格林

虽然现在人们都很重视我,但在密歇根大学打球的时候,我绝对不是引人注目的球员,我们队里的球星是乔·洛伊尔。他非常出色,能控球、能投篮、也能单打,现在他在活塞队打球,我得说,大学时期他曾经让我信心全无。我是不是说出了什么秘密?随便吧,反正我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嫉妒之情,我觉得他可能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谁给你制造过麻烦?大卫·韦斯特

那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克里斯·杨,我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个家伙。我们只在球场上交手过一次,当时我是泽维尔大学的大一新生,我当时被他打爆了。他几乎能在篮下任何一个地方把球投进,我简直都被打蒙了。在比赛结束后,我开始了苦练,想要在下一次交手中报仇,可我没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他在第二年参加了棒球联盟的选秀大会,成为了匹兹堡海盗队的职业球员。

谁给你制造过麻烦?史蒂夫·科尔

在我成为职业球员之前真的没遇到过令我感到烦恼的“死敌”。结果我在进NBA之后遇见了谢尔曼·道格拉斯。他在球场上简直要把我逼疯了,我不知道怎么防守他。他虽然不是全明星球员,也没有超强的运动能力,人们甚至都不太记得他了。可他打起球来全身都是假动作,我在防守的时候被他晃过了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