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外婆玩“故事接龙”
2018-07-19JimmySimpson
Jimmy Simpson
八年前,妈妈接到她的妈妈打来的一个不寻常的电话。“有空和我说句话吗?”外婆拖长声调柔声问道。随后她声称我那位60岁的姨妈(妈妈的姐姐)在和某人约会。
妈妈不相信:“除非她晚上从窗户溜出去,不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去约会的。她跟我和里奇住在一起。”当时姨妈做了双髋关节置换手术,在爸妈的照顾下休养康复。
外婆接着说:“嗯,这位新露脸的先生事实上自上幼儿园起就爱上你姐姐了。他只是在等着罗尼跟你姐姐分道扬镳。”罗尼和姨妈维持了40年的婚姻,但最近他以出乎任何人意料的方式离开了她。
这时,妈妈在电话里跟外婆说:“我真的覺得这是你的幻想。你电视看得太多了。”外婆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因此要判断她的故事哪个是真的,更是难上加难。这种病让她的很多陈年记忆得以存留,却又丧失了不少保存新记忆的能力。
大约一周后,外婆打电话来,说起更多关于这位富商的事。他开始有名有姓了:尼克·斯特凡诺普洛斯,是希腊人,这点与我外公是黎巴嫩人很相似。她滔滔不绝地讲起尼克带着姨妈飞遍了巴黎、罗马和伦敦,并打算给她买奢侈礼物的事。他疯狂地爱着她,更不要说他本来就是个浪漫的走遍全球的异国男子。
有段时间,护理员和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家人都被告知应当认可病人臆想的事。这样有利于病人建立正常的意识,减少病人的潜在困惑和不安情绪。所以,我们接纳了尼克,把他融入我们的生活。不久,外婆开始向我们问起他。午饭时,当我们互相交流各自的近况时,她会满怀期望地问在座的人:“嗯,尼克怎么样了?”
一开始我们会冷场,坐立不安,琢磨着谁会第一个接受外婆的幻想。最后,姨妈接过话茬:“尼克……好极了。”我们尽可能简短地回答,因为对我们来说,这些回答都是谎言。尽管我们知道假装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我们还是为杜撰一个人的生活感到不自在,虽然杜撰出来的生活看起来确实激动人心。
疯狂的故事一个月又一个月地继续着,每段小插曲都成了我们笑料的来源。外婆的头脑受限于记忆,却得以自由地发挥想象力,我们都为此感到惊叹。轮到妈妈和我在饭桌上发言时,我总会问起尼克。妈妈会咯咯地笑着说:“噢,这次让我来说尼克做了什么。”尼克是我们的一段珍贵记忆,他是我们在悲伤中找到的欢乐笑声。
在杜撰了尼克两年多以后,外婆摔了一跤,手臂骨折了。88岁高龄的她,经过了五周都不能恢复,健康状况恶化了。后来的一个下午,在医院里,外婆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时,姨妈挤在电视机后面,胡乱地摸索着线路。突然,外婆说道:“我很遗憾,得知了尼克的消息。”姨妈停止折腾电线,从电视机后面探出头来:“尼克怎么了?”
“我听说他只能活三个月了。”外婆说,“我感到难过。”姨妈愕然又失望,静静地坐着盘算这意味着什么。两年半过去了,这真的要结束了吗?几周以后,外婆在临终安养院去世了,妈妈和姨妈守在她的身边。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一生的记忆都消失了。爱他们的人的信心和毅力都通过了考验。
陪外婆玩“故事接龙”让我们和她更亲近,尽管死神正在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对于我们而言,过欺骗人的生活并不难。但是,随着尼克的死去,我们找到了作为一家人的团结的力量。我们不再是伪装者,而是信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