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谁能送我一把栀子?
2018-07-23箫之音
箫之音
这是最素朴不过的花。
或高或矮的花树上,青绿色的骨朵儿打着旋儿,紧紧地抱着,不声不响躲在浓绿的叶片后,就等初夏那第一声雷。“轰隆隆”的雷声过,夏雨恣意地狂洒了一夜,花苞鼓胀着,再也裹不住了,纯白的花瓣一点点地绽放开来,一片,两片,三片……这里一朵,那里一朵,粉嘟嘟的白,在绿意中显得那么耀眼。它的幽香开始一点点地弥散开去,尤其是在雨后清新的风里,那花香,透着水一般的凉意,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你全身浸染。
乡下院子里曾有一株栀子,枝干遒劲粗壮,每到花盛,暗香随风铺满整个院落。风大时,便是隔着院墻,也能嗅着。同样爱栀子的母亲也会剪上几支置于室内,一时间,屋里院里,满是花香,让人欢喜。栀子的花事总是临近考试,幽幽的花香,稀释了苦读的辛劳,让求学的记忆都充满了芬芳。
再后来,老房子拆迁了,父母先搬到外婆家暂住,每到春夏,外婆家门前的小花圃里繁花争妍,紫红的芍药,鹅黄的月季,粉紫的扁担花,火红的石榴,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墙角的几株栀子就普通得多了,只有老外公知道我喜欢栀子。所以那几年夏天,每到周末回去,堂前总能见到一大捧刚剪下来的栀子花,连着翠绿的叶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长桌上,悠悠地散着香。母亲说,从周一开始,老外公就经常翻日历,常常是时间刚到周四,挂着的日历就已经撕到了周六——我们回去的日子。
他总念叨说我喜欢栀子花,自己拿把剪刀,大太阳底下很认真地在花树中精挑细选,大朵大朵的、怒放的栀子被他小心地剪下来,因为花心里容易生小虫子,每次他都要轻轻地拍打剪下来的花枝,再放进盛满水的池子里浸泡半天,这样,我们每周便能带着干净漂亮、香味浓郁的栀子花回去了。有时周末有事不回去,母亲电话里总不会忘了转告老外公的话:下周一定要回来啊,栀子花要谢掉喽……每次听母亲絮叨这些场景,我都要赶紧凑近那纯白的花朵深深地嗅,这样,才能止住将要流出的泪。
如今,老外公年近九十,他老人家真的老了。尽管还能走动,甚至干些简单的家务,但意识却已经陷入模糊。他的思想不断跳跃,可能是在现在,也可能是几十年前。他经常吵着要回家,要回那个门前有竹园、有小河的家,他已经几乎不再认识身边的亲人,哪怕是他朝夕相处的老伴儿。
家,还是他的家,只是在他的记忆里,估计不是现在这模样,他疼爱并为之付出了一生辛劳的子女和晚辈,现在在他眼里也许不过是晃动在他面前的陌生人。
门前的花圃没了,栀子没了,他只会在我回去亲热地呼喊他时咧开嘴微笑,却再也不会在初夏的风里,颤巍巍地为我寻遍每一株花树,剪下一把栀子,让我带回去“香香”。
那么,以后的每个夏,谁能,谁能送我一把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