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加互怼：两国关系会渐行渐远吗

林创伟?李春顶

美国和加拿大是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关系都非常紧密的邻国和盟国。但自特朗普政府上台开始，美加关系急转直下。先有特朗普在多种场合批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并指责加拿大和墨西哥在与美国的贸易中获得了“不公平”的收益；后有美国执意重启NAFTA谈判，并采取了多种贸易措施“真枪实弹”地制裁加拿大。最近的钢铝产品贸易战更引爆了美国特朗普总统和加拿大特鲁多总理的口水战。G7领导人峰会后，特朗普在社交媒体推特上攻击特鲁多“非常不诚实、软弱”，美国政府的高级官员白宫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甚至不顾基本的外交礼仪，诅咒特鲁多“在地狱里都会有个特别的地方留给他”。美国政府官员对加总理的人身攻击遭到了加拿大各界空前一致的强烈反对，并即刻行动制定了贸易战反制措施。从此起彼伏的经贸争端到隔空喊话的“口水大战”甚至人身攻击，美加关系似乎正在争吵中渐行渐远。

加拿大强硬回击美国关税大棒

特朗普奉行“美国优先”理念，在贸易方面，他毫不掩饰对世界贸易组织（WTO）和NAFTA等现有贸易体制的不满，认为这些贸易体制严重损害了美国的利益，并不是“公平的贸易”。他还多次在社交媒体推特上扬言，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美国都不能再在贸易上“让人占便宜了”。

加拿大作为美国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中国），也倍感压力，但是由于两国关系一直深厚笃定，并且美加贸易基本平衡（2017年，加拿大和美国的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总额为6739亿美元，美国顺差84亿美元），故而自信满满的特鲁多政府曾一厢情愿地认为美国的贸易大棒不会挥舞到加拿大的头上。但是，出乎特鲁多政府预料的是，无论加拿大政府如何放低姿势、反复沟通，也没能阻挡特朗普政府的频频贸易制裁和挑衅。在特朗普政府执政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美国政府已经三次在贸易方面对加拿大出手了。

第一次是2017年9月，美国以加拿大庞巴迪公司对美国实施“倾销”为由，宣布对庞巴迪公司C系列客机加征高达299.45%的关税。目的显然是要把庞巴迪公司的主打产品C系列客机完全逐出美国市场。

第二次是2018年4月，美国政府以加拿大五家主要软木材出口商存在倾销为由，对它们加征3%至24.1%不等的反倾销税，加上美国政府决定征收的反补贴税，美国对加拿大软木征收的关税总额高达17.4%至30.9%。软木材是加拿大对美国出口的主要产品之一，近年来每年向美国出口的价值约为50亿美元，占到了加软木材总产量的80%。美国政府的征税，无疑将给加拿大的软木材业带来巨大的冲击。

第三次就是引起近期口水战的钢铝产品关税了。美国在两次给予加拿大关税豁免之后，决定不再延期豁免，从2018年6月1日起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对加拿大的钢铁和铝产品分别征收25%和10%的关税。虽然这一关税针对的是欧盟国家、加拿大、墨西哥等多国，但无疑加拿大是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国家。加拿大钢铁产品占美国进口份额的16%，铝产品占美国进口份额的56 %，均排名第一位。

当特朗普政府以所谓国家安全的理由，第三次对加拿大挥出关税大棒时，加拿大人彻底愤怒了，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特鲁多一遍遍地强调，加拿大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作为美国最亲密的盟友，出口钢铁和铝产品是如何危害了美国的国家安全。加拿大的主流媒体也不厌其烦地大篇幅回顾了二战、伊朗人质危机、9.11事件等美国的危急关头，加拿大是如何坚定地和美国站在一起的。可以说，这次加拿大是举国同仇敌忾地反对美国强加给加拿大的贸易战。

据加拿大最新的益普索民调显示，72%的加拿大人赞同和支持特鲁多处理美加贸易战的方式，甚至有高达70%的加拿大人表示，他们将开始设法避免购买美国制造的产品。正是因为国内如此强大的民意支持，加拿大总理和外交部长等政要多次声明，美方对加拿大征收多少关税，加拿大也必将对美国加征多少关税。经过征询公众等多个程序，2018年6月30日，加拿大正式公布了针对美国钢材、铝材及其它商品的报复性关税最终清单。该关税清单涉及166亿加元的美國对加出口产品。其中，钢材将加征25%的关税，铝和消费品将加征10%的关税，并于2018年7月1日起正式生效。相比于同样受到美国钢铝关税制裁的欧盟和墨西哥，加拿大确实做到了完全对等的报复（欧盟对美加征关税的货物金额不到美国的50%，而墨西哥对美加征关税的金额更是只有美国的25%）。

