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风流一肩挑
2018-07-22蔡诗宇
蔡诗宇
人们常给史诗加一个前缀,叫波澜壮阔。人们常为最忧伤失意的灵魂加一个前缀,叫名士文人。我愿相信五帝本纪中华夏文明的神奇开端,也认同贤君帝王的宏图霸业,但我只为文学家作群像文章,至于诸侯帝王另当别论。五千年岁月,三千年画卷,传世风流,皆为一群文人所挑起。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屈原
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君子如兰,古人千万,唯予你一人此号。兰之纯,是屈子一身纯正,少年显贵,志在兴国安邦;兰之纯,亦是他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幻想以龙凤为贺,乘风踏云而来。兰的可贵在于纵无人欣赏也独自绽放,君子的可贵在于一生不变的忠贞之志。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汨罗江水沉默地送别旧人,香草的芬芳也无人问津。战国后期,荆楚虽富饶却只能苟延残喘,君王亲小人,远贤臣。国之将士血染疆场,惨烈悲壮,死亡也成了一种坚强,战魂不朽,又成了另一种新生。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战至无处可逃,战至血如泉涌,战至体肤俱毁,方为战骨,与国同亡,想必在屈原眼中是件极为浪慢的事。
铺陈华丽,不歌而诵——司马相如
尔终未以赋歌功颂德,反将严正宗旨有感而发。汉服衣衫翩翩,不仅将汗青书写无憾,亦让词赋再无来者。一生只为帝王作赋,生为贤臣。锦心绣口,来日西去,功过留待后人说。我们谁都不是相如,谁也不知他怎样挥毫泼墨写下《上林赋》,到底他是一味吹捧帝王还是隐有讽喻,又有何人知?世人最大的凉薄,便是随意猜测,横加指责。凤栖梧桐,禽择良木而栖,愿两汉已是司马相如的良木,愿他所有篇章都化为墨迹遗世,于赋一道,今人就不再有遗憾了。
盛唐轻舞,皓月江河——李杜
君本仙人何染尘。情系千载,无数人相信,李太白口中的诗便是半个盛唐。人人只道月挂中天,不能常圆,只有李白看见月中映照着盛衰无常的历史,辉映在楼台阁户,美酒下肚,五分成了情意绵绵,化为诗中柔肠百转,五分赤诚热烈,成了浩然正气、直指苍天。你是那一生许天地的侠士浪子,是那手捧长青卷的儒生后辈,你是临川渡海留不住的谪仙,你是中华文化千年不死的浪漫清丽。你若为笔,即为狼毫,铁画银钩皆化为你之魂;你若为兵,必为长剑,彻夜吟啸,雄心千里。李白的一生是传奇,是其他人闻所未闻的跌宕与豪气。岁月如风,淡漠了浮华,吹落了曾经。当大唐的瓦当不再锃亮,当歌舞的霓裳不再绮丽,此后的千百日子,李白却再未消失。
莫道诗人歌太平。何事最令人难眠,何故令伊消瘦如此?于杜甫而言,纵然诗歌万古传,亦难填饥肠瘦骨之腹和忧民疾苦之心。药香幽幽,草庐难掩彻骨之风,你眼睁睁看着大唐由盛而衰,斥责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叹息着“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愈老愈寒愈清苦,再不能将少年壮志实现,再不肯将风月情浓吟咏。道路边曾有旧辙,你也曾走向长安,却为时已晚。当李青莲的酒杯里酿造他狂草的诗与人生时,你却在帝国的阴影里跋涉。大唐曾撑起太白的大国气度,却将他的废墟之重全予杜甫,少陵野老原非生而易老,他亦是鸽,渴慕飞行,却又被现实束缚在地。披衣坐在如豆青灯下,咀嚼时代的苦涩,奈何忧愁萦绕不去?好痴人!如果可以。那他从此不问乱世、不问诗词,是否少忧而多乐?
莫道人间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宋词四人,一人一心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后主李煜称得上七窍玲珑心,他的诗作充满了烟火迷离的美感。一生离肠恨泪,一片婉约凄美。作为帝王,他不懂什么叫振臂一挥,天下云集,也不知何为叱咤风云,一呼百应。他的政绩史册羞载,他的生平无书安放。他做了所有伟大文人做的事,却以亡国之君的名号永录骂名。翻开他的一生,散发着隐痛与朦胧,其人心是风花雪月所化。
西北望,射天狼。苏轼——士林领袖,出身书香门第。他是浪淘不尽的大才之人,坎坷而疲惫地颠簸在路上。乌台一案得千里偏远,黄州团练似欲断锦绣前途。东坡寓身小舟,渺沧海之一粟,明月托情,赤壁举樽,乱石崩云成了笔下千载气概,庭下积水成了笔下藻荇之乐。此身虽远,而此心未止!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傷心处,唯酒解忧。不幸再多,亦无非家破国亡,无处安身,无非独身一人,归宿难觅。易安,易安,清照,清照,哪里使你安乐?醉生梦死,怀志旧国旧家旧时光,心为何物?载愁之舟尔。
更能消几番风雨?醉眼看剑,何日再驾的卢,直取敌将首级。散步溪边,听吴侬软语,又羡别家翁媪。立马横刀向天笑,成了梦中之景。吾曾为将,却又在文字中苦熬,分明舞得动刀枪剑戟,却为何将其束之高阁。国之危亡,还比不上钩心斗角?慷慨悲壮,此心难平。
细数古代,名士竞非一文可尽,仅以几何略叙风采。静心细思,我们心中的古代并非来自于史家典籍,更多来自于名家笔下的旧日过往。
(太原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