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王子“小心翼翼”的以色列之行

王晋

6月24日至28日，英国王室重要成员、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威廉王子出访约旦、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成为首位正式访问巴以的英国王室成员。访问期间，威廉王子在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分别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和巴勒斯坦国总统阿巴斯举行了会晤。但鉴于巴以关系紧张，且恰逢美国将驻以使馆迁至耶路撒冷引发巴勒斯坦人强烈抗议并进一步导致血腥冲突的敏感时期，威廉王子不得不在访问期间审慎而行。

带有政治色彩的“非政治性”访问

自以色列建国以来，鉴于巴以问题的高度敏感性，英国王室主要成员长期未以正式身份访问以色列。1994年，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丈夫菲利普亲王曾以私人身份前往耶路撒冷参观以色列犹太大屠杀纪念馆。他当时是为了参加一个纪念其母亲爱丽斯公主在二战期间拯救犹太人义举的活动。爱丽斯公主1969年在英国逝世，遗骨于1988年迁至耶路撒冷。在二战期间，她曾庇护许多犹太人，因而受到以色列人尊敬。2016年，威廉王子的父亲查尔斯王储以非正式身份参加以色列前总统佩雷斯的葬礼，并且秘密访问了其祖母墓地。而威廉王子则是首个正式访问以色列的英国王室成员。

去年11月英国和以色列共同庆祝《贝尔福宣言》发表一百周年后宣布威廉王子将访问以色列，加上今年又是以色列建国70周年，因此尽管英国方面称此访是“非政治性的”，但实际上多少都带有一定政治色彩。以色列方面也给予了威廉王子极高的礼遇，内塔尼亚胡更是称威廉王子的访问“创造了历史”。但是，英国政府和威廉王子则低调许多。威廉王子称，此行主要目的是“感受和学习不同文化和宗教的差异”。从行程安排来看，不管是参观犹太大屠杀纪念馆、游历耶路撒冷老城，还是参加犹太少年和阿拉伯少年的足球赛，威廉王子确实重在“体验文化”。但值得注意的是，英国政府将威廉王子访问耶路撒冷老城的行程安排描述为访问“被占领土”。这遭到了以色列舆论的批评，认为英方在“偏袒巴勒斯坦”。巴勒斯坦驻英国的外交代表哈萨辛安则表示，巴勒斯坦视威廉王子对“被占领土”的访问为英国对其历史上曾经背叛巴勒斯坦人民的间接道歉，并认为这反映了英国承认巴勒斯坦是一个合法国家，因此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和象征意义的访问。不过，哈萨辛安也表示，希望威廉王子能成为巴以之间的桥梁，传递积极信息。作为中东地区曾经的霸主，英国的一举一动难免不被赋予政治解读，不管威廉王子在此访中多么“小心翼翼”。

曾经的“中东塑造者”

众所周知，英国在中东历史进程中扮演过重要角色。一战爆发后，英国竭力争取阿拉伯人反对土耳其，为此与麦加谢里夫侯赛因进行接触。侯赛因在给英国驻开罗高级专员麦克马洪的信函中，要求在一战后建立一个包括现在的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和伊拉克、阿拉伯半岛（英国殖民地亚丁除外）的统一阿拉伯国家，但麦克马洪仅泛泛地对阿拉伯独立予以支持。《侯赛因—麦克马洪书简》显示，经过多次协商，麦克马洪在1915年10月致侯赛因的信中，承认后者划定的阿拉伯王国的独立，但要排除部分领土。一战期间阿拉伯人的起义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世界统治的崩溃。但在同一时期，英法展开了瓜分阿拉伯领土的秘密谈判，并于1916年签署《赛克斯—皮科协定》。1917年，英国又发表了《贝尔福宣言》，承诺在巴勒斯坦为犹太人建立一个“民族之家”，这在很大程度上为犹太人大规模移民巴勒斯坦、以色列建国提供了法理依据。一战后，英国将摩苏尔、巴格达、巴士拉三省组成一个新的国家伊拉克，立侯赛因的儿子费萨尔为伊拉克国王；将侯赛因的另一个儿子阿卜杜拉安置在了今天的约旦，强迫阿卜杜拉接受法国对叙利亚和黎巴嫩的委任统治；当沙特家族带领的伊赫万民兵武装横扫阿拉伯半岛时，英国出面遏制了沙特家族的扩张，在保障伊拉克南部边界以及海湾地区一些埃米尔安全的同时，也促成了后来沙特家族与伊赫万的决裂以及沙特王国制度的巩固。可以说，英国是当代中东地缘政治版图的塑造者，也是中东地区的“老玩家”。

