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域经济发展的晋江样本

王翔

2017年10月15日，在意大利撒丁岛奥尔比亚，国际中学生体育联合会主席劳伦特·佩楚卡缓缓从信封里抽出执委会投票结果，郑重宣布：“2020年第18届世界中学生运动会的举办城市是——晋江！”

福建省晋江市委书记刘文儒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时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当宣布晋江成功获得举办权的那一刻，晋江申办组委会的全体成员及34个为这次申办做出巨大贡献的晋江企业家同时跃起，振臂欢呼，互相拥抱。和我们同台竞争的城市都是各个国家的首都或者国际知名城市，而我们，作为一个中国的县级市，竟然以绝对优势获得这样一个国际型赛事的举办权，在全世界尚属首例。”

晋江的成功并非偶然。或许很多人还不知道，当时一同去见证这一刻的强大“企业家天团”全部来自晋江本土的企业，其中包括安踏、361°、特步、贵人鸟、七匹狼、劲霸、九牧王等，这些企业中，就有一家国际奥委会合作伙伴、两家中国奥委会合作伙伴、一家国际中大体联合作伙伴。

改革开放以来，晋江大力发展民营经济、品牌经济、实体经济，走出了一条具有晋江特色的县域经济发展道路。晋江拥有“国家体育产业基地”“中国鞋都”“世界夹克之都”等15个区域品牌，持有中国驰名商标42枚，品牌企业专卖店、直营店超过25万家；工业产值突破4000亿元，已有7个超百亿产业集群（制鞋、纺织服装、建材陶瓷、食品饮料、装备制造、纸制品、新材料），其中有两个超千亿产业集群（制鞋、纺织服装），有46家公司已经完成上市，数量居全国县域首位，总市值超1800亿元；“新三板”、天交所、海交所挂牌企业达78家。

从1996年到2002年，时任福建省省长的习近平曾7次到晋江调研。2002年，正值中国加入WTO之初、亚洲金融危机余波未了、区域经济发展面临全新环境和挑战之际，习近平亲自总结归纳了“6个始终坚持”（以发展社会生产力为根本方向；以市场为导向发展经济；在顽强拼搏中取胜；以诚信促进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立足本地优势选择最佳方式加快经济发展；加强政府对市场经济发展的引导和服务） 和“正确处理好5个关系”（做大做强企业与发展中小企业的关系，发展传统产业与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关系，资源配置与加强整合的关系，工业化与城市化的关系，服务与引导的关系），“晋江经验”由此提出。

“晋江速度”何以实现？“晋江经验”是否也可以在全国其他县域城市复制和推广？

传统产业转型升级之路

“可以说，中国智能马桶的质量和技术已经远远超过了日本。”针对此前中国消费者从日本抢马桶盖的现象，九牧厨卫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林孝发自豪地告诉《中国报道》记者，“目前，我们的马桶已经进入了日本市场，在大洋百货等大型商超均设有直销柜台，和TOTO、松下等日本品牌直接竞争。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拥有这样的实力和自信去和他们竞争。比如，我们的零压、低压冲洗技术都是全球首创的；我们的马桶经过技术验证可以冲刷4万次以上，而国际上最好的马桶品牌也只能达到3万次左右。”

作为传统厨房卫浴品牌，成立于1990年的九牧也经历过很多风雨。九牧最开始仅仅是一个生产花洒的家庭作坊，2002年以来，在“晋江经验”的指引下，九牧一直致力于智慧卫浴产品的创新。在美国硅谷设立智慧家居研发中心，在德国慕尼黑设立欧洲运营中心……目前，九牧已拥有设计研发人员2000余名，产品专利技术近3000项，仅智能马桶这个产品，就汇集了100多项国家专利技术。

服装、鞋帽、陶瓷、建材等传统行业是晋江长期形成的优势产业，也是改革开放以来推动晋江快速工业化的主导和支柱产业。进入新世纪后，面对传统产业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和产业结构调整优化的压力，晋江傳统优势产业不断借助技术研发和创新向高端化发展。

