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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做电影不能原地踏步

2018-08-06甘琳

东方电影 2018年8期
关键词:徐克狄仁杰特技

文 / 甘琳

作为中国最为成功的系列电影之一,徐克执导的《狄仁杰》电影系列的前两部《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分别于2010和2013年上映,且均为同档期的票房冠军。如今,该系列的第三部《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时隔5年再度回归更是让观众满心期待。很少有导演能在从影几十年后仍能用源源不断的创意打造属于自己的电影宇宙,而徐克的“狄仁杰宇宙”做到了。

由蝴蝶引发的特效执念

徐克的电影处女作《蝶变》是一部悬疑武侠片,拍摄时的关键道具蝴蝶都是现场实拍。一向对细节要求非常严苛的徐克不惜花人力物力,雇请农民为他捉蝴蝶,装在箱子内,待他一声令下,上万只蝴蝶倾巢而出。

可是,这场戏不止拍一次,不少蝴蝶飞走了,他又要求再买,再拍,如此折腾,全剧组都被这些蝴蝶搞得晕头转向。有一天,一位朋友到现场探班,他刚坐下来跟徐克聊天,徐克就开始抱怨这群蝴蝶的麻烦事。收工的时候朋友问徐克:“你这么辛苦为什么不用特技?”徐克听完如梦初醒,“我突然间发现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之前我没有想过用特技呢?”

《蝶变》大获成功之后,在施南生的推荐下,徐克加入了以黄百鸣、麦嘉、石天为中心的香港新艺城出品公司。和之前《第一类危险》《金刀情侠》的类型截然不同,徐克在新艺城里的创作变得更加商业和喜剧化,他执导的《鬼马智多星》获得了748万港币,接近自己前三部电影总和的两倍多。并且,徐克也进一步开始了自己关于特效的探索。

在新艺城执导《最佳拍档之女皇密令》时,徐克不仅用了不少动作特技,还用了不少电脑特效。许冠杰在宝石展览会场偷巨钻,当他被发觉时同时有数十位圣诞老人飞出会场,飞上新世界大楼的顶端,然后,他一人再飞向潜艇,飞入地铁入口,这一连串的飞行镜头都是用电脑合成的。这是港产片首次如此大幅度和准确地应用现代特技,在首映时即引起轰动,并成为当年的卖座冠军。

徐克真正开始全方位打造本土电影工业下的特效技术影片,并从此对视觉特效越来越着迷的起点是1983年的《新蜀山剑侠传》。这部由嘉禾投资,邹文华亲自监制的大制作,耗资2000万港币的成本,历时半年才拍摄完成。在筹拍的时候,徐克就已经着手绘出了形象各异的武器、山脉的草图以及血魔的意念幻化的图片。邹文华非常信任徐克,在徐克的建议下,制片方花巨资聘请了在国际电影特技领域享有盛名的“工业光魔”公司担任影片的特技摄影。这个曾制作了乔治·卢卡斯《星球大战》的特技画面的公司是当时最先进的电影工业的标杆和象征。聘请好莱坞专家之后,一向注意工作效率的徐克特意成立特技小组,一面接受专家训练,一面实验港片特有的土法特技。

在这些基础上,徐克将吊威亚等传统特技技术进一步更新。以前威压只是用来吊起人向上飞,又或者是横向拉,让人横飞,却从来没有表现过弹跳力。徐克这次则要“完全改变观念,不能光是直线飞行,而是翻来覆去,有曲线飞行”。如轩辕大殿一场,郑少秋提着元彪飞起,将其放在晃动的大钟上,后又飞出迎战,整个过程有曲线飞行、转身等复杂的飞行动作,都是威压和电脑特技的完美结合。另一方面,在好莱坞特效技术的加持下,该片使用了蓝布景、模型、光学特技、接景及电脑辅助特技等香港电影之前从未使用过的特技技术。《新蜀山剑侠传》总共运用了1600多个特技镜头,地狱魔关的烈火特效和紫青双剑合璧后的飞天遁地都让人感觉到好莱坞特技制作的惊人效果,这些都远远超出了当时香港电影的制作水准,最后影片也获得了4000万港币的票房佳绩。

关于特效的使用,徐克并不是看着什么新就乌压压地全部填塞到自己的作品里,也并没有把故事完全让位于技术。在好莱坞电影《阿凡达》带来的3D视觉奇观闯入中国电影观众的眼帘之前,徐克就已经在《深海寻人》电影拍摄中试验着水下3D摄影的高难度技巧。从2011年起,徐克连续为观众奉上了《龙门飞甲》《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和《智取威虎山》三部3D电影大作。那时在采访中,徐克曾主动提及一个细节,因为人的眼睛聚焦是很慢的,大约需要1到2秒时间,然后才会产生距离判断,所以3D电影不能频繁地切镜头或者在短时间内快速改变焦距。

