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崔颢诗作及其内含的丈夫气概和盛唐诗风
2018-07-23桑田
桑田
崔颢是一位处于盛唐时期的诗人,诗名大而人名小。崔颢的女性诗清新脱俗、简洁大气;《黄鹤楼》更是成为千古名篇,意境开阔、用词精妙,展现了崔颢广阔的胸襟,盛唐时期诗歌创作的整体风貌也由此可见一斑。
唐代是诗的时代。其中不乏李白、杜甫、白居易这样的大诗人,他们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诗人本人也流芳千古;但更多的是众多诗作不多、流传不广的诗人,他们可能名不见经传,可能小有名气,可能偶得传世佳作,可能一生成绩平平,然而他们才是唐代诗人的主体。
崔颢就是其中一位。他才思敏捷,长于写诗,系盛唐诗人,《旧唐书·文苑传》把他和王昌龄、高适、孟浩然并提,算是唐代诗人中的小名家,有一些名篇佳作,但数量不多,他的存诗仅四十二首,主要包括女性诗、边塞诗、山水诗、赠言记事诗几种。前三种占比较大,是他创作的主体内容。其中,女性题材的诗有十五首,超过总量的三分之一,其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其中有名篇《代闺人答轻薄少年》《卢姬篇》《行路难》《邯郸宫人怨》等。《王家少妇》写得清新脱俗,笔者认为虽不出名,却很出彩:
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
自矜年正少,复倚婿为郎。
舞爱前溪绿,歌怜子夜长。
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
首联点明描写对象及其身份,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颔联和颈联写王家少妇锦衣玉食的日子,尾联一语点破少妇骄奢却乏味的生活。全诗短短四十字,有头有尾,有因果有转折,虽是女性诗,却丝毫不拖泥带水,反而写得短小精悍、干脆利落又不失韵味。女性诗难道就一定写得艳俗吗?当然不是。就拿《王家少妇》来说,尾联写少妇虽然金屋暖裘,却也饱含着幽怨无奈,妙龄少女“度日不成妆”,生活的激情早早磨灭,未尝不令人扼腕。
又有《行路难》:“君不见建章宫中金明枝,万万长条拂地垂”,虽是写深宫,却写得大气磅礴。“艳彩朝含四宝宫,香风旦入朝云殿。汉家宫女春未阑,爱此芳香朝暮看。看来看去心不忘,攀折安镜台上。双双素手剪不成,两两红妆笑相向”,承接开头,粗中有细,花已开,春未阑,素手双双、红妆两两,大气却不夸张,细腻却不做作,把“宫”和“女”描写得没有一点粗鄙艳俗。
崔颢不单会写名门闺秀和汉家宫女,对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妻子也刻画得入木三分。《川上女》就描写了一个船家女的日常生活:“川上女,晚妆鲜,日落青渚试轻楫,汀长花满正回船,暮来浪起风转紧,自言此去横塘近,绿江无伴夜独行,独行心绪愁无尽。”寥寥数语便塑造出一个辛勤又孤苦的女子形象。
崔颢的女性诗不仅写女性,很多时候也涉及政治内容,体现出爱国知识分子的气魄。《相逢行》中“女弟新承宠,诸兄近拜侯”句,一看便知是在影射杨贵妃及其从兄杨国忠。《卢姬篇》也写道“人生今日得娇贵,谁道卢姬身细微”,借以讽刺杨贵妃。在当时忠臣受排挤、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情况下,崔颢不去明哲保身,反而仗义执言,足见其爱国情怀和君子之风。而今人也能从他的诗句中多少感觉到盛唐诗风的宏伟浩荡,因为即使是女性题材的诗作,也能如此朗朗上口、掷地有声,这在历朝历代的诗坛中可能都是不多见的。
崔颢最著名的作品就是《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诗的部分用词存在争议,尤其是第一句,今天的通行本都作“昔人已乘黄鹤去”,而唐人选唐诗中的《国秀集》《河岳英灵集》《又玄集》《才调集》都作“昔人已乘白云去”,敦煌写本、宋代《苕溪渔隐丛话》和《唐诗纪事》以及多种选本、元代吴师道的《吴礼部诗话》都是如此,不见有作“黄鹤去”者。到了元代,就改成“黄鹤去”,再到清代金圣叹《选批唐才子诗》,更力主“黄鹤去”而以“白云去”大谬。沈德潜《唐诗别裁集》承袭此说,《唐诗三百首》又据此书选录,于是“黄鹤去”积非成是,也为诗附加了不少仙人传说。总之,崔颢的《黄鹤楼》,应以敦煌写本为正。即“白云去”,这样也跟“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衔接更为自然、紧密,邏辑关系也更为严密、顺畅。
这是一首吊古怀乡之作。首联和颔联写的是一个神话故事,但具体的解释没有定论,在此也不便妄加揣测。颈联是全诗的点睛之笔,音律和谐,对仗工整。诗人站在黄鹤楼上,远眺着山川草木,不禁感时伤怀。小人权倾朝野,自己宦海沉浮一生,却不受器重,终不能实现远大的志向。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望着夕阳晚景,更觉孤苦无依、忧愁凄凉。不难看出,崔颢怀着崇高的理想,不愿姑息、也不能容忍奸臣在朝堂之上作奸犯科,希望能够官居高位,济世救国。奈何时光飞逝,由于个人的、官场的、社会的种种原因,自己没能被人发掘、得到重用,空有一腔热血、满腹才华,却只能当当小官,作作小诗,不由悲从中来。《旧唐书·文苑传》载:“开元、天宝年间,文士知名者,汴州崔颢、京兆王昌龄、高适、襄阳孟浩然,皆名位不振。”这里非常清楚地写明崔颢虽有诗才,但官位、社会地位并不高。可见崔颢并非鼠辈,而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好男儿。
这首诗气势雄浑,意境高远,是盛唐诗作中的上上佳品。宋朝严羽《沧浪诗话》写道:“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传言李白也为之搁笔,“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不仅内容和语言写得出众,此诗的结构布局也是诗中翘楚。李白《鹦鹉洲》与《凤凰台》仿效崔颢《黄鹤楼》,并未得其神髓。可见其文笔之精妙、地位之崇高。盛唐宏伟开阔、激昂奔放的诗风在这首诗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
与他的女性诗和山水记游诗一样,崔颢的边塞诗、感怀赠别诗以及很多歌行等也秉承了其豪迈而细致的风格,展现给人不拘小节、威武雄壮而又字斟句酌、用语绝妙的唐诗风采。崔颢虽然有其缺点,但总的来说是一个有气节、有抱负的爱国知识分子,人们应当给予其人、其诗应有的肯定和尊重。
(山东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