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中的“大海”意象
2018-07-27谢荣萍
谢荣萍
基金项目:本文系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郭沫若研究)项目“郭沫若创作中的中西文化融合与重构研究以1919年—1921年为例”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GY2017C04。
摘 要:郭沫若的《女神》自出版以来便被认为是现代诗歌的奠基之作,其意义价值不仅表现在诗歌全新的形式,独特的风格,深刻的思想与蓬勃的气势上,还表现在独特“大海”意象的运用。本文拟立足于对《女神》中“大海”意象的解读,以说明郭沫若在中西文化融合的基础上赋予了“大海”这一意象崭新的意义与内涵。
关键词:《女神》;大海;意象;中西文化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7-0-02
1921年出版的《女神》作为现代诗歌的奠基之作,其文学价值不仅表现在磅礴的气势,全新的形式,独特的风格和深刻的思想上,还表现在它所使用的新奇的意象上。如作品中频繁使用的“大海”的意象,据统计在《女神》所收录的64首诗歌(包括序诗)中有40多首出现了“大海”这一意象及相关的意象[1],其特殊性与重要性可见一斑。本文拟立足于对《女神》中“大海”意象的解读,以说明郭沫若在中西文化融合的基础上赋予了“大海”这一意象新的意义内涵,不仅具有西方诗歌中“海”的意象内涵,同时还融合中国当时时代特征,创作出了独特的“大海”意象。郭沫若因此开了现代诗歌歌颂“大海”的先河,并成为第一位将“海洋”精神引进中国的诗人。
在郭沫若之前很少有诗人在白话诗中对“大海”的意象有独特丰富的表达,并且赋予“大海”自由、狂放、生命力等象征意义,而在郭沫若之后许多现代诗人纷纷在作品中描绘与赞颂大海:如舒婷在《致大海》中还跟郭沫若作品中的“大海”意象有所对话,徐敬亚《夜,一个青年在海滨》中直接将“大海”作为无限生命力和丰富生活的表征的浪漫想象。到了20世纪80年代甚至还形成了争相塑造“大海”的热潮,这些作品中的“大海”意象大都保留了郭沫若作品中“大海”的意象特征。
郭沫若诗歌中的“大海”与中国传统古典诗歌中的大海意象有所不同。郭沫若诗中的“大海”意象是世界地理意义上的海洋,是中国近代开始“睁眼看世界”的背景之下而形成的海洋意识,这是郭沫若吸收西方文化的表现。1914年郭沫若从朝鲜渡海前往日本,一个生于四川盆地,深居内陆的他,在轮船上第一次看见大海:“站在轮船的甲板上,看到了大海,看到了大海的广袤和大海的激荡。他眼前的世界好像在刹那间就变得大了起来,活了起来。”[2]这一经历让郭沫若的眼界中开始出现了很多世界式的符号,比如大海、拜伦、惠特曼、泰戈尔等。
我国古典诗歌中虽然经常会出现“海”的意象,但很少会使用“海洋”这一个词汇,在古典诗歌中“海”的意象大概可以分为几类:一是:客观地描述海,直观地传达海的形象,表达海所具有的苍茫与飘渺的感受。如:“登临碣石,以观沧海”,“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这里的“海”大多指的是内海或者湖泊,仅仅作为一个茫然的不甚具体的背景意象而出现;二是:由海本身的特征而延伸为广阔的胸襟和无边容纳的精神。如:“巨海纳百川,麟阁多才贤”,“山不厌高,海不厌深”。三是表示边界,遥远的含义。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等。
因此冰心曾借在《往事》中发出慨叹:“可惜这么一个古国,上下数千年,竟没有一个‘海化的诗人。”[3],这是针对古典诗词而言的,但这样的慨叹至郭沫若终。王富仁曾说郭沫若是第一个将“海洋精神”引入中国的诗人,指的就是郭沫若诗歌中的 “大海”意象不再是指内海或湖泊,而是具有了世界性的意义。
郭沫若在《女神》的“大海”意象表现出他对西方文化的汲取与运用,郭沫若在留日期间广泛阅读了拜伦、普希金、海涅等浪漫派诗人的作品,这些诗人在诗中经常将“大海”作为吟咏歌颂的对象,将“大海”作为自由、革命的象征,或者直接成为诗人本人叛逆不屈,桀骜不驯,追求自由的人格精神写照。在《女神》中“大海”的意象首先是自由、生生不息、充满生命力与自我意志的象征,如《立在地球边上放号》中的主人公眼前是一副“壮丽的北冰洋的情景”,“滚滚的洪涛”蓬勃着势欲将整个地球推倒而去,其次还有比喻郭沫若狂傲不羁、寻求抗争、除旧布新的自由个性特征的意义内涵。比如在《浴海》中所歌颂的太平洋意象:“无限的太平洋鼓奏着男性的音调!万象森罗,一个圆形舞蹈!我在这舞蹈场中戏弄波涛!我的血和海浪同潮,我的心和日火同烧,……趁着我们的血浪还在潮,趁着我们的心火还在烧,快把那陈腐了的旧皮囊,全盘洗掉!新社会的改造,全赖吾曹!”[4]