所以我们在3D的《龙门飞甲》里能看到很多舒畅的长镜头,开篇三根木柱子正面飞来的镜头,天空俯视老鹰飞过的镜头,又比如从沙漠底层缓缓升起的角色,都尽量避免了那种快速切换的镜头。要知道,在曾经的徐克作品里,短、快、猛的镜头曾是他的专长,有些场面甚至快到了上个动作还没结束,下一个姿势和方向都完全不同的动作就接上来。在曾经《新龙门客栈》的打斗场景里,徐克擅用倾斜构图的镜头和快速剪切的剪辑手法,以使镜头产生不稳定感,从而加强运动感和动作的节奏。

什么技术服务什么内容,镜头该短就短,要长就长。对3D和IMAX技术越发着迷的徐克表示自己会继续探究它们,“我们不能让一个已经在别人的世界里那么成熟的技术,在我们的工业里完全陌生。做电影不能一直站在原地,必须有人迈出第一步。”

在徐克新开发的《狄仁杰》IP系列里,特技和3D更成了他讲述故事的重要形式。监制陈国富曾表示,“地下鬼市”是整个电影中最具创意也最有难度的一个场景, 为了寻找合适的地方作为“地下鬼市”,徐克率领剧组历尽艰难找到一处曲径通幽的溶洞,进行精心搭建,并用整整2000吨水灌注而成。整个剧组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两个月,就连导演自己也曾掉进水中,才得以将鬼市的诡异呈现在观众眼前。为实现这些宏大场景的真实性,影片前后动用6000多人次群众演员。每30秒一个特效设定的背景下,武术指导洪金宝曾表示,为了追求每段对打的精益求精,在鬼市的场景里,他和徐克还创造了“16个小时拍摄一个镜头”的惊人纪录。

到了《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徐克的“狄仁杰宇宙”更加奇诡。他先是从澳大利亚弄来了一台水下3D摄影机,这种摄影机全球只有3台。对比起前作“地下鬼市”的精雕细琢,《神都龙王》里主要场景就有20多个,再加上每个场景里还有小场景,所以拥有60多个场景的《神都龙王》是徐克电影里场景最多的。武士指导元彬还曾抱怨:“跟徐导拍戏没有一个好拍的。一个镜头里三条船,哪有拍那么多船的?他就要拍那么多,两个码头、四个水池,这已经是过场戏了。还有医馆、龙王庙、听雨池……我都数不过来了,因为场景太多,所以动作的变化一定不能重复,每个场景都要变,每个场景都要拍出新感觉来。但动作就是那些招,怎样组合能有新意是最难的。”

《神都龙王》的很多拍摄都是华语乃至全球电影行业最新的技术,在全新领域探索的徐克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处于没有准备的状态。所以在每天影片结束拍摄后,不管自己和剧组有多累,徐克都会让剧组在酒店开一个为第二天拍摄的准备会。在徐克的安排下,摄影指导、3D指导、动作指导和特效人员等都要把第二天的方案全部对一遍,保证第二天工作的逻辑和条理。在最后,这么一部困难重重的影片,在徐克手里只拍了100天,如此神速很大程度归功于徐克的科学规划和领导。

浪漫与真实并存的江湖

江湖原本是江河湖泊的总称,对于中国人来说,这种原始意义已经演变为一个具有独特文化内含的概念和想象,江湖不再以地域来划分,而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已经成为一个社会符号和象征。在胡金铨、张彻等武侠大师的创作下,中国武侠电影中所有发生在江湖里的侠义、正气和复仇都被加上了一层严肃的民族气节的升华。

影评人石琪将徐克电影中武侠人物“飞起”的动作和胡金铨电影里的“飞下”动作相比较,“胡是奇美,徐则更有仙味”。相较于胡金铨和张彻武侠电影中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植,越南出生、中国长大、美国求学的徐克,在自己的武侠电影中加入了大量多元融合文化的组成。《倩女幽魂》开拍前,徐克对这个神怪武侠片的制作要求就倾向于艺术性和视觉性,他主动向美术指导建议影片并不用有太多考据。最后,影片的视觉风格则参考了日本导演小林正树的《怪谈》,服装上也参考了很多日本文化的元素。