美加间并不存在结构性矛盾

未来美加贸易战将如何演变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有如下几个基本判断：

第一，加拿大虽然态度强硬，但应对非常谨慎，并力争事态不继续扩大。作为经济体量和美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弱势一方，加拿大深知如果两国真的“全面开打”，加拿大的经济一定会受到重创。故而，加拿大虽然态度强硬，但应该不会主动挑起进一步的冲突，在应对上也会谨慎克制，不会放弃通过多渠道和美国沟通。

第二，短期内看不出美国对加拿大短期内看不出有继续加码贸易战的迹象。不同于对中国的态度，在加拿大反击之后，特朗普政府并没有继续加码，提出更多的报复措施。原因一方面是特朗普政府内部对和加拿大贸易战的分歧很大；另一方面，美国和加拿大的产业链高度融合，进一步升级贸易战只能是两败俱伤。

第三，美加贸易关系中的“地雷”也不少，未来贸易争端在所难免，其中最大的一个潜而未爆的“地雷”就是汽车贸易。特朗普政府一直对美国汽车工业受到的冲击耿耿于怀，汽车工业的产业工人也是特朗普选举基本盘的一部分，因此特朗普一再扬言要对进口汽车加征25%的关税。2018年5月23日，美国商务部发表了一份声明，宣布对进口汽车、卡车及汽车零部件启动232调查。目前，这个调查正在进行中。虽然这一调查并不是只针对加拿大一国，但加拿大是美国进口汽车的第二大来源国，2017年加拿大对美国的汽车出口高达180万辆。一旦如特朗普所威胁的，把汽车的进口关税从目前的2.5%暴涨到25%，美加关系将进一步恶化。

第四，美加贸易战的后续发展受到正在进行中的NAFTA重新谈判的影响。特朗普认为NAFTA是一个非常不公平的协定，并执意要求开启了重新谈判的进程。目前，NAFTA的重新谈判并不顺利且陷入了僵局，特朗普已经多次公开表示了不耐烦的态度。在NAFTA重新谈判的背景下，特朗普政府发起对加贸易战，有通过贸易战施压和控制谈判节奏的意图。而如果NAFTA谈判达成一致，预计美加贸易战就会“不战而和”。

但是，必须要认识到的是，美加是天然的伙伴，两国关系有自我修复性。两国没有进行长期冲突的基础，经济利益上也没有根本的分歧。当前的怒目相对仅仅是争吵中的“一时激动”。首先，美加地理位置毗邻，意识形态和价值理念相似，拥有相近的文化和相同的语言，多年来保持了相互支持和帮助的友好关系。可以说，美国和加拿大没有本质上的结构性矛盾，两国精英阶层对维护好美加关系有着很深的共识。即使是隔空互怼的特朗普和特鲁多，也是私交甚笃，来往密切。其次，美加的经贸联系紧密，相互依赖深厚，同时贸易关系也较为平衡。从互利互惠的经济角度出发也需要紧密合作，相互支持，完全没有走向对立的基础。再次，美加贸易战中互有克制，斗而不破、吵而不僵。“口水战”之后白宫贸易顾问主动道歉。加拿大制定反制措施之后也还未见美国要进一步升级制裁，加拿大方面也基本没有主动扩大争端的姿态。

事实上，特朗普政府不断发起对加拿大的贸易战，一方面是希望从加拿大获得更多的贸易利益；另一方面很可能是要施压加拿大，希望其在NAFTA谈判中作出让步，促成协定。另外，特朗普政府信奉“美国第一”的保护主义理念，在全球主动挑起贸易争端是必然的结果。而特鲁多政府代表的是自由派的理念，两者的矛盾和冲突在所难免。可见，美加关系的“遇冷”仅仅是短期内的贸易利益再分配争夺，不会影响长期内的友好关系，待到新的NAFTA达成一致，预计两国关系就会重回平静。

（作者林创伟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经济贸易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李春顶为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杰出人才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