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航370：报告已经终结 悲剧依然继续

陈劲松

这是世界航空史最为难解的谜团。2014年3月8日上午，载着239名乘客的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H370客机（下简称MH370），在印度洋上空神秘消失，至今它的状态依然是失联。

关于MH370为何偏离航线，以及最终结局，全世界的业余侦探有着无数的理论，航空公司，飞机制造商，多国政府，都被卷入阴谋论的漩涡。

被自杀飞行员劫持？被超时空武器远程攻击？货仓里的锂电池和热带水果混合，发生爆炸？飞机上装有划时代的发明，被美军迫降到印度洋的荒岛上？……这是一个穷尽人类想象力的事件。

2018年7月30日，MH370失踪四年零四个月之后，以“最终报告”为名，马来西亚政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布了关于MH370的《安全调查报告》。

但遗憾的是，报告对MH370失踪之谜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解释，仍然没有告诉公众和家属，这架飞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告诉世人，MH370可能再无法找到——在《安全调查报告》的结论部分，最后一句写道：“综上所述，调查组无法确认MH370失联的真正原因。”

7月29日，MH370客机失联乘客家属就提前看到了这份报告。姜晖对“最终报告”这个名称非常不满，“我们花了一年的努力，才使得马来西亚政府改变了这份报告的英文名称，从《最终报告》改为《安全调查报告》”——姜晖四十多岁，北京商人，四年前，他的母亲是MH370的乘客，马航失联之后，他成为马航国内家属的组织者——“根据国际条约，只有在搜索停止后，才允许出具最终报告，而且出具最终报告后，事故调查组等机构就会被解散”。

“这份报告尽量让社会和家属看不懂”

MH370调查组用822页替自己4年多的调查，写了一份总结。

无论何种名称都好，这份最新报告没有给出答案，提供了一些新信息，在某种程度上揭穿了流传已久的“自杀说”、“劫持说”等等阴谋论，却也产生了一些新问题。

飞行员不是幕后主谋

报告显示，机长Zaharie Shah和副手Fariq Abdul Hamid，在飞行前与家人和同事的交流中，没有表现出焦虑，冷漠和烦躁的心理问题的迹象。两人都没有经济问题，没有嗜药和嗜酒，两人的飞行记录都很完美。

关于对机长使用飞行模拟器的怀疑，报告承认他在模拟器上创造了一条通往南印度洋的航线，但调查人员称除了“机长飞行模拟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活动”。

值得注意的是，报告称MH370在飞越马来西亚槟城时，副机长的手机曾发出信号，但没有通信记录——这是之前没有披露的信息，但报告没有详细跟进。

MH370没有被远程遥控

波音公司在2006年曾经申请了一项远程操控系统专利——此系统一旦启动，将接管飞机，飞行员对飞机就会失去控制，于是有阴谋论称MH370是通过这个系统被远程遥控了。但波音公司证实，这个系统是针对劫机的反制，而且并没有安装在旗下任何型号的飞机上。

MH370内舱货物并无危险

调查人员检查了所有货物，包括221公斤的锂电池和4.5吨的芒果，他们逐一测试了这些货物，确认自身或者混合都不会发生火灾，电池制造商摩托罗拉公司也确认这些锂电池并无危险。此外经过测试，在印度洋海滩上发现的内舱残片表明，飞机上没有爆炸迹象。

MH370已经确认解体

留尼汪岛上的碎片被证实来自MH370，这是法国科学家的功劳，他们通过测试右襟副翼的浮游生物得到这一结论。这些碎片表明飞机已经破裂，“但没有足够的信息确认飞机是在空中解体的，还是在与海面发生碰撞时破裂的”。

在30日的發布会上，调查小组负责人郭师传称，目前能够确认，飞机曾经在人为控制下掉头。他还表示，“不能排除第三方非法干预的可能性”——不少媒体将其解读为：马航MH370可能遭遇了劫机事件。

“劫机确实可以归类于第三方非法干预的一种类型。”中国民航飞行员、知名航空科普专家李海彬分析称，“但MH370失联至今仍没有关于劫机目的的信息。这一点是外界非常疑惑的地方，也是我个人疑惑的地方。”

