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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旅游对农户生计脆弱性影响评价
——基于社会一生态耦合分析视角

2018-08-07蔡晶晶吴希

农业现代化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生计脆弱性资本

蔡晶晶,吴希

(厦门大学经济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农户生计问题一直是可持续发展的核心议题。受益于国民经济的稳定发展,乡村旅游业空前繁荣,其在农户生计改善方面的积极作用被广泛关注,被视为扭转农村发展边缘化趋势的重要手段。然而,我国农村贫困地区与生态脆弱地带在地理空间分布上的高度一致性使旅游地本身成为一个复杂的社会—生态系统,包括资源系统、使用者系统、治理系统等要素,具有复杂性、动态性、不可预期性等特征。乡村旅游在改善农户生计境况的同时,却对当地社区生态环境、社会文化和经济结构造成扰动与冲击,提升了农户适应难度和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如何在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背景下通过发展乡村旅游来改善农户生计资本、提高适应力、降低生计脆弱性,已经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自“可持续生计”概念被提出以来,国内外学者做了大量研究,在农村反贫困、农户生计改善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而社会—生态系统研究的兴起使农户生计脆弱性问题得到关注。生计包括能力、资产以及一种生活方式所需要的活动[1]。可持续生计是指能够处理压力并从中恢复,保持、提升能力和资本而不破坏自然资源基础。英国国际发展署(DFID)提出的可持续生计框架在辨识生计要素的基础上探讨生计影响因素及互动关系,为农户生计研究提供了一个整合框架工具和系统化思路[2],深刻影响了世界各国的农户生计理论与实践。该框架结合了脆弱性分析和农户生计分析的优势,被学界广泛应用于扶贫领域和贫困脆弱性研究[3-6],探讨风险分担网络[7]、社会资本[8-9]、社会保障体系[9]和生态补偿[10-11]等因素在抵御外部风险、改善生计和降低贫困脆弱性方面的积极作用。

脆弱性概念起源于生态领域自然灾害和气候变化研究[12],世界银行在《世界发展报告2000/2001:与贫困作斗争》中指出,不安全和脆弱性概念动态地描述了随时间推移人们针对变化所做出的响应。不安全是指暴露于风险之中,而脆弱性是指风险等外部冲击导致福利水平下降的可能性,即系统暴露于风险等外部冲击时遭受损害的可能性[12-14]。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认为,适应性、敏感性和暴露共同构成了脆弱性的概念框架[15]。适应性强调系统或行为主体在面临扰动时,如何趋利避害,从而保持可持续性[16],是行为主体或行动者的行为过程或行为动态[17]。调控适应性是系统改变暴露和敏感性进而降低脆弱性的关键。随着研究的深入,生态系统领域的脆弱性内涵逐渐拓展到社会—生态系统(Socio-Ecological Systems, SESs)。社会—生态系统是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相互影响的复杂适应系统,受自身与外界的干扰和驱动,具有不可预期性、自组织性、复杂性、历史依赖、多稳态或体制等特征,并具有强大的交互反馈能力[18-20],脆弱性、恢复力、适应性和稳健性是描述系统应对干扰能力的关键术语[21-22]。

