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弦歌

彭立昭

文人四艺之首是琴艺。琴器、琴曲、琴学、琴道、琴人等诸多古琴理论，一直很正能量。抚琴是雅事。古琴在金庸小说里备受恩宠，在《笑傲江湖》里，有一章是专写学琴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在古琴的身上，体现得几近圆融。

在现实生活中，琴人基本是这样：择一事，终一生。湘南的父母是教师，他从懂事时起，对于键盘就有着深深的迷恋。连走路脚尖儿都爱那么踮着，上身提着气，像小提琴里运用的“快弓”，短促而轻盈。14岁那年，他偷着去报了省花鼓戏团。那时进团不容易，当年和他一同考的是小城业余界的“文艺积极分子”中的“三巨头”，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最终他打败了“三巨头”，“神气罗锅”地进了花鼓戏团。

一米多長的琴，弥漫着一种古朴的气息，湘南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古琴并决定拜师学艺。师傅片刻的静神后，缓缓地闭上双眸，双手手指随即在琴弦之上扳动，顿时一波悦耳之声在空间荡起。师傅说，琴师的路不容易走，需要的不仅是天赋，还有异于常人的毅力和坚持。若是办不到这些，这輩子也仅仅算一个不入流的琴师，或许根本称不上琴师，因为这个世界上琴师身份的尊贵也正是因为能成为高级琴师的人不多。十五六岁时，也是人体内音律感知力最强的时刻，师傅说他若能感觉到这种“灵力”就好了。

多少次，他双手漫立伏在琴弦之上，尽管手法熟练，可自己就是感觉不到体内音律感知力，也就是师傅说的“灵力”，怎么办？后来，他专攻小提琴，在团里，他好像也从没走出乐队出来独奏过一次。有一次，我和几位同学跑去看他的演出，他坐在管弦乐队小提琴方阵的后排位置上，一眼很难看到他。

9年后，老琴师走了，他成了团里首席的小提琴手，也带过几个学生。他可能是有女人缘吧。学生中有个“酒窝”女神，默默地爱上了他那张线条分明、棱角突出、孤傲清高的脸庞。可他们的恋情却遭到了别人的指责和阻挠。因为“酒窝”女神一进团就惹眼，好多男孩就是被她那一对对谁都像是有好感，都像是在招惹谁的小酒窝弄得灵魂出窍的。人们越是万般指责和阻挠，这对可怜的“鸳鸯”越觉着同病相怜，他们终于走到一块。从那之后，他也不再留恋舞台，带着“酒窝”女神，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幕后教书育人。心境淡泊，这一干就是30年。

今年春天，我虔诚地踏进天坛神乐署雅乐中心，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在神乐署工作了10年的小伙子霍燚。十年磨一剑，他将自己学的历史和音乐专业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为绝响百余年的祭祀古乐赋予了新生。如今他们已经能熟练地用27道工序，把已失传的古代乐器复原出来。那些动人的、高尚的上古之音，在岁月的长河里，像流水一般美妙，幽而亮，宏而远，并且充满了气度与庄然，长久地漂洗着人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