这些都是郭沫若受西方文化影响下而呈现出的“大海”意象。但《女神》中“大海”的意象并没有停留在对西方的模仿与学习层次,而是进一步地结合当时的时代特征,结合郭沫若对世界的真实感受,将从西方传入的现代话语,现代意象纳入到自己的心灵感受中,形成了《女神》中獨特的“大海”意象。因此在《女神》中“大海”的意象除了前面所讨论的具有自由、狂放不羁的个性特征以外还表现为以下几层意义内涵,这是郭沫若对“大海”意象的中国化体现:
一、表达时代大的环境与特征,传达五四的创造与变革精神。这主要体现在《女神》中有很多以“海”为背景的诗歌,如《太阳礼赞》:“清沉沉的大海,波涛汹涌着,潮向东方。光芒万丈地,将要出现了哟——新生的太阳!天海中的云岛都已笑得像火一样的鲜明!我恨不得,把我眼前的障碍一划平!”[5]诗人在《女神》中所描绘的具有波涛壮阔、澎湃翻滚的大海意象,不仅表现自然的伟力,更表现出了当时“五四”时代强调冲破一切束缚的创造语变革的精神。
郭沫若相信诗歌的现实效应,在《女神》的《序诗》当中,郭沫若就曾写道:“《女神》哟!你去,去寻那与我的振动数相同的人,你去,去寻那与我的燃烧点相等的人,你去,去在我可爱的青年的兄弟姊妹胸中,把他们的心弦拨动,把他们的智光点燃吧!”因此他对大海的描绘总是体现出一种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理想主义与乐观主义,想要在短时间内实现思想解放,通过诗歌中的激情与澎湃去点燃当时中国社会的青年。
二、表現大海波涛汹涌的阳刚之美,同时又描写大海的宁静祥和之美。比如在《天狗》中“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常动不息的大海”(《晨安》)体现出“大海”波涛汹涌,代表着滚滚革命浪潮的时代强音;同时在《夜步十里松原》中:“海已安眠了。远望去,只看见白茫茫一片幽光,听不出丝毫的涛声波语。”在《晨兴》中:“松林外海水清澄,远远的海中岛影昏昏,好像是,还在恋着他昨宵的梦境。”[6]又描绘出宁静、与人亲切的“大海”形象。
三、使用大海的其他附属意象(如心海、天海、海潮、海涛、海岸、海光等)来比附其他,表达作者热情奔放,狂傲不羁,总是躁动,总是想要创造的个性特征。这样的附属意象在《女神》中出现的较为频繁。在《新阳关三叠》、《辍了课的第一点钟里》、《岸上》等诗篇中都有出现。
综上所述,在《女神》中出现的“海”的这一重要意象,既包含了郭沫若对西方浪漫主义诗歌中“大海”意象的创造性接受,同时更为重要的是郭沫若将“大海”这一西方意象纳入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念与话语中,将其内化为符合我们中国独特审美标准的新的意象。对这一意象的融合与重构使得郭沫若的文学创作更具有研究价值,同时也成为了我们比较文学视野中的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典型案例。无论是在实证性影响研究、变异学研究,还是跨文明研究方面,郭沫若文化现象都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个案分析实例,让我们悟到:任何外来文化的影响,只有符合内在需要并通过接受者的主观选择,即文化过滤之后, 才能真正融入自我文化之中。
注释:
[1]彭冠龙《郭沫若海洋体验与<女神>中“海的精神”》,《郭沫若学刊》,2014年第1期.
[2]王富仁《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江苏社会科学》,2003年第1期.
[3]冰心《往事》,工人出版社,2010年.
[4]郭沫若《郭沫若诗选》,浙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5]郭沫若《郭沫若诗选》,浙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6]郭沫若《郭沫若诗选》,浙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参考文献:
[1]冰心.往事[M].工人出版社,2010年.
[2]郭沫若.郭沫若诗选[M].浙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3]彭冠龙.郭沫若海洋体验与<女神>中“海的精神”[J].郭沫若学刊,2014年第1期.
[4]王富仁.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J].江苏社会科学,200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