社会—生态系统研究热潮的兴起使脆弱性逐渐成为公共卫生、贫困与发展、生计保障、可持续与适应力研究领域的核心概念[23],而乡村旅游业的蓬勃兴起进一步推动了农户可持续生计和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研究。乡村旅游使当地人—地互动愈趋强烈,旅游业内在脆弱性、旅游地生态与自然资源使用状况的改变、人文社会环境变迁等对农户传统生计构成胁迫,导致农户生计资本发生重大变化,加上旅游受益不均导致的社会矛盾激化,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的复杂性与脆弱性明显上升[24]。陈佳等[25]基于可持续生计框架,从农户生计、旅游开发和社区发展的互动视角,借助SESs脆弱性指标评价法,分析了秦岭北麓旅游开发对农户生计的影响,发现农户生计方式变迁导致旅游地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增强。丁士军等[26]在可持续生计框架基础上利用因子分析及因子综合得分方法,评价失地前后农户生计资本变化;杜书云和徐景霞[4]的研究表明,土地权益缺损、再就业渠道过窄、社保体系覆盖缺失等内外部因素引致了失地农民群体的可持续生计困境,并因失地程度、户籍特征和城市融入差异呈现多样性。吴吉林等[27]认为,农户适应乡村旅游发展的根本原因是社会—生态系统失调、政策推动和生计资本,理性是农户适应行为的内因,而传统观念和生计策略决定了适应结果。席建超和张楠[28]以可持续生计理论为基础对河北野三坡旅游区苟各庄村进行了研究,发现旅游使得农户生计模式发生分层和空间极化,并从生计资本、生计策略和生计结果3个方面比较了旅游主导型生计模式和兼业型生计模式。

总体上讲,国外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研究先于国内,注重社会—生态系统脆弱性理论、机制和分析框架的探讨与完善,而国内学者更多立足于国内扶贫和乡村旅游发展实践,开展脆弱性研究的本土化应用[29]。尽管可持续生计概念已被广泛接受,当前国内研究却集中于考察农户生计资本变动,较少考虑农户生计脆弱性问题,且缺乏对农户生计资本、生计脆弱性影响因素的探究。此外,国内多数研究缺乏对农户行为过程整体的审视,难以充分挖掘农户行为反应与目的地社会—生态系统之间的联系,研究视角缺乏整体性、动态性和过程性[24],难以充分解释旅游发展对当地社区社会—生态系统的影响,及其导致的农户生计变迁过程与机理,因而难以有效指导农户应对乡村旅游的多重影响,趋利避害实现可持续发展。因此,本文基于社会—生态耦合分析视角,将乡村旅游目的地视为局域性的社会—生态系统,“旅游”视为对系统的扰动,“参与旅游”视为农户生存理性下的适应性生计策略,对案例村中不同生计类型农户的生计资本、生计脆弱性进行定量评价,在此基础上结合“动态贫困”研究,对“农户可持续生计”问题进行了探讨。这有利于更好地刻画乡村旅游发展中农户生计的动态变化,为我国制定推动乡村旅游发展、振兴农村、提高农户生活满意度的政策提供有益的启示。

1 研究方法

1.1 数据来源

本研究所选案例村均为福建省“美丽乡村建设”试点村(部分为旅游扶贫试点村)。福建省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森林覆盖率达65.95%,连续38年居全国第一,水源、大气等生态环境要素连年保持全优。除了青山秀水,古村落、古楼厝、红色文化遗迹等人文景观为乡村添加了独特韵味。近几年,凭借丰富而各具特色的自然人文资源,福建省乡村旅游发展已走在全国前列,“旅游扶贫”工程持续推进。为打造“美丽乡村升级版”,持续推进乡村旅游发展,促进农民增收致富,福建省旅游局于2014年推出“百镇千村”行动计划,以“清新福建”为品牌,组织开展乡村休闲集镇、特色村创建工作,得到各地乡村积极响应。2015年福建省发改委发布“乡村旅游扶贫工程实施方案”,通过挑选出乡村旅游扶贫重点村以加大帮扶力度。据统计,福建省旅游发展委员会近3年共安排3 580万元作为旅游扶贫专项资金,全省52个旅游扶贫重点村中旅游从业人员增长20%,脱贫率达到39%。旅游扶贫工程实施成效明显,农户生计境况整体得到显著改善。然而,案例村在资源、使用者和治理三个方面的差异导致发展路径异化,进而对农户生计形成显著的差异化影响。