胡金铨喜欢把自己电影的背景放在明朝,所以他会主动在浩瀚的历史文献中寻找明朝历史文化的实证印记。比如衣服的肩带怎么处理、家宅门前的石狮子该怎么放、战场上的武器是用刀还是戟,这些都是他必须得到考证的细节。而在《狄仁杰》系列里,关于大唐盛世的参照在徐克那里是一半现实、一半想象。谁都知道唐朝的洛阳不可能挨着大海,但是《神都龙王》里那个足以容下郑和下西洋船队的洛阳港口,完全是徐克对大唐盛世的浪漫想象。另一方面,徐克又在细节上还原了许多唐朝细节,主角们的服装都设置了皮带,皮具其实是唐朝特有的服装配饰,这和唐朝当时的国际影响、胡人文化对中土文化的影响都有密切关系,而徐克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将这些细节都渗透到了自己的影片中。

中国电影里很少有冷兵器顾问,而徐克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就请到了专业的武器顾问张海来让徐克的武侠想象有更多的现实立足。狄仁杰手中的亢龙锏不像刀剑那样能直接斩杀对手,它在保持一定力度的同时,又能够以守为攻。除了具备这个特点,徐克还和张海新创了别样的设计,狄仁杰的亢龙锏里有一个机械设置—刺滑,一旦调整之后,这个刺滑本身就能够发出强大的力量,一碰到对方的兵器就能把对方的兵器震碎。

在《智取威虎山》里,徐克关于热兵器的设置也依托了一定史实。电影里既有三八枪,也有日本重机枪、步兵炮等等,此外还有前苏联武装里的转盘机枪。前苏联红军在东北击退日军的撤退过程中曾被土匪击败,土匪把他们的装备留给自己使用,这些都是徐克电影里合理的历史考证。

除了武器的考证,关于武侠片中最关键的武打戏份,徐克也是在不断创新中自成一体。香港动作片中的武术指导一直有南北两大派别之分,其中南派动作以硬马硬桥、真功实打著称,代表人物为刘湛、刘家良父子;北派动作以技巧为主,舞台化痕迹很浓,特别适合表演,代表人物为程小东、袁和平等人。张彻前期的影片以及胡金铨、楚原的武侠片便是这种北派风格的集大成者,自徐克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掀起古装武侠片的浪潮,他也进一步发扬了以袁和平和程小东为代表的凌厉洒脱的舞蹈化的武术技术风格。在他们共同打造的动作片中,如《倩女幽魂》系列、《笑傲江湖》系列、《新蜀山剑侠传》、《新龙门客栈》等影片中的武打动作都被演绎得优美、奇诡和刺激,具有极强的观赏性。

新世纪武侠片式微之后,徐克北上拍片的《七剑》又一次进行了自我超越,开始起用以真功实打著称的南派代表人物刘家良为武术指导并主演影片,力求武打场面的写实风格。

对于在该片中这种武打风格的变化,徐克曾做了深刻的阐释:“武侠电影发展数十年,潮流不断演变,但当一个流行的风格被过度重复使用时,就会很快达到一个瓶颈,然后就开始僵化,需要另创有力度和说服力的方法。开拓更多的可能性,展开更大的空间,打破现实和武侠的界限,都是我想在《七剑》里尝试做的事情。”

“徐老怪”是怎么练成的

徐克导演有两个花名,一个是“老爷”,一个是“徐老怪”。

关于“老爷”的来历,需要回溯到徐克拍完《新蜀山剑侠传》成立独立工作室的时候。徐克把工作室设在香港九龙塘的一栋小别墅里,每天徐克无论穿得多么正式,到了工作室都会换上便装、换上拖鞋,坐在别墅小花园的鱼池边,一边喂鱼一边想剧本。施南生看着徐克这副状态,觉得徐克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老太爷,便开玩笑喊他“老爷”。于是,“老爷”这个绰号就这样传开了。

而另一个绰号“徐老怪”,则主要是影评人和网友们对徐克的称呼。“老怪”这个词的来源最早其实来自黄霑,黄霑经常在他的文字中管他叫“老怪”,说徐克是个怪才。黄霑在给徐克的《黄飞鸿》电影系列创作主题曲《男儿当自强》时,选择将古曲《将军令》进行改编。编曲的过程前后持续了两个月,堪比电影制作的时间。在创作的过程中,徐克经常半夜跑到黄霑家抱着他说:“这样很好,而等到第二天,徐克又会跑去和黄霑说:“昨天喝醉了,今天觉得这样一来才是好的”。黄霑便不得不把昨天做的全盘推翻。《狄仁杰》系列的编剧张家鲁也曾说过:“自己以往交稿都特别兴奋,但是在徐克这里则是异常平静,因为导演每天都有很大胆的想法,这说明新的一轮修改马上就要开始了。”

