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南飞出的“中国雄鹰”
2018-07-19陈秀峰
■陈秀峰
他是一名在全民族抗战爆发后投笔从戎的热血青年,他曾是一名在中美两国航校学习的优秀学员;他结缘云南进入“中航”后即参加了举世闻名的“驼峰空运”,同时迎娶了云南名门之女成为“云南姑爷”;他曾是新中国第一代民航飞行员的“教父”级师长,他还是共和国总理周恩来专机的首席驾驶员(机长)并长期任职,他就是“宁波骄子”徐作诰先生。
百炼成钢志冲天
徐作诰1919年3月出生于浙江宁波,从小就在上海念书。父亲徐成之是一名上海老牌名店“享德利钟表店”的董事及上海四川路几家钱庄的经理;母亲余杏云是一位端庄贤惠的大家闺秀,为人宽厚仁慈。1935年徐作诰进入江苏省水产学校学习,1937年日寇入侵上海(8·13事件)时学校被日机炸毁,在同时爆发的“松沪抗战”中,痛感了家仇国恨的徐作诰怀着抗日救国的理想与同学凌鼎钧一起报考杭州笕桥中央航校,于1938年1月被分配到江西南昌空军入伍生营(第12期航校生共300余人)学习步兵知识和训练。后迁往成都军校(黄埔军校)与步科十五期学员一起学习训练,此时的中央航校已南迁至昆明与云南航校合并改名为“空军军官学校”。
1939年夏,从成都军校毕业后的徐作诰第一次来到昆明,被分配到空军军官学校云南驿机场及昆明巫家坝机场学习初级、中级及高级飞行训练,各科学习成绩均名列前茅。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徐作诰成为1942年1月首批(空校第12期高级班一百零六人)赴美国“亚利桑那州航校”学习的军校学员。学习期间因病住院,病愈后于1943年1月回到昆明。在昆明期间徐作诰结识了唐家名媛唐绍秋女士。
悲壮航线立丰碑
1943年3月,徐作诰与航校同学陈达礼、张家骅及荆好玉等人一起考入中国航空公司任副驾驶,即投入中美两国联合实施的战略行动——驼峰空运。从徐作诰的回忆材料得知,他们驾机从昆明出发时,运送的是盟国急需的铜、锡、钨、桐油及生丝等战略物资,从印度边境阿萨姆邦的汀江机场回来时,运送的是抗战急需的军事装备和军需物资。由于在中美两国航校学习期间认真学习、刻苦钻研,徐作诰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加上熟悉飞机性能及对驾驶技术精益求精,在驼峰飞行危机四伏的生死搏斗中,徐作诰与正驾驶美国机长共同创下了安全飞越驼峰航线五百余架次的高纪录 (初始阶段曾有过与援华美军飞行员共同驾机的经历)。胜利完成了上级所下达的各种运输任务,当然,还有“幸运之神”也保护了他,能够逢凶化吉、幸免于难。
1942年5月,日寇在占领缅甸后即入侵云南怒江以西国土,日寇飞机轰炸封锁了中国抗战大动脉“滇缅公路”,截断了盟国援华抗战物资的运输通道,严重影响了中国抗日战争的军事后勤供应。在中美两国高层及军民已提前数月的共同努力下,“驼峰空运”即于当月开始了。
据2015年在北京航空航天博物馆举办的《悲壮的“驼峰空运”》展览宣传册(“中航”驼峰空运后代陈安琪女士提供)所记载的统计数据表明:在1942年5月-1945年8月的3年多时间里,81%的援华物资是通过驼峰空运完成。中美双方先后投入飞机2200余架,参加人数84000多人(含机场劳工),总共飞行时间约150万小时,共运送了73万多吨的战略物资,战斗人员33477人。其中,美国陆军空运队运送物资65万吨,中航作为唯一一家参与“驼峰空运”的民航公司,先后利用有限的100架运输机,在驼峰航线上共飞行161139小时,往返飞行43611架次,载运了74809吨物资(约占驼峰空运量的11.51%,占国航自身货运量的94.5%),运送人员37422人次(大部分是中国赴印度集训准备反攻的中国驻印军)。将使用机数的效率来作比较,中航是最高的。