项目组在“互联网搜集信息+电话访谈+实地预调研(部分)”的基础上筛选出具有调研可行性的5个村:CX村、HK村、YC村、WT村和SJ村。2017年1月和9月先后对这5个村进行了实地调查,调查方法如下:1)对村干部进行半结构式访谈,内容包括本村人口与自然地理情况、乡村旅游发展历程与现状、农户生计境况变迁等;2)实地观察村庄地形地势、村居分布、村容村貌和主要旅游景点等;3)入户问卷调查,在不同自然村按照常住农户家庭户数随机抽取1/4~1/3的样本(若案例村村居分散,则以主村为调研区域;若案例村农户数量多,则随机确定调研区域后进行比例抽样)。本次实地调查共回收问卷293份,其中有效问卷286份,有效率为97.61%。受访农户基本信息见表1。

表1 受访农户基本信息统计Table 1 Basic information of surveyed farmers

1.2 变量选择

本文将包括认知资本在内的6类农户生计资本分别归入生态、社会和经济三个子系统(6类生计资本共计24个指标,表2),采用李克特五级量表法来说明乡村旅游发展前后农户生计资本各项指标的变化。具体设置:1=很差/大减、2=略差/略减、3=没变化、4=略好/略增、5=很好/大增。

1.3 分析方法

为系统、全面评价农户生计情况,本文采用专家打分法确定权重以计算农户生计资本指数(Livelihood Capital Index,简称LCI),采用熵值法确定权重以计算农户生计脆弱性指数(Livelihood Vulnerability Index,简称LVI)。实地调查共发放专家问卷8份,由专家以匿名方式对农户生计资本评价指标的重要性进行打分(极不重要=1、比较不重要=2、一般重要=3、比较重要=4、极为重要=5)。专家包括镇政府乡村旅游负责人和村干部。回收问卷后,对专家打出的分值进行加权平均以求得指标权重。熵在信息论中被用以度量离散程度,熵值法是根据数据信息的离散程度以确定权重。在指标评价中,信息熵值越小(或者说信息效用值越大),指标所能提供的信息量就越大,指标权重就越大。熵值法属于客观权重法,可排除主观因素干扰,使农户生计脆弱性评价更为科学。生计脆弱性指数计算公式为:

表2 农户生计资本指标得分及权重设置Table 2 Weights of household livelihood capital index

式中:Wj是熵值法得出的指标j的权重,Xij是第i个样本第j个指标初始数据值,Qij是Xij的标准化结果。

为进一步揭示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驱动案例村农户生计脆弱性水平上升的关键因素,本文参考陈明星等[30]对中国城市化的动力因子研究,引入“驱动力”这一概念,探讨农户生计脆弱性的驱动因子。驱动力计算公式为:

式中:Aij表示第i个样本第j个指标对农户生计脆弱性的驱动力。将各指标的脆弱性驱动力分别相加,得到6类生计资本的脆弱性驱动力,据此开展农户生计脆弱性驱动因子分析。

2 结果与分析

2.1 案例村旅游发展概况

2003年CX村开始依托古村落、两溪和丰富的森林资源发展旅游业,逐渐形成“休闲、度假、娱乐、健身”四位一体的乡村旅游发展格局。CX村先后引进5家旅游公司进行项目开发,其中3家为F市国资控股。旅游公司普遍采取租地经营方式,定期向农户支付租金,资助村庄公益事业。F市政府财政支持、企业捐资、信用社优惠贷款对CX村旅游发展和农户生计改善有着重要作用。截止2016年末,约260位村民在旅游公司就业,农家乐、民宿和特产店合计超过50家。村委会探索出“旅游+特色种植”产业发展模式,鼓励农户承包经营。近期,CX村将在F市主导下整合全村旅游资源经营权,村集体以资源入股,拥有20%股份。

HK村旅游资源为客家土楼。90年代初,Y县成立旅游公司,对HK村土楼群进行管护,逐渐形成“村庄景区合一”的发展模式。申遗成功后,Y县整合资源,成立县政府控股的大型旅游公司对土楼资源进行日常经营管理。申遗10年,Y县政府累计投入资金2.6亿元进行土楼维护和景区打造,鼓励农户经营各类门店和商铺,并出台相关规定予以规范。旅游公司有300余名员工,70%来自当地村民,“人员招聘向景区内村民倾斜”的承诺得以落实。除旅游公司就业外,HK村民参与旅游门票分红,年均1 000元。

