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冬眠,又春觉
2018-08-10三倾荟
三倾荟:生于雨水丰沛的东南沿海,在京豢养见识,现又赴台交换一年,喜动爱玩,不动的时候就会想要打字。
在台北的捷运出口音乐节第一次见到了郑宜农。她身材瘦削,条纹衬衫和黑色长裤,第二位出场。先前我在场边看到她的身影,以为是普通观众。音乐前奏起,她伴着前奏肩膀前后晃动,身躯也轻轻摇晃,握住话筒开口的瞬间——声音清冽透亮,使她发光,不再是场下我误会了的路人。
她唱了一首《光》——“再过不久 一定就能看见光”。捷运大安森林站出口处的阳光大厅场地不算小,但观众也很多,大家席地而坐,一眼望过去是乌压压的人头。在人潮之中,郑宜农在歌里唱着“你”和“我”——“你相信我吧?就像我相信你一样。”抵达各人。
闭眼的时候,会忘记身边众人,被歌声单独抚慰。
偶然听见一句,“我的灵魂将进入冬眠”,有一刹那恍惚。
灵魂,这个词实在是虚无缥缈,对我却总能够一戳即中。我想起好朋友们到我家过夜的晚上,我们拎着饮品到家附近的海边,坐在礁石上,听潮汐,看星星和月亮,聊着在我们一起长大的过程中几乎“恒久不变”的困惑和迷茫。
在度过的无数个夜晚里,被我在记忆里裱起来挂起的夜晚寥寥无几,那是其中一个。
可能因为常常记起,那样的夜晚总比平日里来得漫长——我们坐在礁石上,我们不看彼此,我们聊天、唱歌,像高中的一个平常课间,却似乎把整个人都掏空晒尽,要紧的话不要紧的话都统统说尽。
我们聊到“灵魂”了吗?我不知道。
我每日每日生活,庸常琐碎,疲惫不堪——哪怕我清楚这在真正忙碌的人看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疲惫不堪,长着软绵绵的外壳,说出口便是另一种疲惫不堪。但“灵魂”这个词不一样,它在我这里是某种“内核”。如果我可以定义我的“灵魂”,那么它是语词之外、情绪之外——这些是我给灵魂盖上的厚重棉被——的那个“内核”。它大概一直在眠,一年四季,年复一年,不只冬眠。
下定义的时候,用的是排除法:灵魂不是这个,灵魂不是那个,灵魂不在我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处。但它一定在某一处——可能除掉语词和情绪,余下的便是自小到大这无由的坚信。只要確定有“灵魂”这么一个东西的话,夜晚就会让我更靠近它。
少数的、寥寥无几的夜晚。
北京的冬天在我印象中总是雾霾霾的,上个学期在雾霾霾的夜晚里,我和好朋友们散步,走到未名湖边,坐在石舫上,对着昏沉的天色和湖面聊天,以及沉默。偶尔有鸟儿们成群掠过湖面,本就昏暗不明的天色一点点变暗。我觉得我更加靠近我的那个内核。有时候又想,让我靠近我的“灵魂”的未必是深夜,可能是朋友,朋友之间的交谈,还有沉默。
但那样的时刻跟我记下的夜晚一般屈指可数,也许是我渐渐在放弃交谈。大多数时候,我觉得我和朋友之间不再有交谈,我们或许还在聊天,但聊天也时常让我如鲠在喉,不是有话要说,是话都变沉默,话还不如沉默。我可能只是不承认我的灵魂在冬眠,我自己唤不醒它,我期盼着别人帮我唤醒。
有个夜里,新闻说有流星雨,凌晨穿起外套带上相机出宿舍门晃荡。没什么人在外面看星星,路旁坐着一对交谈的男女,吃东西和聊天,还有一个外国女生戴着耳机打电话,在马路上走来走去,和我一样。
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星星,在亮的地方看星星不那么分明,但星星还是很多。山的那边灯火闪烁,不知道是人家还是车灯,灯火闪烁像另一片星空。山上的夜有温润的空气,这也是一个夜晚。我看着星空,但没有想起“灵魂”,只是孤单。
现在的我在北京,重新听宜农的歌。三月份快要结束,春天就要来了。她唱“冬天一个人很冷,然后春天又来了。”
春天要来了,灵魂也该从厚棉被里钻出来了吧。
希望我们的灵魂都在春天,在春天的歌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