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赠房起干戈，生死拯救弥合父子三颗心

雪桥

半套房产撕裂亲情

2012年4月23日，秦文钊与妈妈宋雪娥商量：“我的托福成绩很不错，大学毕业后想去美国留学。”当晚，宋雪娥向丈夫叶志强说出了儿子的想法。为不伤妻子和继子的心，不给家庭幸福“埋雷”，叶志强答应了。宋雪娥将结果告知儿子，秦文钊惊喜激动……

秦文钊1990年出生于北京，幼年父母离异。2000年，宋雪娥带着儿子与叶志强组建家庭。叶志强也是北京人，早年妻子因病去世。他也有个儿子，名叫叶超，小秦文钊1岁。叶志强待人宽厚，宋雪娥温婉贤淑，重组之家感情融洽。

2012年9月，秦文钊如愿进入美国艾德菲大学，攻读金融专业的研究生。时年47岁的叶志强是北京某建筑集团的工程师，小丈夫1岁的宋雪娥在某商业集团担任会计，夫妇俩都是工薪阶层。秦文钊每年留学费用高达 35万元，为保证继子顺利毕业，叶志强一家的生活水平降低了几个档次。

次年6月，叶超大学毕业，也向父亲提出去国外留学的要求。叶志强焦虑地对儿子说：“咱这样的家庭，哪供得起两个留学生？你就在国内读研吧。”很快，宋雪娥觉察出丈夫微妙的心理变化，一往美国打钱，他就一连几天不说话；叶超也明显对她冷淡了。宋雪娥知道，如果不给予叶志强父子补偿，说不定一家人的幸福会就此终结。一番思忖，宋雪娥有了主意。

原来，宋雪娥一家住的这套102平方米的小三居，是夫妇俩共同购买。他们早就约定：两人百年后，由秦文钊与叶超各继承一半房屋产权。为补偿继子，宋雪娥决定将属于兒子的那半套房产赠予叶超。

7月3日，秦文钊从美国回京度暑假，宋雪娥说出心中打算。秦文钊同意了。

母子俩意见统一后，宋雪娥将决定告知叶志强父子。父子俩客套几句后，接受了。就这样，留学引发的家庭矛盾，被半套房产掩盖下来。

叶志强家的房子位于北五环附近，当时市值200万元。秦文钊留学3年要花一百多万元，他将半套房产的继承权让给儿子，也算扯平了。这样一想，叶志强的心理平衡了。

2015年4月，就在秦文钊即将学成归国时，宋雪娥突发心梗离世。痛失妈妈，秦文钊悲痛欲绝。叶志强父子也沉浸在痛楚忧伤中。6月中旬，秦文钊学成回国。谁知海归就业的艰难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待业4个月后，他无奈进入北京一家投资公司就职，月薪仅五千多元。叶志强一声长叹：“唉，留学花了一百多万，以你这种收入，一辈子也挣不回留学的钱。”秦文钊本就万分失落，叶志强父子俩的冷嘲热讽更是在他心里下了一层寒霜。

2016年夏天，叶超从北京联合大学研究生毕业了，进入北京韩建集团上班。7月13日，三个男人围在一起吃晚饭时，叶超向秦文钊提要求：“哥，我跟女友都谈了3年了，准备明年结婚。女方父母一再问我有没有房子，并要求看房产证，这两天你陪我去房产局办理过户吧。”

当初秦文钊和妈妈的确答应过赠房，但时过境迁，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样了……他含含糊糊地敷衍：“我这几天很忙，过段时间再说吧。”叶超面露不悦：“那我等你通知。”秦文钊后悔当初不该出国留学，更不该草率地许下赠房承诺！

随着房价攀升，北京五环外的商品房涨到了每平方米3万元。以自己这种收入，永远也买不起房子，这意味着自己一辈子没有结婚成家的资本。残酷现实让秦文钊变得冷酷无情：自己不仅不能陪叶超去房产局过户，还要收回属于妈妈的半套房产！

7月23日深夜11点，叶志强将继子堵在卧室。他逼问道：“你以为天天躲，我们就会放弃房产吗？明天把过户给办了，否则大家都不好过！”秦文钊不再绕圈子：“当时房价才2万元一平方米，现在都涨到3.5万元了。要过户可以，你们必须补偿我150万元差价。”脸皮撕破后，继子继父的关系彻底恶化……