20世纪90年代,T县实施“旅游兴县”战略,设立大金湖景区。SJ村集体与私人合股成功开发出首个旅游项目,充分调动了村民的积极性。在村委会引导下,SJ村相继成立渔业、家庭旅馆和游船三大协会分别对接大金湖景区渔业、民宿餐饮、游船购物等服务业,实现统一经营、抱团发展。同时,SJ村委积极向T县政府争取项目资金,完善旅游配套和村民生活设施。目前,SJ村80%以上农户从事旅游,村民在渔业协会中持有12%的股份,每股年均分红3 000~4 000元。家庭旅馆协会成员70户,营业收入约1 000万元。全村约60人在游船协会下属航运公司从事游船驾驶,人均工资不低于3万元。

2006年,WT村新任村支书提出“二次创业”口号,凭借对台优势,充分挖掘滨海旅游资源和战地文化,发展乡村旅游。村委会积极提升村庄凝聚力,充分利用“美丽乡村建设”补助和奖金,加强环境整治,完善旅游配套,吸纳村民就业。同时,引导成立鲍鱼养殖协会,发展休闲渔业。J市政府出资完善村内公共设施,提升村民生活便利性。截止2016年末,村内共有农家乐、渔家乐30余家,特色主题民宿相继投入运营,600~700位村民从事旅游。目前,WT村已完成集体资产股份制改革,“户户持股”,准备以公司形式与外部企业合作,兼以合作社形式争取政府补助,做到全民尽享旅游收益。

2003年梁野山国家自然保护区设立。2010年W县政府通过招商引资引入旅游公司打造“梁野山景区”。公司支付耕地占用补偿,年末支付固定数额(约2~3万元)用于村公益事业。同时,W县政府也积极完善村庄生产生活设施。在W县政府鼓励下,YC村第一家以吃土鸡、土鸭和原生态绿色食品为主的“森林人家”诞生并取得巨大成功。2014年YC村成立“森林人家合作社”(有28个会员),对经营户的菜单价格进行统一。另一方面,YC村青年党员带头成立四季果园合作社,有社员130多人、果园面积约20 hm2,走“农旅结合”路线,发展生态观光农业,吸引了大批游客前来采摘。

从社会—生态耦合分析视角看,可以将案例村村情分为生态系统,社会系统和经济系统3个层面来梳理(表3)。

2.2 乡村旅游对农户生计的影响

在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县市级政府这一结构主体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政府通过“美丽乡村建设”扶持政策,对乡村环境综合整治和游玩项目开发进行财政补助,不断完善旅游配套设施,并借助政府网站等公共平台进行宣传;完善农户生产生活设施,如新建/扩建对外交通/宅间道路、改造公共照明与供电供水系统;加强农业产业、旅游服务技能礼仪培训,引导农户了解旅游、参与旅游。然而,如果政府处理不好“支持”与“激发社区活力”的关系,就会剥夺社区的旅游发展话语权,进而使农户产生依赖心理,不利于乡村旅游的可持续发展。以CX村为例,社区发展基础薄弱和各级政府的“过分关注”使F市政府强势介入,公有资本享有旅游资源开发经营管理权,未在各个重要环节充分吸收农户参与,导致参与的低层次性和发展的依赖性(HK村情况相同)。相较之下,WT村所在的J市政府和SJ村所在T县政府更强调社区的主观能动性,角色更像是“后台支持”而非“前线指挥”。