比如原本面向大众化生产的体育品牌安踏，也开始出现在NBA的赛场及奥运会的舞台上；中国首家涉足卫生巾行业的恒安集团也和荷兰等国的先进纸浆、纸品厂商合作，力图生产出更高端、更贴合百姓需要的卫生用品。

“以市场为导向发展经济”是“6个始终坚持”中重要的一个“坚持”，晋江的民营企业家们大都始终秉持这一理念。在坚守实体经济不放松的前提下，晋江紧抓消费升级浪潮，以供给侧改革为主线，培育新动能，积极构筑现代化产业新体系，不断引导差异化、高端化发展，推动传统企业向“微笑曲线”两端延伸，向产业链、价值链高端攀升，让传统产业“老树”开“新花”。

新兴产业开拓创新之路

民营经济是晋江最大的特色。在晋江，民营经济占比高达97%，数量突破5万家。民营经济创造出的经济总量、税收和就业岗位占比都在全市95%以上。

但在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晋江也面临着传统产业洗牌加剧的情况。晋江市副市长王文晖坦言，新时代的晋江也面临高新技术产业比重偏低、创新发展内生动力不足等问题。

“为此，晋江选择了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和发展高新科技产业并重的道路，走高质量发展之路。”王文晖告诉《中国报道》记者，近年来，晋江瞄准高端、新兴产业方向，推动集成电路、智能装备、光伏电子等产业链落地，壮大新兴产业集群。

在晋江西南部，一座集成电路产业园正在紧张施工建设中。王文晖告诉记者，晋江经过持续规划和反复论证，在思考如何立足自身产业实际，培育既能优化产业结构，又能带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的基础上，把集成电路产业作为重点培育的高新技术产业和新一轮发展的重要引擎。2016年，晋江从台湾引入晋华存储器项目，正式进军集成电路产业。为此，晋江还专门编制了《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规划纲要》，计划以国内空白的内存制造为切入点，打造集成电路全产业生态链。“我们计划利用10年时间再造一个晋江千亿级产业集群。”王文晖说。

在现场指挥建设的晋华集成电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徐征原本是一名美国硅谷的工程师，之所以回国并选择晋江这个县级市作为安家立业之地，是因为晋江不仅有良好的技术科研环境，还有十分优越的人才引育政策。徐征告诉《中国报道》记者：“我到晋江的第二天，晋江人才办的工作人员就把人才公寓的钥匙交到我的手上并为我办好了所有手续。晋江这个城市很像硅谷，没有大城市的嘈杂，生活又非常便利，去机场只需要提前半小时从这里起程即可。”

人才不仅要引得来，还要留着住。王文晖介绍：“我们编制了全国首份《集成电路人才认定标准》，人才通过打分、评比，给予不同程度上的政策、资金支持。为了吸引、留住更多高端人才，晋江市积极升级城市品位，完善城市功能。引进3家国际学校；发展高端医疗；投资20亿元建设高端人才社区；提供便利出入境证件办理等等。”

目前，投资规模近400亿元的晋华存储器项目已经纳入国家“十三五”集成电路重大生产力布局规划和“910工程”，石墨烯产业技术研究院正式运营，集成电路、智能装备、光伏电子等一批批产业化项目相继落地，要素资源不断向新兴产业集聚，“新苗”正在逐渐长成 “大树”。

新旧产业融合发展之路

晋江布局的这些新兴产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腾笼换鸟”，而是想要助力“鸟儿”飞得更高。

选择发展集成电路，是由晋江的传统产业基础所决定的。在集成电路产业园建立初期，晉江市就开始积极撮合传统鞋服行业与芯片产业融合发展，把芯片技术植入到传统鞋服的制造之中，还组织相关企业家出国学习智能鞋服行业最新发展动向，包括安踏、361°、柒牌等晋江本土传统企业都参与其中，让智能化可穿戴设备成为纺织服装、体育用品等行业的新选择。