继父跪求继子卖房

7月24日深夜，秦文钊回家，发现自己的被褥和物品被凌乱地堆在楼道里，房门反锁了。叶超开门出来后，挥拳就打，这对异姓兄弟厮打在一起。叶志强见儿子被秦文钊压在身下，便用脚踢继子。小区保安闻讯冲上楼，才将他们分开。

秦文钊租了一辆车，载着行李住进姥姥家。见外孙鼻青脸肿，被赶出家门，姥姥哭了。姥爷对外孙被打很气愤：“好歹还是一家人，他们怎能把你赶出来？房子可以过户，但房价涨了这么多，他们得补偿你差价。”

姥姥姥爷的同情，给了秦文钊有力的心理支撑。2016年8月16日，秦文钊向昌平区人民法院递交诉状，索要房屋的居住权和所有权。接到法院传票，叶志强和儿子恨得咬牙切齿。9月13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曾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被房产争夺大战，抹杀了最后一丝亲情。

法院审理认为，秦文钊的留学费用是叶志强与宋雪娥在婚姻存续期间产生的支出；叶超读研也产生了一定费用，也是宋雪娥与叶志强共同承担的。因此，法院不支持叶志强讨要留学费用。至于赠送半套房产，只是宋雪娥母子与叶志强父子的口头协议，没有直接证据，法律不予支持。法院最终判决，叶志强父子停止侵占秦文钊的半套房产。

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只会继续无休止的矛盾与冲突。9月20日，秦文钊与叶志强父子商量卖房一事。叶家父子也知道，继续与秦文钊住在一起，心里也不会痛快；但为了刁难他，伺机欺负他，父子俩坚决不同意卖房。

因彼此仇恨，双方互相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对方。秦文钊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叶家父子。每次走进小区，看见自家窗户，他就悲哀地想：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10月17日，秦文钊下班刚回家，叶志强意外推门进来了，主动与他商量卖房的事，并求他卖得越快越好。

原来2016年10月2日，叶志强父子去香山赏红叶。刚爬到半山腰，叶超意外晕倒在地。经诊断，叶超患上了“小脑共济失调症”。这是世界上罕见的家族遗传性疑难杂症，发病率不到十万分之一。患者走路摇晃，视物成双，吞咽困难，患者群体因此被称为“企鹅家族”。医生告诉叶志强，此病发展到晚期患者会脏器衰竭身亡。因国内目前尚无成熟的治疗方案，患者只能接受保守治疗。住院期间，女友来病房看过叶超两次后，就绝情地在短信里提出分手。

担心秦文钊幸灾乐祸，叶志强将儿子患病住院的事隐瞒下来。10月16日，叶志强预交的8万元住院押金花光了，叶志强再也拿不出钱给儿子续费，被迫带叶超出院。走投无路之下，叶志强只得低声下气哀求秦文钊，请求他配合自己卖房救子……

想起叶志强父子对自己的欺凌，秦文钊无法原谅这对冤家父子，叶志强跪在地上：“看在咱们父子一场的分上，你救救小超吧。”“你要是念父子情，就不会三更半夜把我赶出家门，就不会和你儿子一起对我拳脚相加……”

2016年10月26日，叶志强突然晕倒在洗手间。叶超凄厉地呼唤父亲，几分钟后，叶志强苏醒过来了，父子俩抱头痛哭。秦文钊冷眼旁观：“怎么像电视剧？真精彩！”叶超要起身与秦文钊拼命，被父亲拉住了。

一晃到了11月，物业公司上门催缴取暖费。叶志强拿不出钱，被对方训得眼泪汪汪。想到父亲是受人尊敬的工程师，因自己这场疾病，活得没有任何尊严，叶超心如刀绞。11月13日，趁父亲去医院给自己拿药，叶超在卧室割腕自杀。也许命不该绝，叶志强到了地铁口，发现没带银行卡，便返回家取。推开家门，只见儿子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左腕动脉被割开，血流了一地。叶志强哭喊着拨打120。经急救，叶超转危为安。

这天是秦文钊姥姥69岁生日，他下班后过去庆生。正吃饭时，叶志强满脸悲戚进来了，他跪在继子面前哀求。岳母将叶志强拉起来，好言好语安慰。叶志强要赶回医院照顾儿子，半小时后离去。

