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多诺文化工业理论的再思考
2018-07-26杭天
摘 要:阿多诺的文化工业理论对文化工业体系进行了猛烈的批判。本文以这一理论为研究对象,从受众的能动性、批判的原因及意义、复制技术的利与弊三个方面,对阿多诺文化工业理论进行了再思考。研究发现,阿多诺对于受众的能动性问题思考研究不足;其批判没有起到建设性的作用,缺乏现实意义;同时阿多诺也忽略了复制技术的优点,体现出其沉湎于过去的怀旧主义。
关键词:文化工业;阿多诺;文化艺术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8)05-0162-02
在追求文化繁荣的今天,文化艺术本身面临着诸多挑战:文艺产品的雷同、文化创意的缺乏、文化自信的缺失……人们日益丰富的文化艺术生活也处处体现着大规模生产的工业化特征。当下的这一切,往往被学界冠以“文化工业”的批判,而这种“日趋热门”的批判,可以追溯到七十一年前,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阿多诺所作的《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一文。1947年,阿多诺在该文中提出了“文化工业”的概念,文章收录于其与霍克海默合著出版的经典著作《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一书中。阿多诺认为:“文化工业”以发达的现代科学技术为载体,大量地复制和传播文化产品。这样一种娱乐工业体系可以欺骗大众,束缚意识[1]。
近年来,不少学者都借用阿多诺文化工业理论对当下的“文化工业”进行了尖锐的批判。那么大众是否一味被动地接受“文化工业”?对“文化工业”的批判又具有怎样的意义?文化艺术到底应该坚守独创性、还是追求大规模的机械复制?我们应该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大众文化?在实现中国梦和文化繁荣的路上,如何发展文化艺术?笔者将通过对阿多诺文化工业理论的再思考,从受众能动性、艺术批判的现实意义以及对机械复制技术的评价三方面回答上述问题,同时反思阿多诺的文化工业理论和当下的文化工业现象。
一、对受众能动性的再思考
文化工业理论认为受众只能消极被动的被支配,在《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一文中,有很多内容都在暗示这一观点,如文章第二部分一开头所提到的“一个人只要有了闲暇时间,就不得不接受文化制造商提供给他的产品……”;“资本主义生产严密控制着大众的身体和灵魂,而大众只是无助的受害者,别无选择”以及“大众的每一个反应都是由产品决定的”[2]等等。总之,诸如此类通过主观经验得来的观点体现在文章的很多地方。
关于文化工业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受众的能动性这一点,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很多学者都持有类似的观点。学界普遍认为,文化工业理论把意义的生产定位在编码,而以斯图亚特·霍尔等人为代表的伯明翰学派则将研究重点放在受众解码这个层面[3],如霍尔著名的文章《电视话语的编码与解码》。的确,文化工业理论时常从文化(产品)同质化直接得出社会(受众)同质化的结论,这在霍尔等人看来,是一个难以弥补的缺陷——霍尔曾声称,编码与解码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必然的联系。此外,英国著名文化研究学者菲斯克的观点也与阿多诺的论述背道而驰,他认为大众本身不是同质化的,而是差异化的,大众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大众文化也并不是统治阶级强加给大众的[4]。
由此可以看出,菲斯克等人认为文化工业理论的确是忽视了受众的能动性的。而笔者认为,即使阿多诺“同质化、被动的乌合之众”的观点是完全错误的,即使他真的带有精英主义的色彩,菲斯克“差异化的、积极的受众”的观点也未必是正确的。因为两者的结论都是通过简单的观察、分析得来的,是一种主观经验的思考,过于宏观,缺乏细节,更缺少数据的支撑。实际上受众层面的情况究竟如何?单凭哲学的思辨,是无法得到一个有关社会实际的具体结论的,必须进行进一步的实证研究。没有精心设计的、合理的、长期的实验,不可能得到确切的答案。过度地思辨使阿多诺走向其艺术家的偏执的一面,从而其批判也显得过于彻底和极端。
二、对批判的原因及意义的再思考
文化工业理论,也是“批判文化工业”的理论,文化工业理论所表现出的极端的、否定的批判对于改变现实有多大用处?这样的批判仅仅体现出了阿多诺悲观又决绝的态度,对于如何改变现实情况,文化工业理论并没有提出建设性的看法。阿多诺如同一个饱受欺压的悲惨者,表达他的不满但又无能为力。其如此批判文化工业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是当时的社会背景,即批判的语境。其中最典型的便是纳粹德国和战后美国的垄断资本主义消费社会[3]。希特勒上台后,阿多诺和霍克海默从德国最终流亡至美国,虽然没有了法西斯,却遇上了垄断资本主义。在这样的背景下,两人才逐步展开了对于资本主义、工具理性以及“文化工业”的批判。
第二个原因则是阿多诺的个人背景。一些学者认为阿多诺是哲学家、思想家和美学家。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他就是一个艺术家。阿多诺自幼收到音乐熏陶,音乐对于阿多诺来说,不仅是一个文化教养上的触发点,而且也是其理论方法的模式[5]。不管是《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还是《论音乐的拜物教特性与听觉的退化》或是他其他的作品中,都可以看出他对于音乐、对于艺术的喜爱和熟知。与其他学者不同,阿多诺曾呼吁“为艺术而艺术”,反对布莱希特提出的“艺术的政治化”,更反对法西斯政治美学化的观点。作为一个艺术家,阿多诺坚定的维护艺术的“纯洁性”。在他眼中,艺术就是艺术。这便是其批判“文化工业”的第二个缘由。
