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和《梧桐雨》对李杨故事书写的异同

张芸梦

摘 要：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简称李杨故事，因其包含着帝妃爱情、安史之乱和生死别离，古往今来文学作品竞相书写。本文试从戏曲出发，探究《梧桐雨》与《长生殿》对李杨故事书写的特点和倾向及作者各自的侧重点和情感点，例如《梧桐雨》中的“梧桐”意象，在戏剧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长生殿》则效仿《长恨歌》的人物和情节设计，描写了许多二人在爱情中的真趣。

关键词：《梧桐雨》；《长生殿》；李杨故事；异同

“爱情”一向是文学创作中永不凋零的主题，关于这个主题的文学作品从未中断过。李杨爱情故事自产生起就被不断地传诵，在几千年的漫长岁月中，它汲取着历史史实和民间传说，表现出来巨大的张力，给人提供了无限书写的空间。自唐以来，以李杨故事为题材的戏曲佳作辈出，足见李杨故事的魅力之久远。

一、《梧桐雨》的“梧桐”

梧桐，常常给人一种凄苦、悲凉的感觉，白居易的《长恨歌》中有“秋雨梧桐叶落时”诗句，孤寂的梧桐加上萧瑟的秋雨使得它的意境更加凄清幽怨。白朴《梧桐雨》剧名的由来便是根据这句诗，而唐明皇与梧桐之间的联系、梧桐意象也在剧作中得到了更富诗意的表现。剧本的第四折，是最精彩的部分，主要写唐玄宗退位后在西宫养老，沦为了孤家寡人，他孤独忧愁，思念着死去的杨贵妃，怀念着以前山盟海誓的美好时光。在这一折中，梧桐一方面扮演者聆听者的角色，另一方面却也是“破坏者”。唐玄宗与杨贵妃昔日在梧桐树下定下生生世世永为夫妇的誓言，而如今只剩下垂垂老矣的唐玄宗一人，他对杨贵妃的思念与日俱增，但也只能对着梧桐倾吐相思，在这里梧桐是一个“忠实”的聆听者；唐玄宗在睡梦中梦到了思念的贵妃，不料刚刚说上一两句话就被惊醒了，“肇事者”依然是梧桐，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打在梧桐叶上，这雨声不仅打醒了李隆基的梦，也打在了他的心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和时光都成了追忆，连做梦都是奢侈的。孤寂的梧桐加上萧瑟的秋雨淋漓尽致地烘托了唐玄宗心中的悲凉凄楚。

梧桐与李杨之间的悲欢离合有着密切的关联，李杨在梧桐树下盟誓、贵妃在梧桐树下跳舞、梦中相会亦是被雨滴梧桐声搅扰，作者让梧桐树作为人生变幻的见证，通过雨打梧桐搅乱梦境，激起潜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凄怨感受。可以亳不夸张地说，梧桐在整个剧本艺术构思中发挥着纽带和关键的作用。

二、《长生殿》的“长恨”

戏曲在清代依然蓬勃发展，创作更加活跃，甚至有一些原来并不看重戏曲的正统文人也争相染指。对社会历史意识的增强即取材于历史故事以寄托个人情感和对戏剧性的重视即善于运用巧合、误会等增加剧作的观赏性是消代戏曲的两大特点。在这两种特征的融合下，便涌现出了一个戏曲的高峰——《长生殿》。

李杨之间的生死离合之情是与安史之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该剧有着深邃的历史意蕴。《长生殿》共五十出，规模宏大、内容丰富，它以李杨之间的爱情为线索，广泛展开了对当时社会、政治的描写。前二十五出主要描写李杨之间的爱情，后二十五出写唐玄宗在杨贵妃死后对他的思念。洪异既歌颂真挚的爱情又揭露统治阶级的荒淫和腐败，在暴露丑恶方面更加大了力度，这也是其不同于以往作品的高明成功之处。

《长生殿》的创作显然受到了《长恨歌》的影响，在主题上以情为重。洪异在第一出《传概》中道：“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微。借太真外传谱新词，情而已。”调和了爱情与误国的矛盾，把导致安史之乱的罪责归结为奸佞小人，是杨国忠之弄权、是安禄山之野心，造成了叛乱，也正是他们蒙蔽了帝王，从而为李杨开脱。如此处理，李杨之间的爱情就显得更加高大，而政治需要贤臣的事实也易于为人们接受。作者还运用幻境，使得李杨在月宫中团圆，以精神的“长生”解决了现实的“长恨”。所以说《长生殿》的主题是爱情，最后的结局虽然留下了非现实的遗憾，但却表现了对至真之情的崇尚。