社区自治组织和政府行政代理人的双重身份决定了村委会这一结构主体的特殊性。实地调查发现,村委会在乡村旅游发展中主要发挥了以下作用:召集村代会,传达上级政府关于“美丽乡村建设”的政策及指令;制定村规民约,移风易俗,倡导社会公德和遵纪守法;担任中介角色,对接上级政府、旅游公司和农户,如争取项目资金、反馈农户利益诉求、协调主体间的矛盾;凝聚村庄力量,改变农户观念,引导农户参与和组建合作社,扩大乡村旅游发展受益面。WT村新任村支书提倡“二次创业”,积极向上级政府争取补助,同时以“战地文化”凝聚民心,推动乡村旅游快速发展。此外,村委会主导景区管理、制定村规民约、实施集体资产股份制改革都将确保社区的旅游发展受益权和农户生计的持续改善。相较之下,虽然CX村和YC村委会都在积极引导农户合作开展农业产业化种植经营(CX村体现为林下种植项目,YC村体现为四季果园项目),但更多是执行上级政府指令,配合政府和旅游公司落实项目征地目标,自身主观能动性不强。

表3 案例村村情简介Table 3 Brief introduction of the surveyed villages

旅游公司这一结构主体是外部资本和专业管理能力的象征,在乡村旅游发展中主要发挥了以下作用:整合村内旅游资源,进行景区规划、打造;多渠道营销宣传,提升当地知名度;为当地农户提供就业岗位,实现部分劳动力转移就业;固定支付给村集体一定资金(2万元~20万元不等,根据旅游项目收益和事前承诺进行调整),用于公共设施维护、环境卫生整治和社区福利。WT村引进的游玩项目,为两三百人提供了就业岗位,并每年支付村集体固定数额用于道路和环境卫生维护,对改善农户生计发挥了重要作用。YC村所引进的旅游公司未雇用当地农户,除了开发旅游景点、每年支付固定数额用于村公益事业外,未曾与YC村开展实质性合作,对改善农户生计并未发挥显著作用。HK村的旅游公司为县国资控股,行政色彩浓厚,旅游开发经营管理过程中不乏忽视社区参与、农户意愿的现象,农户积怨已久,双方常有矛盾争执。

此外,各类农户专业合作社或协会组织也在乡村旅游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整合社区分散的金融、土地和人力资源,共同开发经营旅游项目。以SJ村为例,该村成立的三大协会将渔业、家庭旅馆与餐饮业和旅游航运业进行整合,吸纳农户入股,并统一了相关的经营管理制度。三大产业的有机融合为农户提供了充足的发展机遇和生计机会,推动了乡村旅游的规范有序发展。CX村的数个合作社更类似“个人公司”,分别由一个或极少数社区精英控制,趋利性强,“单打独斗”色彩浓厚,“互助交流”功能稍显不足。此外,WT村正尝试成立全民合作社,“户户皆社员、人人为股东”;HK村的合作社参与不足;YC村的“森林人家合作社”旨在控制餐饮价格,防止恶性竞争。

旅游业的引入对乡村社会—生态系统形成全方位冲击。为适应乡村旅游蓬勃发展的新业态和不断变化的脆弱性语境,农户纷纷调整家庭生计策略以实现一定的生计目标,这是农户生计资本存量与生存理性综合作用的结果。实地调查发现:耕地、山林等物质性自然资本在传统农业种养殖生计中占有核心地位,而“土地景观化”显著减少了农户所拥有(经营使用权)的耕地、山林面积,进而对农户传统生计构成胁迫;农户参与旅游的生计策略不仅取决于生计资本存量,而且受村庄治理体系、社会网络、地理区位的影响;是否参与旅游对农户生计资本有显著影响,即旅游经营户的生计资本水平明显高于传统生计型家庭;乡村旅游发展改善了村庄公共设施,实现了收入上升(旅游参与户表现最为明显)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双重目标,但对“参与旅游”生计方式的过度依赖明显提高了农户生计脆弱性。

2.3 乡村旅游对农户生计影响评价

2.3.1 农户生计资本评价 总体上看,农户的6类生计资本得分值与农户生计资本指数均介于“没变化”(3分)和“略好/略增”(4分)之间(表4),说明乡村旅游发展确实改善了农户生计资本,但并不明显。其中,自然资本(3.834)和认知资本(3.818)改善相对最为明显,物质资本(3.204)改善相对最不明显,说明农户对乡村旅游这一新生事物已有比较好的认识,参与积极性比较高,通过各结构主体的合作,环境质量、资源优势和交通设施得到较为明显的改善,然而严格的房屋改扩建审批程序(1.26,表2)对农户物质资本积累形成极大限制。