綜上,因为现实的环境和自身的背景,才有了这种对于“文化工业”的彻底批判,艺术家阿多诺只是通过这种批判展现出自己的个性和不满而已。虽然阿多诺指出的问题在当时可能确实存在,但是就像前文所提到的,文化工业理论忽视了很多细节,研究并不到位,而且其对于如何改变当时的社会现实,并没有多加论述,没有起到建设性的作用,再极端和彻底地否定也只不过是乌托邦似的幻想而已。这时的阿多诺,完全展现出了他作为艺术家的一面,除了主观,还有“冲动”和“任性”。
三、再论复制技术的利与弊
文化工业理论所批判的文化产品的大规模机械复制,即对于技术的批判也让笔者产生了质疑。复制有何不可?阿多诺没有看到“文化工业”好的、有益的一面,而是一味的否定、拒绝、批判。关于此,可以从三个视角进行探讨和反思。
第一个视角来自本雅明的启发。本雅明有着相反的观点,这主要体现在其《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文中,概括起来就是“灵韵虽不再,艺术永流传”。即本雅明认为机械复制技术尽管使艺术丧失了“灵韵”,但是这样的现代化科技手段却使得普通大众获得了接收更多文化的权利,他认为,机械复制可以带来民主平等。也就是说这种复制的技术可以使得原本高高在上、充满着神秘感、仪式感、宗教感的艺术有了“走下神坛”的可能,变得更加“接地气、动人心”了。总之,复制技术打破了垄断,推动了艺术的民主化、世俗化,使艺术回归到现实的彼岸[6]。
把二者的观点结合起来似乎更加妥当(阿多诺和本雅明在后来也的确进行了反思)。既要看到复制技术对于艺术本真的损害等弊端(但不可全盘否定),也要看到复制技术对于文化的普及、传播、传承和教育的作用(也不能过于推崇技术产物)。天平的两端拥有相似的重量才更可能接近平衡。高雅艺术也好、大众文化也罢,不應该走向其中任何一个极端,不同文化合理共存才能确保“文化生态”的平衡,而这种平衡远比一味地批判指责更加重要。
第二个视角:从“经济效益”方面来思考。毫无疑问,“文化工业”可以带来经济效益,而且这种经济效益不单单属于统治阶级,更属于社会上所有阶级,普通大众当然也可以获益。因此至少从这一点来看,复制技术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
其实阿多诺也认识到了“文化工业”是可以带来经济效益的,但他似乎对此很不屑。经济效益本身并没有错,当今社会的“文化工业”,我们称之为“文化产业”,其所带来的经济效益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大。尽管不能一味地推崇,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文化产业”毫无疑问已经成为“文化软实力”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强大的“文化产业”自身更是一种硬实力的表现,如当今欧美、日韩的“文化产业”。
第三个视角受到了苏珊·桑塔格和麦克卢汉的启发。美国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苏珊·桑塔格曾说:每个时代都有其代表性的年龄段。麦克卢汉也提出过部落时代、农业工业时代(文字印刷时代)和电子媒介时代的三阶段观点,其实他的观点就是每个时代都会有主导性的媒介。由此,每个时代也都有其强势性的技术方式。时代的前进、技术的发展,是无法阻挡的。不能因为同一性、模式化、千篇一律的复制品而拒绝技术、活在过去。而是应该合理接受、改造不足,决不可全盘否定。文化工业理论显然处在一种怀旧状态下,艺术家阿多诺“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沉湎于过去的美好,没有与时俱进,以一种消极和简单化的态度对待时代和技术的进步;悲哀又无奈地活在自己的艺术乌托邦里。
四、结 语
实证研究的缺失暴露了阿多诺在研究方法上的不足,这也注定了文化工业理论更像是主观经验的思考,而不是研究成果与结论。即使社会现实真的像文章中所说的那样,眼睛和头脑的简单配合也不可能说明事实的全部。此外,文化工业理论对后世也许的确带来了很多启发和反思,但在当时,它并没有起到多少实质的、建设性的作用。最后,对于机械复制技术的强烈批判,体现了阿多诺沉湎于过去的怀旧主义,他并没有看到时代与技术的进步所带来的便利以及对于文化、社会乃至全人类都有重要意义的“发展突破”,而是全盘否定。实际上则应该合理接受、合理利用、改造不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辩证地看待“文化工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更好的建设和发展我国的文化艺术事业。
参考文献:
[1]希奥多·阿多尔诺著.王凤才译.再论文化工业[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4).
[2]霍克海默,阿多诺.启蒙辩证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11.
[3]陆扬.文化工业批判的再批判[J].社会科学,2011(2).
[4]田静.从批判到自由?——文化工业理论的历史考察与反思[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3(8).
[5]郭建斌,吴飞.中外传播学名著导读[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65,70.
[6]陈玉霞.“机械复制艺术”与“文化工业”——本雅明与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之比较研究[J].理论探讨,2010(3).
[责任编辑:艾涓]
作者简介:杭天,男,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新闻传播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传播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