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相

魏炜

李嘉肥头大耳，皮肤白细，动作又稍稍有些迟缓，天生一副官相。可他只是个科长，比芝麻还小的官儿，或者说根本算不上是个官儿，这就尴尬了。

有一次，李嘉跟着宋局长去给困难群众送温暖，电视台的记者可是跟着的。一走进群众家，群众绕过了宋局长，直接跑到后面，握住了李嘉的手，一个劲儿地感谢领导，感谢政府，说得那叫一个诚恳。后来，这段录像还在电视上播出了。

李嘉記得清清楚楚，宋局长伸出手去，准备跟群众握呀，可群众没理，径直奔了后面的他，宋局长那个尴尬，脸色铁青。从那以后，宋局长对他的态度大变，出去再也不带他。

李嘉瞬间就明白了，是他的官相害了他。宋局长根本就没长一副官相，也没领导的做派，难怪群众没把他当领导。群众没把他当领导，可他确实是领导啊，决定着局里的事，包括干部们的升迁。李嘉根本就没表现的机会，更不可能升迁了，就被晾在一边儿。

李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既然知道了根源在哪里，那就赶紧治啊。样貌是与生俱来的，改不了啊，那就从外在来改吧。他特意买了两套劣质灰暗的衣裳，穿上以后，他就显得有些猥琐了。他又改变自己的举止，头发不梳不洗，时常乱着，胡子也少刮，蓬头垢面的。他还低着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脸。

宋局长似乎对他的变化很满意。他毕竟是科长，有自己的一摊活，这出去慰问啥的，那就是他的本职工作，总不带着他，也说不过去。于是，在双拥慰问时，宋局长又带上了他。

故事就发生在下车的那一瞬间。

来到了部队驻地，宋局长下车以后，见部队的领导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他就大步走过去，热情地跟部队的领导握手寒暄。李嘉看到那边都热热闹闹地聊上了，这才下了车，指挥着职工们往下搬慰问品。谁知，部队首长看到他，忙着跑过来，给他敬礼，说道：“辛苦啦！”

李嘉顿时手忙脚乱，忙着说道：“那位是我们宋局长。”部队领导有些尴尬地说：“我看你更像局长，还以为他是先和我们联络的。”李嘉又看到宋局长那脸沉得……快要下雨了啊。

果然，到下一个部队慰问时，宋局长对李嘉说：“你去慰问吧，我就不去了。我累了。”李嘉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忽然捂着肚子说他肚子疼，得赶紧去医院。宋局长关切地说：“那你赶紧去医院吧。”李嘉跳下车，打了辆车，直接回家。前途尽毁，他郁闷呀，半瓶酒灌进肚子里，他嚎啕大哭。

他老婆孙倩下班回来，看到他两眼哭得跟烂桃似的，不禁大为惊讶，更是心疼，连忙关切地问他：“你这是怎么啦？快跟我说说。”李嘉可怜巴巴地问她：“你说，就因为我长着官相，领导就不提拔我，这公平吗？”

孙倩听明白是这事儿，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老公的长相，她当然最清楚了，确实是天生的官相，李嘉遇到的倒霉事儿，也跟她念叨过。不过，她并没认真地想过。现在李嘉这么痛苦，她就上了心，转着眼珠儿认真地想了想，问他：“你真那么想当官儿？”李嘉说：“我得被人承认！要不，这么多年，我干嘛呢？”孙倩说：“我有个办法。”

李嘉忙着问：“什么办法？”孙倩说：“整容呀。女孩子们能给自己整得漂亮了，你怎么就不能整得没有官相了？”李嘉想了想，一拍巴掌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他搂住老婆就亲了一口。

打定了主意，他就实施了手术。像他这个岁数的男人，要整帅气了很难，可要整丑点儿，那就小菜一碟了。李嘉要做的，那就是削骨、去脂。一个月后，绷带解开了，他瘦了，皮松了，再也没有官相了。手术很成功啊。

宋局长看到他这样子，惊奇地问道：“你怎么整成这样了？”李嘉说：“我不能再抢领导的风头了。”宋局长很感动，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肯做出牺牲，那就是好同志啊。

半年后，老处长退休了，位置空下来，局里就举荐了李嘉。市委组织部的冯部长亲自对李嘉进行考察。他先看了李嘉的档案，然后又找李嘉谈话。当他见到李嘉后，大吃一惊：“你怎么跟照片上不一样啊？”李嘉说：“我整容了。”冯部长惊诧地问他：“为什么呀？”李嘉早就想好了托辞，说道：“原先我太胖了，不利于工作。”冯部长点了点头，没说话。

李嘉没被提起来，又从别的单位调来了一个干部。当然，没提他的原因，没人知道。这事儿又不能去问。后来，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冯部长考察一位干部时，那位干部居然做了整容手术。冯部长说，本来挺顺眼的一个大男人，整得这么丑，这人的审美有重大问题，不可用。

李嘉知道这是在说他呀。他一时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