在村庄层面,除了金融资本,SJ村农户其他5类生计资本得分值与生计资本指数均为最大值,其次为YC村和WT村,最后是CX村和HK村。这说明乡村旅游发展给SJ村农户带来的生计资本改善相对最为明显(从旅游业的高参与率即可看出),YC村、WT村和CX村次之,HK村农户生计资本改善相对最不明显。值得一提的是,CX村农户金融资本得分值最高,这是因为常有外地企业进行捐款和对口帮扶,而其他4个案例村并无此情况。

各生计类型农户的6类生计资本得分值与生计资本指数均大于3(表4),就生计资本指数而言,主营型农户>兼营型农户>传统型农户。参与型(包括主营型和兼营型,下同)农户6类生计资本得分值与生计资本指数明显高于传统生计型农户,而主营型农户的6类生计资本得分值与生计资本指数和兼营型农户差别很小。这说明乡村旅游发展使各生计类型农户普遍受益,生计资本有所改善,但参与型农户相对更为明显。具体地,人力资本的差异相对最为明显(以均值计差异为0.399),除了参与旅游的家庭劳动力人数外,参与型农户能接受到更多旅游服务技能礼仪培训,且游客消费能激发农户的市场意识,提高农户旅游经营能力。其次,认知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的差异相对较小。金融资本的差异相对最不明显(以均值计差异为0.117),且差异来源主要是参与型农户,特别是兼营型农户的生计活动更为多样,获得收入的渠道更为多元化。此外,主营型农户的自然资本、社会资本、认知资本和物质资本得分值高于兼营型农户,人力资本和金融资本得分值低于兼营型农户。

2.3.2 农户生计脆弱性评价 在对农户生计资本进行评价的基础上,本文借鉴已有研究[25],利用熵值法计算生计脆弱性指数(LVI)以对农户生计状态和生计风险进行评价,进一步描绘社会—生态系统遭遇外部扰动与冲击时对农户生计持续性产生的不利后果。统计显示,生计脆弱性指数最低值为0.513(表5注),这表明案例村农户为中度、中高度、高度生计脆弱。具体地,1.05%的农户生计高度脆弱,62.24%的农户生计中高度脆弱,36.71%的农户生计中度脆弱(表5)。农户生计整体处于中高脆弱度水平(0.627),这说明乡村旅游发展确实提高了农户生计脆弱性水平。在村庄层面的LVI,HK村<CX村<YC村<WT村<SJ村,SJ村农户生计资本改善相对最为明显,但其生计脆弱性水平也相对最高,HK村农户生计资本改善相对最不明显,但其生计脆弱性水平也相对最低。此外,在全部案例村中,仅WT村存在农户生计高度脆弱的情况(3户,占比4.29%)。

表4 农户生计资本描述性统计Table 4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farmers’ livelihood capital

表5 农户生计脆弱性水平描述性统计Table 5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the vulnerability of household livelihood

