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他夏

“我就是一个胆小鬼啊，连喜欢都不敢大声告诉你。”易柯抱着刚上完的数学课本，一个人蹲在墙角，对着那只小黑猫淡淡说道。

父母离异，没有一个人想要带走这个女孩儿。只是因为她的话不够多，嘴不够甜，并且轻微自闭。在他们看来，这就成了他们不喜欢的理由并且狠心抛下她，而她也只有那个慈祥的老人愿意照顧她。可是，谁知道呢，在那些没有星星的夜晚，易柯一个人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些在大人眼中讨喜的书，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小声读着，读着读着，流下的是眼泪，脑海中闪过的是父母平日里嫌弃的眼神。所以啊，那个人，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她的光，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光，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嘲笑她这个小秘密。

他叫言澄，一个和他一样温暖的名字，也是他在她整个世界都暗了的那刻，带给她唯一的温暖。易柯永远都记得在那个黑得看不见任何光的日子里，她一个人趴在外婆的病床上哭得喘不上气，而她的母亲在赶来医院的那刻，也没有留给她一个眼神，甚至觉得她就是拖累，就是负担。在母亲处理好各项医院手续，并且离开后，易柯甚至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外婆，再送一程外婆。当易柯走过不知道有多熟悉的小巷，想着外婆在耳边的呢喃，连续数天的劳累让易柯这个小身板倒下了。

醒来之后，易柯再一次回到这个医院，这个病房，只是现在躺着的人换成她自己罢了。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窗外被风刮着的树枝，易柯的心里不由升起对父母的抱怨，对外婆离世的悲凉。“吱呀”，门突然被打开，那道光直接洒在易柯的眼睛里，睁不开眼。“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稍稍沙哑的声音拉回了易柯的思路。或许是由于男生感冒，他的声音带着那种低低的沙哑，但是不会难听。易柯终于认出，这个穿着蓝衬衫、带着沙沙嗓音的男生就是住在外婆隔壁院子的“别人家的孩子”。很巧的是，易柯高一，而他是同校的高三学长。

言澄，学习成绩优异，篮球打得好。易柯还听说言澄的目标是那个樱花烂漫的武汉大学，因为他曾经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提到那个气息芬芳、樱花翩翩的校园是他的理想。

“怎么不说话，还不舒服吗？”言澄单手在易柯的眼前晃了晃。易柯回了神，也回了话：“谢谢。”没有多余的话，言澄知道这个隔壁的女孩不喜讲话，便将桌边的水倒了一杯，示意醒后多喝水。这是易柯第一次和一个男生单独接触，加上外婆离世的情绪，还有这份不知名的惴惴不安，易柯只想一个人呆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言澄似乎看出了易柯的那份不知所措，便嘱咐易柯好好待着，他现在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等到言澄再次回到病房，易柯早已不见踪影，留下那个似乎还带着温度的被窝。言澄想了想，转身朝回家的方向赶去，毕竟那个女孩儿仍旧虚弱，没有任何依靠。其实这并不是言澄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儿，之前也只见过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印象里的她似乎很清晰，清晰到看一眼那个背影便认出了她。

阳光很大，微风很燥。易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是回外婆的小院还是漫无目的，父母那儿肯定也不想并且不能去。她觉得很难过，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就这样，饿着肚子，扛着疲惫走到了没有什么光亮的时辰，终归还是走到了外婆的小院门口。

易柯不想进去，看着夜光，她突然发现一个昏暗的墙角靠着一个身影，此时，那个身影冲上来紧紧拽着易柯瘦小的肩膀：“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快一个下午！”那熟悉声音，易柯吓到了，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而言澄似乎也觉得不妥，放开了双手，但眼里盛满的疲惫和担忧，易柯还是看到了。

第一次有除了外婆以外的人关心，易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以至于呆在那儿。直到听到从草丛里传来“喵”的一声，才将易柯拉回了现实。“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易柯抬起头对这个大男孩儿说，这是今天说过最长的话了。言澄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儿，突然就想拥她入怀的冲动，这种感觉很强烈，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易柯突然对他说：“我饿了。”言澄哭笑不得，摸了摸口袋，拿了一个牛奶糖放到易柯的手心，随即说道：“这是我妹妹塞进口袋的，你先垫垫肚子，我现在带你去吃饭。”

这也是易柯第一次向别人求助，还是想要填饱肚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原本以为言澄要带她去附近的小吃店，没想到直接将她带进了外婆隔壁的院子，其实也就是他家。言澄转头对易柯说：“你等我会儿，家里人都出去了，我给你下面，家里的比较健康。”说完便走向院子的另一头——厨房所在。不一会儿，言澄便将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端了上来，并且示意可以开吃了。易柯拿着筷子，看着他，感觉他的眼里装下了整个星光，涌上心头的是温暖也有苦涩，毕竟这是第一次除了外婆还有人愿意亲手准备吃食给她。不知不觉间，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直到滑出眼角。言澄看到她无声地流泪更加着急了，赶忙拿出纸巾递给易柯。言澄知道他能做的不是言语鼓励，而是给这个女孩儿无声的陪伴。

春暖花开，转眼外婆离开已经快半年了，易柯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不再抱怨父母，也不再埋怨外婆的离开，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易柯的父母也偶尔回来看看她，给她一笔足够的生活费。现在的易柯，更像一个独居的老人，没有课余活动，除了学习，剩下的或许就是每天早起半个小时，趴在桌上，偷偷往窗外看那个早出晚归的身影。言澄已经高三下学期了，还剩为数不多的日子便是高考，就连言澄这样的高材生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晚过后，似乎时间都在躲闪着，易柯和言澄在学校从未相遇过。而易柯听得最多的便是班里的女生对言澄这个学长的夸赞：“言学长这次拿了理科排名第一呢！”““听说了吗？省质检言学长省里排名很靠前，为我们学校争光。”诸如此类，是啊，言澄真的很优秀，优秀到易柯想要追赶也觉得可望不可即。但是易柯怎么会放弃她唯一的光呢，易柯坚信迟早有一天可以和他并肩。

高考结束的那天，易柯站在香樟树下。为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走出考场的言澄，易柯不奢求言澄能够发现她，仅仅只为了看一眼热血的青年，也为了她的青春能够有个结尾。毕竟高考过后，各奔东西，哪来那么多的相遇，即便一墙之隔的他们。

一个又一个身影走出教室，或激动或失落，抑或是解脱。易柯找不到那个看了无数遍的身影。“没有机会告别了吗？”易柯突然很难过地想。“等我吗？”是的，是那个曾经给了她光的声音，易柯激动地转身。微风轻轻，吹起言澄的衣角，是那样明媚的笑。易柯看着他，也笑了：“毕业快乐。”言澄向前继续靠近，头顶传来言澄的话语：“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很久。”易柯抬头看着言澄，恍惚间，似乎听见花开的声音，她第一次这么开怀地笑了，整个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亮。

微风撩人，与你相遇，我在未来等你。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