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古余

这天，江晓敏突然被拉进了大学同学微信群，群主是葛大庆，当年的班长。他说了句：“我可想死你们了！”一句话差点让拿着手机的江晓敏热泪盈眶，回了句：“可找到组织了。”

葛大庆说：“毕业快10年了，准备搞个同学聚会，请大家把还未入群的同学拉进来一起商议细节。”一瞬间，群里像炸了锅，人数越来越多。

葛大慶一一对应后，说：“还差王博，谁知道联系方式？”大家沉默了半天，没人响应。江晓敏的心一跳，屏住呼吸等待着，她是最想知道王博在哪，生活得怎么样的人。

这时，张军说：“王博啊，我估计他没空来。前段时间听说他老婆乳腺癌晚期，孩子又小，他每天忙得团团转。”江晓敏心一沉，王博结婚了，有孩子了。又一想，这么多年，他结婚也是正常的，谁会一直等在原地呢？

葛大庆说：“我们全班去慰问下吧，也给他打打气。我建议我们每人捐点钱，代表我们一点心意。大家同意的话那这样，一人出500元，多的不限，各人按自己的经济状况，大家觉得意下如何？”

大家一五一十地开始捐款，转眼有30人捐了款。江晓敏跟着捐了500，她本来是想多捐一些，转念一想，觉得不合适。一是怕大家觉得自己炫富，二来怕大家觉得他们俩余情未了。江晓敏想亲自去看看王博需要什么，她能不能帮上忙。

江晓敏和王博的恋爱故事，所有同学都非常清楚。他们男才女貌，被称为金融系的金童玉女。王博高大帅气，江晓敏清纯秀丽，尤其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绸缎般黑亮有光泽，走路时一晃一晃，像流星划过。

很多人都会给江晓敏送礼物，献殷勤。唯有王博每天去花园偷采一枝玫瑰送给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笑。送着送着，笑着笑着，江晓敏的眼里就只有王博一个人了。他们俩吃一份汉堡，喝一杯奶茶，看同一本书，虽然恋爱着，功课却一点没落下。王博喜欢用手轻轻撩起江晓敏的长发，阳光下泛着青春的光泽，也喜欢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闻着淡淡的清香。

捐款集齐了，葛大庆在群里和大家约了个时间一起去看王博的老婆。江晓敏特意提前了一点到，她想单独和王博说几句话。

江晓敏捧着一大束鲜花来到病房，推开门，一股药水的味道。病床上一个女人正坐着，一个男人站在她旁边，给她摆弄着头发。女人说：“我觉得棕色的时尚些。”男人说：“我还是喜欢你黑头发的样子，你看我给你戴正了，你照照镜子。”

女人照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是还不错，不过好像有点装嫩。”男人笑着说：“你本来就很嫩啊。”江晓敏百感交集，眼前的女人虽然因为化疗不得不戴着假发套，但因为笑容看上去却那么美。

当年的江晓敏长发又黑又多，每次洗头都是个大工程。她和王博租的一居室里热水器功率小，冬天打上来的热水温度不高，江晓敏每次洗头都觉得冷，久而久之就不愿洗头，吵了几次要剪掉。

王博不肯，他说，这是我的珍宝。于是，每到周末，王博就烧满满的水，然后让江晓敏躺着，他用毛巾将她的长发打湿，抹上洗发水，手指伸进发根轻轻地按摩着。王博说：“我就是你的专用洗发师。”江晓敏闭上眼睛，慢慢享受他的手指穿过黑发的感觉。那时，他说要给她洗一辈子的头。

江晓敏想着往事，宛如隔世。这时，男人回过头来，正是王博。王博看到江晓敏一愣，然后笑着说：“你怎么来了。”江晓敏的心底早已惊涛骇浪，却装作不经意地一边把鲜花递给王博，一边说：“同学们约好今天来看你，我正好离得近，就先到了，其他同学马上也要到。”

王博的老婆看到江晓敏连声说：“真是太感谢你们这些同学了。”江晓敏笑笑说：“都是应该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晓敏还没来得及和王博多说些什么，葛大庆已经带着几个同学代表来了，大家久别重逢都感慨万分。江晓敏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微笑着，没有多说什么。

当年是江晓敏主动提出分手，离开王博的。江晓敏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虚荣的人，虽然那时他们的生活很清贫，可也很快乐。有情饮水饱，形容的就是他们，喝一口水也要你喂我，我喂你。

工作一年后，他们没攒下几个钱，房东倒是常催着缴房租。身边的人开始穿上名牌服饰，背上名牌包包，江晓敏内心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也是在那时，江晓敏公司的大客户毛斌一眼就相中了她，对她展开强烈的求爱攻势，常常一大捧一大捧玫瑰花送到她办公室，还送给她最新款的包包，她不是从不心动，但终究还是还了。

说来也可笑，摧毁江晓敏意志的竟然是楼上的房屋漏水。那天，江晓敏正在赶公司的方案，王博出差在外。她一个人在家，楼上卫生间的水漏到了她家，她上楼找人理论，却被骂了一顿。她打电话给房东也无果，而这时妈妈却打电话来催婚，她突然就觉得崩不住了。

毛斌的电话恰到好处地来了，约她一起晚饭，她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当她坐上宝马车跟着毛斌坐在宽敞明亮的酒店吃着海鲜自助餐，看着外滩美丽的夜景时，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江晓敏婚礼上9999朵玫瑰堆成一颗大大的心，十克拉的钻戒让很多女孩羡慕不已，可江晓敏在婚姻礼进行曲中还是想起了王博偷采的那一朵玫瑰。

婚后，江晓敏依然留着长发，可毛斌却说她不够时尚，跟不上潮流，让她换个发型，她不舍得。渐渐她也厌了，留着一头无人欣赏的长发有什么意思。终于，她剪了长发，换了个轻巧的卷发，看上去时尚漂亮，可她却常觉得自己很陌生。

江晓敏知道毛斌出轨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似乎并没有太吃惊，自己对婚姻不上心，他去偷吃也难免，她眼不见为净。而江晓敏从医院出来那天，却正好看到毛斌搂着个女人在车里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江晓敏突然就觉得很委屈，想哭。

王博几乎不上微信群，他每天的事情忙得也没空闲聊。江晓敏经常翻看着他的朋友圈，消息很少，但却很温馨，偶尔也会记录他生活中的小确幸。

聚会那天，王博来得比较晚，一脸疲惫。江晓敏斜斜地坐在另一桌看着他，酒足饭饱后，王博要提前走。同学们起哄说，你当年可是歌王，唱首歌再走。

王博当年唱得最好听的是《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于是，在大家的盛情邀请下，他声情并茂地唱道：“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江晓敏听得热泪盈眶，王博走后，江晓敏也找了个借口开溜，她想单独和王博聊聊。

江晓敏的宝马车停在王博身边按了下喇叭，王博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江晓敏抓住王博的手说：“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王博轻轻地抽回手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可能再重来。”

江晓敏拿出一张银行卡说：“治病的钱不够的话，可以用这张卡里的钱。”王博把卡推了回去：“谢谢你，不需要。”王博顿了下说：“我有个朋友是做律师的，有次无意间听他说起，有个富商在做财产转移。名字那么巧和你老公的一样，我想你也要多留个心眼，要多为自己打算。”

王博说完下了车，江晓敏一个人坐在车里听着歌，哭泣着。她知道她不可能再留住王博的身影，错过的人真的不可能再拥有。她更知道逝去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一切都已如云烟逝去。前方的路或许很艰辛，她也只能一个人往前走，自己选择的人生总是要自己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