对采用不同生计策略的农户,其生计脆弱性评价结果显示,主营型>兼营型>传统型,主营型农户、兼营型农户中分别有2户、1户处于生计高度脆弱水平,且中高度生计脆弱农户数占比高达74.58%和73.17%(表5),而52.76%的传统型农户生计中度脆弱。这说明乡村旅游参与度越高,农户生计越具脆弱性。实际上,农户家庭劳动力旅游参与度越高,农户生计对旅游业的依赖性越强,农户所承受的旅游业发展对社会—生态系统形成的扰动与冲击就多,即农户面临的生计风险越多。旅游业自身的季节性与周期波动性及其它非预期因素的作用会明显提高旅游参与型农户生计资本受损的可能性。另一组数据也能证明这一结论:在286个农户样本中,占比分别为41.26%、14.34%和44.40%的主营型农户、兼营型农户和传统型农户在“高度、中高度生计脆弱”的农户家庭(共181户)中占比分别为49.72%、17.13%和33.15%。2.3.3 农户生计脆弱性驱动因子分析 乡村旅游发展对案例村社会—生态系统的扰动与冲击覆盖了生态、社会和经济三大子系统。进一步讲,社会子系统遭受的不利扰动是农户实现“降低脆弱性”这一生计输出的最大障碍。乡村产业结构转型拓展了农户生计策略选择范围,农户自主适应性调整和旅游业季节性特征的共同作用提高了社会资本和认知资本对农户生计的重要性程度。然而,农户所拥有的社会资源需要长期积累和维护,农户对生计环境的认知与态度需要长期引导才能产生质的转变。换句话说,社会资本和认知资本本身就具有高度的不稳定性,正是这种“高度不稳定性”造成了生计变迁的复杂性和不可预期性,进而成为驱动生计脆弱性水平上升的关键力量。

从指标层看,案例村和生计策略类型研究皆表明“P4房屋改扩建容易程度”、“N4家庭人均耕地面积”、“S4自组织合作倾向”是驱动农户生计脆弱度上升的三大核心因素,驱动力分别为7.33%、7.10%和5.59%(表6)。

从发展趋势看,乡村旅游使当地资源潜力逐渐爆发,传统农村迸发出新的生命力。然而,乡村旅游开发过程即是“土地景观化”过程。为保证旅游景观的“整齐划一”,政府对农户改扩建房屋的行为进行全面严格审批(包括但不限于房屋占地面积、结构、楼层数、朝向、外部装饰、庭院布局、设施摆放),限制了农户物质资本扩张。旅游业与传统农业的“竞地矛盾”往往导致部分耕地变成旅游设施和景观,还有部分耕地被限制耕种。人均可支配耕地面积减少,迫使农户转变思维以适应旅游发展业态,而政府对房屋改扩建的限制构成农户自主适应的制度性障碍。村庄发展和旅游业兴衰被紧紧绑在一起,农户生计直面旅游业季节性、周期波动所产生的外部冲击而适应力不足,生计状况“明面改善、内里脆弱”(生计资本存量得到总体改善,但农户缺乏自主优化调整生计资本组合的能力,即对外部冲击的响应与应对受到掣肘)。

表6 农户生计脆弱性驱动因子Table 6 Driving factors of farmers’ livelihood vulnerability

此外,旅游业突出了资源的商业属性,市场竞争意识对当地社会系统进行渗透,对以血缘纽带、地理亲近为基础建立起的人际关系网络形成巨大冲击,社区内部矛盾激化正逐渐侵蚀“自组织合作”的信任基础。血缘亲情关系作为农户生计的“保障网”,已出现“漏洞”。独木难支,尽管单个农户实现生计资本改善,社区支援力量的逐渐瓦解却仍会将农户响应与应对能力置于“风险敞口”。农户在降低生计脆弱度的过程中仍面临重重困难。

3 结论与政策建议

3.1 结论

基于对福建5个案例村的实地研究表明,乡村旅游促进了旅游目的地农户生计资本改善,除了旅游参与度(生计策略),农户生计资本还受到旅游公司合作和村干部能力(结构与过程转型)、农户互助交流(脆弱性语境)的显著正向影响。乡村旅游对当地社会—生态系统形成全面冲击,农户生计脆弱度整体处于中高水平。社会子系统遭受的不利扰动是农户实现“降低脆弱性”这一生计输出的最大障碍,社会资本和认知资本本身的高度不稳定性是驱动生计脆弱性上升的关键。