由于驼峰空运非常险恶,地形险要,航线上的山峰海拔均在5至6千米以上,气候恶劣,时常风云变幻,导航保障设施简陋或缺失,以及日寇飞机拦截等艰难险阻,牺牲就非常之大。中美双方共损失609架飞机(若加上战斗机等其它机型损失高达826架之多),牺牲和失踪飞行人员1500多名(若加上机组其他成员,牺牲和失踪人员达2千余人)。中航在抗日战争(主要是驼峰空运)付出的代价亦很大,共损失飞机48架,牺牲飞行人员107名,其中三分之二是中国人及海外归国华人(74人),三分之一是美国人,还有一名英国人,一名加拿大人等。
此外,中航在这条航线上还承担了6601架次的专机包机任务。如1942年10月美国总统特使威尔基访华;5月陈纳德返美参加会议;1944年美国副总统华莱士访华;宋子文、宋美龄赴美寻求帮助及中美英军政人员来往中国等等。1944年9月,徐作诰奉命改飞客机,往返于印度加尔各答、昆明、重庆、贵阳、兰州及哈蜜等地,徐作诰很可能参加了上述专机的一些包机任务,为日后为共和国总理开专机埋下伏笔。
名媛留影传佳话
在徐作诰后人徐世章姐弟家里珍藏的相册里,没有父母学生时代、父亲在中美航校时期和父母结婚时候的照片,均由于历史和家庭的原因被毁或不慎散失了。唯独有一张1946年抗战胜利返回故乡时在上海一家名牌像馆照的老照片由徐作诰的妹妹徐作青保存下来了,这是她与唐绍秋的合影照。2018年新春,刚与家人欢度了人生第95个春节的徐作青仍能回忆起这家像馆是在上海的八仙桥附近,当时她芳龄23岁,唐绍秋也就比她大一岁而已。这是一张出自国际大都市一流摄影师之手的照片,照片中的姐妹俩(左起:徐作青与唐绍秋)的模样竟惊人的相似,可以看出,在俩位美女的笑容中还挂着抗战胜利的喜悦,正可谓“喜上眉梢”也。一位可比云南红艳似火的山茶花,一位恰似江南洁白如玉的茉莉花,馨香可人。照片中的两人真像一对和谐相处互助友爱的亲姐妹,在现代偶像派年轻人的眼中就像是一对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时尚“闺蜜”,这确是一张堪称经典,令人过目难忘的老照片。回眸往事,孃孃徐作青常跟侄儿徐世章说起对他母亲唐绍秋的印象,说她“很老实,善良!”在昆明唐家“绍”字辈姐妹的印象中,唐绍秋还是一个聪慧活泼的时尚女子。
唐绍秋的二伯父唐继尧将军是云南辛亥革命(重九起义)和护国运动的元勋。按唐氏家族兄弟同辈的排列是:大伯父唐继均、二伯父唐继尧、三伯父唐继虞、四伯父唐继文、唐绍秋的父亲唐继华(字建赓)排列第五……“世传令德,广积善功;以诗书继序,以忠孝传家。”的唐氏家风也令唐绍秋深受影响,为人处世也能体现出名门世家的高风懿德。
在昆明圆通山西北角,有一座上世纪民国初年最早辟建的私家花园,它就是包括唐公馆在内的唐家花园。抗战时期,大量南迁院校、科研院所、军事单位及沦陷区民众来到昆明,唐家花园成了群贤毕至的社交场所,各界社会名流和军政要人都是好客的唐家人的座上客。“天之骄子”徐作诰和名门淑女唐绍秋就是在这样的场合认识并一见钟情。作为云南“航空之父”唐继尧将军的侄女,父亲唐继华独女的唐绍秋从小就热爱航空,心系蓝天,最终与一位“中国雄鹰”情定终生就是顺理成章的浪漫佳话了。这段在抗战中结下的“烽火情缘”经受了战争的考验,迎来抗战胜利的辉煌时刻。徐作诰与唐绍秋于1943年在昆明结婚,与徐作诰相恋结婚的唐绍秋兰心蕙质,温柔贤淑。婚后在家相夫教子,尊老爱幼,成了令人称羡的贤内助。除了长女徐世霞(徐晨)外,唐绍秋与徐作诰共育三子,长子徐世光和次子徐世章为双胞胎兄弟,于1946年4月出生;三子徐世康于1947年7月出生。唐绍秋于1957年因难产去世,堪为不幸。
千秋义举为家国
1949年两航起义“机组人员北飞至天津时的集体合影