二战爆发后，英国与德国再次开战，需要阿拉伯人的支持。1939年，英国发布了一项被称为《白皮书》的政策声明，限制犹太人移民巴勒斯坦的人数以及购买土地，以此博取阿拉伯人的好感。《白皮书》引起了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强烈不满，成为英犹关系发生变化的转折点。尽管犹太人在二战中全力支持英国，但随着二战的结束，犹太复国主义者开始袭击英国委任统治当局。统计显示，从二战结束至1947年，有100多名英国驻巴勒斯坦士兵死于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暴力行动，英犹关系日益紧张。1947年11月联合国通过巴勒斯坦分治决议，英国结束在巴勒斯坦地区的委任统治。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爆发后，英国以军事顾问的形式协助约旦、埃及和沙特军队，驻扎在埃及的英国皇家空军甚至与新生的以色列空军发生多次空战。直到1950年，英国和以色列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1956年埃及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导致了英国和法国的武力干涉。以色列借机入侵埃及，与英国和法国密切配合，英国和以色列关系也进入了历史最好时期。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英国逐步撤离中东，不再是中东冲突的直接当事方，经贸往来逐渐成为英国和以色列关系的纽带。1975年，联合国大会通过谴责“犹太复国主义是一种形式的种族主义和种族歧视”的决议，英国投了反对票。此后，除了在1982年因以色列在马岛战争中向阿根廷提供军火，英国在随后的第五次中东战争期间对以色列发起禁运，英国和以色列关系大体上保持着良好发展。以色列将英国视为“关系最亲近的欧洲国家之一”，而英国也致力于发展与以色列的伙伴关系。

两国关系在微妙地变化

但是双方也存在分歧。比如，由100多个巴勒斯坦非政府组织于2005年成立的“抵制、撤资和制裁以色列”运动在英国十分活跃，得到许多高校学生团体的支持，一些在英国的以色列学生有时会受到其骚扰。以色列认为，英国政府应将其定義为“反犹主义”，对其进行封禁和打压；而英国政府则认为其属于社会非政府团体，英国政府无权干涉。再比如，英国与以色列围绕耶路撒冷大卫王酒店爆炸案一直争执不休。1946年，耶路撒冷大卫王酒店遭到炸弹袭击，造成100多人死伤。大卫王酒店是英国委任统治当局官邸，这起袭击由当时的犹太右翼军事团体策划实施。英国方面认为，这毫无疑问是一起“恐怖袭击”。不少以色列民众则认为，这是犹太人反抗英国委任统治当局的“义举”，而且在事发前向英国方面发出了预警，只是英国委任统治当局没有及时疏散人群才导致巨大伤亡。此外，英国法院曾数次因以色列袭击加沙地区而签署针对以色列官员的逮捕令，一度导致以色列和英国关系紧张。英国相关法律遵从普遍管辖权原则，根据这一原则，涉嫌犯有战争罪等严重罪行的人可在事发地以外地区遭逮捕或起诉。不少以色列高官因此在英国遭到同情巴勒斯坦人士的起诉。2009年10月，以色列时任副总理亚阿隆原本应邀赴英参加一个犹太人慈善机构的善款筹集活动，但他得知自己可能因涉嫌战争罪遭逮捕后，不得不取消行程。

总的来看，威廉王子正式访问以色列，显示出英国与以色列深化双边关系的愿望。据报道，2007年以色列曾多次邀请英国王室访问巴以地区，但英国王室内部有人认为，以色列不过是想借助英国王室的声望帮助其改善国际形象，故未给予回应。然而，近些年英国发生了很多变化，频繁的恐怖袭击、脱欧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英国的实力。有分析说，如今在英国和以色列关系中，后者更多是帮扶者。英国需要依赖以色列从中东地区发去的情报，而以色列需要英国的情报帮助明显较少。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英国王子的这次访问都要“小心翼翼”。

（作者为察哈尔学会研究员、西北大学叙利亚研究中心研究员。本文是2016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伊斯兰国”组织的兴起与国际反恐联盟的重构研究<项目编号：16CGJ014>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