尽管乡村旅游增加了农户收入,提升了劳动力素质,但也带来了风险——在可用土地、森林资源、生活环境、粮食安全等方面的退化。综合起来,风险变化大于收入提升的机遇,系统脆弱性增强,这与农户社会资本欠缺,对乡村旅游机遇的认知不充分有关。同时,由于地理区位、家庭资产、个人能力、旅游认知等的不同,农户从乡村旅游中获得的收益不对等,邻里关系与社区和谐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这也不利于农户积累社会资本和开拓乡村旅游生计策略,进而驱动其生计脆弱度上升。

社会—生态耦合分析为深化乡村旅游对农户生计脆弱性影响研究提供了一个较好的思路,有助于我们了解在旅游业带来的资源变化、生态环境改变等驱动力之下,政府、农户、旅游公司和社区等资源使用者应对这一变化所采取的行为互动过程及其制度机理,丰富了现有乡村旅游研究的内容。

3.2 政策建议

一方面,尊重当地农户的主体地位和生计诉求,为农户参与旅游规划、建设、运营、管理和营销等核心环节扫除障碍,以制度供给保证农户对社区公共事务的主导权。在引入旅游开发公司时,充分运用旅游公司的资本运作和专业管理能力,在方案规划、征集、制定和施工,运营与收益各个环节给予社区农户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及一定的发展权和剩余索取权,并接受农户、社区、协会和媒体等社会各界的监督。提升农户对乡村旅游的认知,优化生计策略组合,引导农户个体的自组织建设,鼓励党员、社区精英带头成立协会/合作社等农户互助组织,鼓励农户开展互助合作和经验交流,通过抱团发展,从被动适应转为主动配置自身资源以降低生计脆弱度。

另一方面,应重视脆弱性语境对当地社会系统的冲击,从政府、村庄、农户家庭三个层次构建生计风险防护网,以信息交流、制度设计化解利益主体之间的不对等,维护畅通的“认知—行动—反馈”循环体系,控制并降低生计脆弱性水平。政府在推动乡村旅游发展时,应减少农户参与旅游的制度性和资源性障碍,如征地过程中应坚持适度原则,减轻对农户生计策略转变的胁迫,本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征地补偿制度设计理念,对失地农户进行合理补偿,并确保其土地增值收益权。在因旅游受益不均而出现社区矛盾时,鼓励农村老年协会,村委会、志愿组织等帮助协调沟通,促进邻里互助,通过技能培训鼓励发展农村淘宝销售土特产、在线农家乐,规范餐饮、民宿服务收费标准,建立可持续的竞争体系。搭建农村金融信贷绿色通道,为弱势农户降低贷款门槛,提高其金融资本以降低生计脆弱性。

当前,贫困研究已取得重大进展,动态贫困概念被学界和政界广泛接受。相较于静态贫困研究囿于特定时间点的福利状态,动态贫困研究考虑了生计风险和未来福利的不确定性,以“脆弱性”一词对贫困农户的生计状况进行刻画,并强调农户生计资本在风险、冲击下的易损性。生计脆弱性暗含了“返贫”的可能性:脱离贫困的农户在遭遇外部冲击后,有可能再次陷入贫困。因此,动态贫困问题的解决,必须是长期的生计改善,降低生计脆弱性,控制并消除“返贫”风险,即实现可持续生计。

历经30余年的扶贫之路,我国已进入“精准扶贫”阶段,乡村旅游业正迸发出令人欣喜的巨大潜力。政府在推动旅游业成为乡村主导产业的过程中,必须对贫困农户的生计状况进行连续考察和跟踪。改善生计资本并非是一劳永逸,社会—生态系统遭受的全方位冲击仍有可能使过去的减贫努力付诸东流。资源、使用者和治理三大要素联动,对农户主动优化调整生计资本组合以适应不断变化的脆弱性语境形成障碍。因此,有必要实施基于脆弱性的政策干预,如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完善生态补偿制度,提升旅游资源的可持续利用率;推进和谐社会建设,倡导社区团结互助,共建社区生计保障网络,提高农户生计风险抵御力和恢复力;优化制度设计,明确社区和农户对旅游资源产权的主体地位,保证农户的参与权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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