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艳之柳如是：风骨嶒峻的一代乱世私姬（四）

木匠

前文我们说道：时光如流水，转眼间，柳如是已经在汪明然这里住了快三年了。这天，汪明然又来和自己的这位小师妹聊天，劝她不要总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放不下过去，也该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一下了。柳如是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但对于已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她来说，要迈出这一步，又是多么的不容易！

女扮男装访牧斋

这天，柳如是来找她昔日的一个小姐妹谈天。她的这个小姐妹名叫李姻，原也是风尘中人，现已从良。她对柳如是的情况也十分了解，故当柳如是说出“我这辈子，怕是要青灯古卷，在孤独中终老了”的话来时，当即说道：“妹妹知道常熟的钱大人不？我听说他两年前在杭州见过妹妹一面之后，就一直对妹妹念念不忘。而且我还听说他一年前刚刚丧偶。不久前，他还作了一首诗，我因爱其‘桃花得气美人中一句，就抄了下来，妹妹看看，这说的就是你吧？”说着话，李氏就取出一页诗稿，递与了柳如是。柳如是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

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柳如是正看着，李姻又说道：“妹妹如果能嫁给这个钱大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钱大人，姐姐说的可是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的探花、曾经担任过礼部侍郎的牧斋老吗？”“正是。”

柳如是对这位钱大人（名谦益，字受之，号牧斋）也是早有耳闻，他不仅曾任过礼部侍郎，还是文坛盟主、东林党的领袖，在江南士子中，有着很高的威望。

“可我一风尘女子，纵然他再怎么喜欢我，能真正地接受我吗？”柳如是说。“能与不能，你去找他，聊一聊不就知道了？”李氏说道。“好，就依姐姐所言。”次日，柳如是就辞别了汪明然，雇了一只小船，去了常熟。

话说，这天钱谦益正待在他的半野堂里，为当前的局势唉声叹气。突然门子来报：“刚才门外来了一位书生，要见老爷。”“我不已经吩咐你们，今日不管是谁来，我都不见吗？”钱没好气地说道。“小人也是如此回复的，但那书生在临去时，却让小人务必将这封信交给老爷。另外，我还发现那书生，很可能是个女的……”

“女的？”钱谦益皱了皱眉头，接过门子递上来的信，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首诗：声名真似汉扶风，妙理玄规更不同。一室荼香开澹黯，千行墨妙破冥濛。竺西瓶拂因缘在，江左风流物论雄。今日沾沾诚御李，东山葱岭莫辞从。

再看那笔迹，竟是如此的清丽脱俗，显系出自一女子之手。啊！肯定是她，柳如是！钱谦益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命管家带人去查柳如是的下落。不久，管家回报：柳如是此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一条河巷中的一只船上。钱谦益立刻说了声“备轿”，就急急忙忙地向外走去……

再说柳如是，回到船上，料定钱谦益看到她留的诗后，一准会来回访。于是，一回来就换上裙袄，又对着镜子，重新化好了妆。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岸上响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柳姑娘，谦益求见。”

柳如是闻声从舱里走了出来，只见岸上站着一位老者，正一脸期待地向她这边张望。

“请问先生，可是牧斋老？”柳如是出声问道。

“正是老夫。适才柳姑娘到访，谦益本当倒屣相迎，哪知门子有眼无珠，竟将姑娘拒之了门外，实在是罪过，罪过。”老者立即回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柳如是快步从船上走了下来，来到老者的跟前，深施一礼，说道：“原是奴家去得太唐突了，先生何罪？先生一代文宗，要见奴时，派个人来，说声便好，今日之事，奴实不敢当。不知先生可愿意到我船中一叙？”