在晋江市创意创业创新园，晋江市石墨烯研究院首席科学家许志向《中国报道》记者展示了石墨烯在鞋面、鞋底材料制作上的运用。

许志表示，石墨烯材料具有轻薄和强韧的特点，断裂强度比最好的钢材还要高200倍，同时它又有很好的弹性，拉伸幅度能达到自身尺寸的20%，在鞋服、箱包等多个产业都能进行运用。“比如石墨烯镶嵌镀膜处理技术，可以在鞋服、箱包等人造皮革表面纯金属镀膜，解决了传统镀膜技术在耐弯折、抗撕裂等性能上达不到要求、无法商用的难题。”许志说。

许志又举例，制鞋中用到的“爆米花”材料易黄化、不耐脏、不耐水解、颜色单一，但经过TPU等离子体石墨烯表面处理技术后，可以实现抗黄化、耐水解、颜色丰富、可清洗，弥补了缺陷，“这一项技术也经过了阿迪达斯所有的测试，将在下一季的‘爆米花材料中大规模推广。同时，我们还在与晋江的鞋服产业全面合作，为传统产业的技术转型提供核心技术。”许志说道，“在政府的牵线搭桥下，我们正在和贵人鸟在石墨烯抗菌鞋垫上进行合作，已研发出重量仅120克的超轻跑鞋。”

跨界合作让传统产业跳出禁锢，芯片、新型材料的运用让传统鞋服产业焕发新的生机。晋江企业家相信，“传统企业也可以是高新企业。”晋江市政府不断加大力度引导企业增强研发创新收入，在各个细分行业打造一批差异化的“独角兽企业”，有效推动传统企业高新化。

更为可贵的是，晋江企业注重从小处着眼进行创新，贴近用户需求心理，快速出击，不断试错，让技术能力快速转化为产品创新，成为“微创新”的典范。

抱团出海的国际化之路

你也许品尝过盼盼集团生产的“梅尼耶”双层夹心蛋糕，但你知道这个品牌背后的故事吗？罗兰·梅尼耶其实是白宫前首席糕点师，给5届美国总统做过糕点。梅尼耶退休后，盼盼食品集团就聘请他为技术总顾问，让他把最棒的美国糕点口味和制作工艺与中国百姓的口味相结合，研发出适合中国人的本土化糕点产品——“梅尼耶”双层夹心蛋糕。

近些年，从金砖国家会议到博鳌亚洲论坛再到上海合作组织青岛峰会，盼盼不仅激发着千万中国民众的味蕾，也不断走向国际舞台，成为其指定用品。此外，盼盼食品还不断学习日本、意大利等国的食品生产技术及工艺，让盼盼的口味更具国际范儿。

走出去，请进来，各取所需，共同发展。在对外开放和“一带一路”倡议的引领下，具有侨乡开放基因和“海上丝绸之路先行区”的泉州及晋江的企业家们也早已把布局瞄向了海外市场。

不仅是盼盼，安踏集团雇佣的外籍员工数量约占到总体的1/4，他们多来自美国、意大利、日本、韩国等，安踏的研发团队素有“小联合国” 之称。安踏董事局主席兼CEO丁世忠表示：“预计到2025年，安踏的海外销售额将占市场销售额的20%。安踏要从一家中国领先的体育用品企业成为一家世界级的令人尊重的企业。”

九牧厨卫带动“海丝泛家居产业联盟”，因地制宜抱团发展，目前已和澳大利亚、印尼、阿联酋、印度、埃及等国家开展泛家居海外项目对接，合力开拓海外市场。

“国际化”已成为晋江城市发展的三大战略之一。多年来，晋江的外向型经济迅猛发展，成功落地一大批国际化平台、项目，综合保税区、国际邮件互换局分别获批设立运行，晋华、矽品、芝奇等国际项目成功落地，国际马拉松、洲际沙排、APEC电子商务工商联盟论坛等系列重大赛事、商务活动成功举办。有50多家企业到境外设立商务机构，恒安、安踏、361°等纷纷在海外设立营销中心、设计研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