闯过劫难亲情依在

姥姥姥爷的劝慰，触动了秦文钊心底沉睡的往事。记得上初中时，他做梦都想要一双乔丹牌运动鞋。当时家里刚买了房，经济紧张，妈妈舍不得给他买。叶志强去上海出差时，不买卧铺，从上海一直站到北京，用省下来的两百多元车费，帮秦文钊圆了梦。自己在美国留学时，继父为省下中饭钱，吃了变馊的饭菜拉肚子，却舍不得进医院……点点滴滴的往事都蕴含着继父的爱，秦文钊眼里涌满泪水。

是自己留学归来职场受挫，才出尔反尔引发矛盾。不知不觉间，秦文钊心中的仇恨淡去了，涌上心头的是对继父和弟弟的愧疚、牵挂。

次日上午，秦文钊来到医院，哽咽说：“叶叔、小超，我愿意尽快卖房。”一句话，让叶志强父子看到了生命的希望……

2016年12月，秦文钊与继父将房子以300万元的低价出售，双方各分得150万元。随后，叶志强将儿子送往医院，秦文钊将分割款存做购房专用金。

房产易主后，秦文钊在昌平区租了一套40平方米的一居室；叶志强为省钱，租住在医院附近的一间平房里。搬家那天，大家都有些伤感，秦文钊告诉继父：“虽然咱们有过磕绊，但您的养育之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以后我会去看望您和弟弟的。”

自从被查出小脑共济失调症，叶超就辞职在家养病。叶志强为照顾儿子，提前办理了内退。为替继父分担，秦文钊每周一、三、五晚上来医院陪床。他在病房里支起单人床，晚上和衣而卧。夜里，他几次起来给叶超倒水、拿药，搀他上洗手间。早晨起来，见秦文钊因睡眠不足而双眼红肿，叶超含泪致歉：“哥，原谅弟弟当初的不懂事和冲动。你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过。”秦文钊微笑着安慰：“十多年来，我和你一起分享父爱，这份父子情、手足情终生难忘。”兄弟俩眼里都涌满泪花……

2017年3月，秦文钊通过网络与北京女孩郭娜相恋。她小秦文钊两岁，是培训机构的数学老师。因年纪都不小了，两人准备年內完婚。在女方父母的催促下，秦文钊与郭娜四处看楼盘，准备购置婚房。

6月4日，秦文钊去医院探望叶超。继父哽咽说：“国内目前没有成熟的治疗方法，等一百多万元花光了，小超还是死路一条。”弟弟才26岁，宝贵生命不能就此凋谢。秦文钊疯狂登录国外网站，经比对发现位于美国纽约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有过成功治愈“小脑共济失调”的先例。

7月12日，秦文钊向单位请假，在继父的叮咛和泪眼中，背着叶超登上了飞赴纽约的航班。7月26日，院方将干细胞注射到叶超体内。这种全新干细胞分泌的营养因子，能有效促进小脑组织中的神经细胞发育，修复、改善神经系统的缺损，从而达到治疗效果。

8月中旬，叶超带到美国的110万元花光了。秦文钊悄悄从自己的卖房款中取出70万元，续到弟弟的户头上。为省钱，秦文钊每天吃最便宜的饭菜。一天，他接到郭娜的电话：“我在北五环外看中了一套两居，你赶紧打钱过来，我去交首付。”秦文钊底气不足：“买房的事等我回北京再说。”

9月2日，叶超的病情得到控制，兄弟俩返回北京。见儿子的身体机能、精神状态大为好转，叶志强热泪盈眶。到家第二天，郭娜就过来催男友缴首付，秦文钊这才说出实情，郭娜愤怒离开。直到这时，叶志强才得知继子为儿子花70万元治病的事。秦文钊忍着心酸安慰道：“您抚养我十多年，这份情无法用金钱衡量。郭娜不懂得包容，也许早分开是好事。”

继父租的平房阴暗潮湿，不利于叶超康复。9月13日，秦文钊租了一套两居室，将弟弟和继父接了过来，父子三人重聚一个屋檐下。每天下班，秦文钊给弟弟按摩双腿，陪他爬楼梯。他还坚持给继父测血糖，给予叶志强温情。

2018年3月，秦文钊陪弟弟去美国复查，专家说恢复良好，预计半年后叶超将重返健康人行列。而叶志强经努力康复，糖尿病大为好转，笑容重新回到父子俩脸上。风雨过后，秦文钊与叶志强又成了父子，与叶超依然手足情深。

责编/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