最后，报告又增加了MH370一个新谜团：当MH370偏离飞向北京的正常航线开始掉头后，飞机在空中不是转了一个圈，而是转了两个圈，为什么两位有着完美飞行经历的飞行员会有这样的操作？

“马来西亚政府的这份报告是尽量让社会和家属看不懂，”常书刚告诉本刊，他是MH370事件的民间关注者，国内几个著名的MH370事件的QQ群和微博群都是他来主持的，其新浪微博每天定时播报MH370失联天数。常书刚质疑报告中对于副机长的手机信号轻描淡写，“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表明飞机在飞行过程中与外界可能有联系，报告其他可疑地方也是含糊其辞，生怕被家属抓住了把柄”。

8月3日，马来西亚马航MH370调查组在北京与中国失联乘客家属举行见面会。在现场约百名家属的连续追问之下，郭师传承认最新报告中确实没有公布一些调查组掌握的信息，这与之前“调查组所有掌握的信息都公布了”的表态不同。他表示，还会和调查组及马来西亚交通部长进一步商量相关事件。

“我们查的信息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我们写出来的是我们可以负责的证据，一些其他的线索，或者说我们没有人手查，或者说我们移交给了警察部门，因为单是社交媒体上的所谓线索就实在太多了。”郭师传说道。

我们依然没有找到你

报告没有说明谁需要为这起事故负最终责任，也没有说明这架飞机到底在哪儿。

实际上，本刊所接触的家属对于这份报告均没有抱着任何期望。“都四年了，这样一份轻飘飘的报告还有什么意思？”张菁告诉本刊，她的丈夫是MH370上的乘客。

“四年下来，连诉讼人都变了，据我所知，有几个老人都已经过世。很多家属经过了四年都没有走出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走出来吗？”张菁激烈地对本刊记者说，“就是这份报告的态度，就是马来西亚和马航政府的态度，完全没有结果，全部都悬着，所以他们就难以放下。他们找不到宣泄点，一直憋着。”

虽然已过了四年，但马航家属的活动依然继续，他们每周一次定期定点聚会，向马航和马来西亚政府施加压力。顺义空港物流园六街物流基地办公楼是MH370家属最熟悉的地方，他们定期去那里，向中马官员表达他们的诉求。这是一栋灰色的办公楼，共有五层，站在楼下，头上不停有飞机掠过。逢年过节家属们就会抱团去雍和宫，祈祷飞机上的家人平安。

在很多老人心中，他们的亲属依然健在，只要他们不停止努力，亲人们终有一天会回来，他们相信各种阴谋论，即使是相互冲突的阴谋论。“你说，他们还海岛上能吃饱吗？如果感冒了，美国人有没有白加黑？”马航家属王阿姨曾经询问本刊记者，王阿姨也是北京人，女儿和女婿在飞机上，留下了两个外孙，她初一十五都要去雍和宫和八大处，每周一次参加家属的抗议活动。四年了，她的生活全部都是马航，再无其他。

2016年开始，陆续有家属接受了马航的赔偿。“接受赔偿的中外家庭一共四十个，占全部乘客的六分之一左右，中方家属的赔偿金额是252万人民币，”张菁告诉本刊。

大部分家属并不接受马航的赔偿，他们认为接受赔偿的家属是叛徒，是对马航的屈服，他们已经在两年前开始了诉讼程序，委托中方或者美方的律师，将马航告上法庭。“我的美国律师说，无论最后你能拿到多少赔偿，你都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这种事情是不能用钱解决的。”张菁说。

在报告公布后的第2天，马来西亚民航局总监阿兹哈鲁丁已提出辞职，以示对MH370报告指称空中交通管制运作出现问题负责。但马来西亚交通部长陆兆福强调阿兹哈鲁丁并没有错，而搜寻MH370的工作也于6月29日停止，目前并无重启日期。

在历经四年，花费两亿美元后，国际社会和家属依然没有答案，MH370——我们依然没有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