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飘香

李卫江

小时候，家里穷，孩子多，食物匮乏，尤其到了开春，家里几乎揭不开锅。那时，正在长身体的我们让母亲操碎了心。为了给我们多找些吃的，母亲常常会带我们去野外拔沙葱、找野菜、摘榆钱。在所有的野菜中，我最偏爱的就是榆钱。

等到榆钱冒出来，母亲就会利用一切时间去树林里摘。哥哥姐姐放学后都去帮忙，我也跟着去。我只负责爬上树，把高处的榆树枝压下来，以便他们能够着榆钱。有时玩得高兴了，我就双手挂在树枝上荡来荡去，乐得像个小猴子。有一次，哥哥姐姐忙得没注意到我，摘完榆钱就松开了树枝，巨大的弹力把我震得松开了手，从树上掉了下来，在落地前的瞬间，妈妈接住了我，算是有惊无险，而妈妈的手却受伤了。回到家里，我们被父亲狠狠呵斥了一通，哥哥姐姐都低头抹眼泪，而妈妈一直抱着我，还安慰我说不怪我。厚厚的绷带缠在她手上整整一年，以后每年妈妈说手不舒服时，我总为自己的调皮而内疚。

摘榆钱时，时间过得很快，天要黑时，我们一人背一袋回家，而最大最多的那袋总是母亲背着。榆钱带回家后，需要立刻清理干净。吃罢晚饭，在小饭桌边，我做作业，母亲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双腿撑着一个巨大的竹簸箕，上面盛满了榆钱，母亲非常仔细地把里面的干枝碎叶都挑出来。这项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母亲常常做到很晚。每次抬头看她，她都是垂着头，双手有序地轻轻翻动，飞快地挑出杂物，脸上始终微微笑着，短发柔柔地摆动，这是我对母亲最深刻的记忆。

母亲喜欢蒸榆钱饭。她把家里仅有的面粉和榆钱混在一起，旁边再放一碗独门调料一起蒸。每次出锅，淡淡的酸辣味道充满了小屋。在每一碗榆钱里，倒一点儿母亲配的调料，让人胃口大开，我们都能吃好几碗。

后来，我们陆续考上了大学，然后参加工作，哥哥姐姐也成家了，我们陆续走出家门，离母亲越来越远。

每年春天，母亲都会打电话给我们，告诉我们她又摘了榆钱，蒸了榆钱，叫我们回去尝尝鲜！而我们总是答应得多，回去得少。虽然领着孩子回家吃饭是最幸福的事，但毕竟奔波劳碌，回家的次数少得可怜。后来，母亲把做好的榆钱放在冰箱里冻起来，不管我們什么时候回去，都能吃上母亲做的榆钱饭。

后来，母亲生了一场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榆钱饭了。

以后每到春天，看到路边有老人在摘榆钱，我就特别羡慕他们的孩子。后来，自己也曾凭记忆做过榆钱饭，尝试调出佐料，但始终做不出母亲的味道，榆钱也渐渐远离了我家的餐桌。

现在，每到榆钱上市的季节，望着树上的榆钱，我都不禁会想，谁还会在树下接住我，谁还会在灯下挑拣，母亲的绷带紧紧缠住我童年的梦乡，在梦里，嘴里总有酸辣的榆钱饭香味儿。

突然有一天，姐姐打来电话，嘱咐我一定回家吃饭。虽然有点纳闷儿，但也没多问。席间，大家其乐融融地吃到一半时，姐姐突然拉着我走进厨房，此时，一股熟悉的酸辣香味扑面而来。

“我试了好长时间，你尝尝像不像妈做的。”姐姐特别兴奋地说。

品尝着那股久违的榆钱味道，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泪流满面。我知道，母亲从未走远，她一定在天堂里幸福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