在人物刻画上，《长生殿》效仿《长恨歌》，将李杨情缘塑造成理想的爱情模式，抹去了李杨二人的乱伦关系，使杨贵妃成为一个冰清玉潔和才华横溢的痴情女子。从对杨贵妃心理活动以及行为的描写上可以看出作者对她既有批判又有同情。杨贵妃形象的全方位刻画，可以说是对此前作品之一人物形象的完善，也扭转了人们对其“妖妃”的定位。洪异塑造出了一个具有高度艺术真实的宠妃的形象，也真实揭示了帝王与妃嫉的爱情生活，这不能不说是借助戏剧这种艺术形式而对李杨故事书写的一个很大贡献。

在剧情设计上，《长生殿》不重史实，而重细节描写和想象空间。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携杨贵妃仓皇出逃，患难与共的经历使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当杨贵妃与唐玄宗生离死别之时，她既表现出来了对生的渴望、对唐玄宗爱的留恋，也表现出来了对当时环境的消醒的认识，其心理活动的复杂变化使得她的形象瞬间饱满起来，也使得人们对其爱情生活和悲剧命运产生了无限的同情。杨贵妃死去之后的日日夜夜，思念的痛苦缠绕着李杨二人，他们认识到了贪图享乐带来的祸患，真诚地忏悔以求得到原谅。李杨之间真挚的爱情以及虔诚的悔过，感动了玉帝，他们双双进入月宫，实现了长生殿里的誓言。这种浪漫主义手法的运用，使得这对有情人在经历种种波折之后终又团圆，也算是对天下痴情人的一种安慰，体现了洪异对《长恨歌》的接受和发展。《长生殿》在唐诗的影响下，以李杨之间的爱情为主线，以朝政军国大事为副线，编织进唐以来文人记述过的、诗人吟咏过的人事，内容丰富饱满，加之其情节紧凑、场面安排轻重有序、语言清丽流畅，使得它千百年来传唱不衰，也令其成为叙写李杨故事的新高峰。

三、具体差异

《梧桐雨》和《长生殿》通过在情节上的详略和侧重的不同，对唐明皇性格不同方面进行着重和突出的描写。在《梧桐雨》中，唐明皇作为皇帝是昏庸的，他重用杨国忠、轻信安禄山、好色而不顾伦理导致了国家的动乱。作为丈夫，唐明皇是无情和自私的，他在惊变中的自私表现酿成了爱情的悲剧，在杨贵妃死后，孤独凄楚的唐明皇对他深切的追忆和思念，让人同情和动容。作为一个凡人，他有无情和自私的一面，却也是值得同情的，悲剧精神贯穿着《梧桐雨》的始终。《长生殿》中，唐明皇虽然有过失导致了安史之乱，但是洪昇也极力地为他辩护，唐明皇是一个犯了错误的皇帝而并非昏庸。在爱情中，唐明皇虽然一开始多情、好色，存在各种各样的缺陷和弱点，但洪昇使唐明皇的情感在《长生殿》中实现了转变和升华，《长生殿》描写了许多二人在爱情中的真趣，二人在相处中产生了真情。面对劫难时，二人都没有体现出自私，而是勇敢和真诚。虽然在性格上有缺陷，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唐明皇的内心世界也是脆弱而感性的。

这除了是因为二剧的主题意蕴的差异，在客观上，也有两剧体裁的限制和差异，即与元代杂剧和明清传奇剧各自的特点有关。白朴创作《梧桐雨》采用了元杂剧“四折一楔子”的经典模式，楔子和前三折都在着重描写安史之乱的起因，政治剧的色彩浓厚。短短四折，场景转换频繁，剧情进度很快，结构上也相当紧凑。诗味浓厚、文采灿然。

四、结语

《梧桐雨》和《长生殿》到如今其实已经不仅仅是李杨题材的经典名作，也是中国古典戏剧杰出的代表之作，体现了元杂剧和明清传奇在当时极高的文学成就。两剧在侧重点上各有千秋，既一脉相承，又推陈出新。对后世的相关题材作品创作影响深远。

（作者单位：重庆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