徐作诰于1947年升为正驾驶(机长),1949年初“两航”(即中国民用航空公司与中央民用航空公司)分别将总部从上海迁至香港。周恩来派地下党员去"两航”策反发动了“两航起义”。1949年11月9日,徐作诰和潘国定等人,冒着生命危险,驾驶着12架飞机在香港启德机场起义,飞回祖国的怀抱。一架直飞北京,其余11架飞到天津张贵庄机场,最后一架“压阵”的飞机就是徐作诰驾驶的。我们今天能看到的老照片,就是全体机组成员在第一天到达天津时拍摄的,这一次,徐作诰排在最前面(图前排左四)。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两航起义”。回国后,全体起义人员及家属受到周总理亲自接见和宴请,并赞赏说:“这是具有无限前途的中国人民民航事业的起点”。毛泽东主席也发电报表示祝贺。
从“驼峰勇士”到新中国民航事业的开拓者,徐作诰成为中国航空历史上的一个传奇英雄。新中国成立后,徐一直在北京民航局工作,历任正机长,飞行大队长、飞行指导员和飞行训练处主任和主任飞行检查员等职务。多年为周总理和宋庆龄开专机。1953年在抗美援朝运动中个人带头捐款一亿元人民币,这在当时是很突出的,表达了他炽热的爱国之心。
1954年为解决我国民航事业缺少飞机的问题,徐作诰参加了民航用苏联的发动机安装在美制C-47型飞机上(革新号飞机)的试飞工作。试飞成功,荣获民航总局授予的三等功。1955年随周总理机组参加“万隆会议”和多次出访。1960年6月,徐作诰奉命协助空军,开辟了西藏航线(用苏联伊尔-18型飞机)。他常飞苏联和印度等国际航线,还培养了许多民航飞行员和干部,如北京民航局局长张瑞蔼等人,均为徐作诰的学生。徐作诰为人正直宽厚、慷慨仗义。一心扑在工作上,常年出差,住集体宿舍,很少顾家。也不向组织提出自己的困难,他兢业,敬业,任劳任怨,全心全意献身于新中国的民航飞行事业。徐作诰是中国民航的一等二级飞行员,安全飞行一万五千小时,是中国航空界飞行时间最长的顶尖级飞行员之一。
文化大革命中,徐作诰遭受“四人帮”的迫害,林彪死党刘锦平一伙以莫须有的罪名,对他进行非法的审查,大搞法西斯似的“逼供信”,使他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于1976年8月含冤被迫害致死。后虽于1979年3月平反,但他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去世时才57岁。后来,中央军委政治部颁发了《革命军人病故证明》,民航总局颁发了《两航起义荣誉证书》。可惜的是,徐作诰没有能等到这一天的到来,没能看到这本“迟来”的荣誉证书,令人扼腕,千年一叹!
重返故乡寻旧踪
2013年4月,重返母亲故乡土地的徐世章、徐世康第一次来到云南大学,参加外伯公唐继尧将军创办的云南大学90周年校庆。在校方为海外“归来”的唐继尧将军铜像举行的安放仪式上,笔者见到了67岁的徐世章和66岁的徐世康先生兄弟俩,获知他们重返母亲故乡先后到会泽县唐继尧故居、昆明圆通山唐继尧墓及孔雀园(唐家花园旧址)等处瞻仰和怀古。他们到唐家花园旧址当年父母亲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驻足良久,感慨良多。昔日唐家遗留的光环和气派也随着“红楼”等历史建筑的“不幸”消失而隐入时间的隧道。唯有那半湾莲池、一座石桥及两座亭子怀揣着一个“复兴”的梦想,坚守在这座曾经的中国西南名园的余辉之中。
当见到昆明的长辈唐雪(绍)玲及唐绍婉两位小孃孃,聆听她们讲述对母亲唐绍秋和父亲徐作诰的印象和家族往事时,兄弟俩不禁悲喜交集,一个甲子的人世沧桑和酸辣苦甜一起涌上心头……这一天他们等待得太久、太久;但终于借受邀参加云南大学90周年校庆的机会,通过旅昆的会泽退休中学教师赵如琨先生帮他们找到了在云南的亲人,两代人欢聚一堂回眸峥嵘往事,倾诉衷肠,缅怀先贤,一解百年“乡愁”,这何尝不是云南“名门之女”唐绍秋女士与“中国雄鹰”徐作诰先生儿女们人生中的一大幸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