随时都有“大胆想法”的徐老怪在选角上更是经常力排众议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过最后的结果都能证明,徐老怪的选择是正确的。《新蜀山剑侠传》开拍前,当徐克将关键女主角仙堡堡主的角色定给林青霞饰演时,业内人士都非常诧异。因为那时的林青霞在香港影坛的影响力非常有限,而且她没有出演武侠电影的经验。而在徐克看来,林青霞就是他的不二之选。徐克对电影演员的选择更多看中其整体风度和气质的定位,服装、造型和道具都可以为表演作辅助。林青霞在此之前曾在李翰祥的《金玉良缘红楼梦》中反串贾宝玉一角,其娇俏而俊朗的一面和《新蜀山剑侠传》中仙堡堡主远离人世、清新淡雅而又洒脱飘逸的风格有些许相似,最后成片中林青霞如敦煌壁画里碧色“飞天”造型的设计也是阴柔和硬朗相结合的产物。

《倩女幽魂》在一开始挑选女主角聂小倩时,并没有把王祖贤考虑在内。因为身高有一米七多的王祖贤之前参演的电影多为现代戏,曾是篮球运动员的她一直给人阳光帅气的印象,这与传统印象中女鬼柔弱的形象大相径庭。但当毛遂自荐的王祖贤换上古装在徐克面前试镜时,王祖贤的扮相反而吸引了徐克,古典中又带着些许现代气息,这不正和徐克的电影气质相符么?

“我以前看电影时,经常看到一些女性角色很惨,老是给人欺负还不敢反抗,还有一些打戏,女主角往往站在一旁等男主角打完,我觉得太无聊了,就想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从《刀马旦》开始我就把重心放在女性角色上,想试着看看效果怎样。不过,我也在避免这变成我的一种风格或符号。”

在徐克的电影里,特别是武侠电影里,女性角色一直发挥着非常独特的作用。《蜀山传》中重情重义的孤月大师;《笑傲江湖》中统领明教的任盈盈、一统江湖的东方不败;《七剑》中放下执著才能与天瀑剑合二为一的武元英;《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中英气逼人的女侍卫上官静儿、威武庄严的武则天;《龙门飞甲》中痴心一片的凌雁秋、心机深重的素慧荣等等都是徐克电影中经典的女性角色。

曾有采访问到徐克认为自己最伟大的成就是什么,徐克立刻回答:“找到妻子施南生。”徐克与施南生经历19年爱情长跑,从1977年相识于香港电视台,到1996年6月举行婚礼,再到最后婚姻结束后仍能好聚好散,依旧在事业上互相扶持,施南生都是徐克电影生涯非常重要的朋友甚至贵人。

年轻时刚从美国回港的徐克并没有相应的本土工作经验,徐克从无线电视台转入佳艺电视公司时,身为董事的施南生发现徐克对武侠片有很大的兴趣,便主动买下了古龙小说《金刀情侠》的版权,让初出茅庐的徐克担任同名电视剧的导演。深谙徐克并不想止步于电视圈想法的施南生,在《金刀情侠》大获好评之后又积极推荐徐克到吴思远的思远影业公司担任电影导演,不负众望的徐克也在此拍摄出了香港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作《蝶变》。

《第一类危险》之后,徐克脱离新浪潮,加入了新艺城电影公司,迅速投入商业主流片的制作。在新艺城的七人小组里,施南生是唯一的女性,其他成员有管创作的,有管投资的,而施南生则是在制度上规划了这个天马行空的小组。从跟组预算该如何处理,到每天拍摄的进度该如何把控,行政出身的施南生都事无巨细地进行了规定,甚至还搞出了一套专门的“施氏预算表格”。几十年后施南生从美国归来,香港很多剧组仍是使用她当年在新艺城的这份表格模型。徐克大多数电影的监制都是施南生,“老爷”的称号是施南生“喊”出来的,“徐老怪”的称号也是施南生“惯”出来的。可以说,这一对曾经的金童玉女是华语电影圈内互相成就的典范。

一向对同性要求严格的女作家亦舒很少能直白地夸一位女性,但她曾在散文中评价施南生“有型、叻、威、表达能力太好、幽默感丰富”。工作上业务能力惊人,生活中美丽幽默大方,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名优秀的女性,施南生一定影响了徐克在电影创作中对女性角色的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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