名士才女足风流

话说柳如是将钱谦益让进船舱之后，两人便从下午一直聊到了黄昏，仍意犹未尽，都大有相识恨晚之意。临别，钱还说：“柳姑娘，你这住在船上怕是有很多不便，不如你这就住到我府上去吧。”柳如是一向自视甚高，当然不会轻许，当下便婉言拒绝了。钱也不勉强，只说明天要为柳如是在半野堂举行一个欢迎宴会，并要邀请常熟的一些清流名土前来作陪。柳如是亦欣然答应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钱府派来接柳如是的人就到了。柳如是也早已梳洗打扮停当，便跟着来人去了钱府。到了钱府，柳如是一下轿，就见钱谦益带领着十几个读书人模样的人，都站立在半野堂前，等候着自己，便急忙上前，和众人一一见了礼。随后，就被这些人簇拥着，走进了半野堂。其时，酒宴都已摆好。众人落座以后，钱谦益率先举起酒杯，朗声说道：“今天，在座的都是当今的名土，柳姑娘的芳名，想必大家都已听说过了。柳姑娘乃当今才女，本就是我儒林中人，今日能够光临寒舍，与大家见面，吃酒谈天，实是我等之福。来，大家都把杯子举起来，我们先敬柳姑娘一杯……”众人举杯，齐道：“柳姑娘请。”然后，便纷纷千了杯中酒。柳如是也落落大方地同大家喝了一杯。

酒宴很快就进入了高潮。钱谦益又站起身来说：“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其实，柳姑娘昨天就已来过我这里了，还写了一首赠我，我也就和了一首。我看今天大家喝得都挺高兴的，我就先把柳姑娘的诗给大家读一读，然后再把我的和诗献上，就算是给大家添一道下i两的菜吧。”说完，钱谦益便将柳如是昨天写给他的诗给大家读了一遍，接着又把自己写的和诗拿了出来，给大家读了。他的这首和诗是这样写的：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土问鸿蒙。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众人在听了柳诗和钱诗之后，无不拍掌叫好。更有心直口快者，当下便说道：“好啊，好啊！你们一个是当代的马季长（即马融，东汉著名经学家，门人众多。柳诗‘汉扶风说的就是他），一个是当代的卓文君，名士才女足风流！牧斋兄、柳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喝上你们的喜酒呀？”这一番话，直说得柳如是满面飞红……

要说这老钱还真是一个多情之人，虽已一把年纪，爱起来，仍和热恋中的年轻人一样，对柳氏可谓关怀备至。为让柳如是能和自己住得近些，他还命人在附近红豆山庄为柳氏建了一个小楼，并取《金刚经》中“如是我闻”之甸，将小楼命名为“我闻室”。小楼落成之日，他又特意写了一首诗赠与柳氏：清樽细雨不知愁，鹤引遥空凤下楼。红烛恍如花月夜，绿窗还似木兰舟。曲中杨柳齐舒眼，诗里芙蓉亦并头。今夕梅魂共谁语？任他疏影蘸寒流。 对于老錢的这一片深情，柳如是自是感动不已，也当即回赠了老钱一首诗：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珍贵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

今年欢笑复明年，钱谦益带着柳如是徜徉于山水之间。湖上泛舟，月下赏花，诗酒为伴，吟诗赋词，日子过得真如神仙一般。但却绝口不谈迎娶之事，这倒不是老钱不想娶柳氏，而是有顾虑：一来两人年龄太过悬殊，柳如是才23岁，他都已经59岁了；二来自己身为罪臣（几年前，他因为得罪朝中的权贵，被革了职），前途无望，更说不定哪天就会飞来横祸，要是再连累了人家姑娘，岂不不妙……

而柳如是则有她的想法：自己14岁沦落风尘，多情又多才的公子没少遇到，可有几个能真心对自己的？ 16岁，委身松江陈公子，陈公子对自己也算是有情有义，但毕竟他已有了家室。如今遇到钱先生，才华自不必说，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是有情有趣，对她又是这般怜爱，和他在一起，真觉得生活是那么安稳、恬静、有滋有味。所以，柳如是对老钱始终都是一往而情深。面对柳氏的一片痴情，老钱再也无法逃避，终于在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农历七月初七，正式迎娶了柳如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