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话：水下故园沉潜，文渊狮城重生

撰文王盼

供图淳安县千岛湖风景旅游委员会 淳安县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 文渊狮城 胡建明 王盼

为了水外世界的光明，千年古狮城已经在静水流深的湖底沉默了近六十载。那高大的城门、充满荣耀的牌坊、精美的雕刻，以及她在新安江畔所储存的久远记忆，都封存于此。她是无数人曾经的故乡。

时间的风拂过，惊醒了千岛湖的碧水清波，吹开了岸边新矗立的城门。文渊狮城带着古老的基因出生。她的一砖一瓦都连接着不远处水下的那座神秘古城。她模仿她的相貌，更期冀能拥有她的内涵；她传承她的文化，更渴望唤起更多人对故园的记忆和乡情。

相由心生，两座城，一样貌，同颗心。本文对话最熟悉她们的『思乡者』，讲述关于这两座城的不解之缘。那是关于前世和今生、牺牲和奉献、思念和前行的故事。

勘察队员水下古城寻遗

不动就是最好的保护——对话“千岛湖水下古城发掘第一人”仇峰

Q=《中华民居》

A= 仇峰

仇峰

高级经济师，现任职于杭州市淳安县千岛湖风景旅游委员会。2001年带队发现千岛湖水下古城，被称为“水下古城发掘第一人”，先后荣获“最美杭州人”提名奖、“淳安首届道德模范”提名奖、“最美淳安人”“最美淳安旅游人”等多个荣誉。

Q:新安江水电站的建成解决了华东地区用电紧缺的问题，造就了如今秀美的千岛湖。但这背后是近30万名新安江移民的牺牲和奉献。作为一位土生土长的淳安人，您是否听长辈讲过当年移民的故事?

A:是的，作为移民的后代，我自小就是听着那段历史长大的。我父母的老家就在以前的遂安县城，也就是如今闻名遐迩的水下古狮城。1959年，新安江水电站开始截流蓄水，近30万人远走他乡。淳安、遂安两县人民积极响应号召，“多带新思想，少带旧家具”，离开家时都只带了必要的生产资料和少量的家具。我姥姥一家人走时就只带了一张木床。当时运输条件很差，汽车很少，搬家时多是靠人挑肩扛，或者用小车拉，小木船装。

新安江水电站是国家“一五”规划中的重点工程，施工速度很快。一般建造水库前都要清库，即推平建筑、清除垃圾、进行文物搬迁保护。当时淳安县城大部分已经被拆毁，但遂安县城还来不及清库就被淹没，也因此幸运地保存下如今的水下古狮城。和这两座县城一起被淹没的还有茶园、港口、威坪三个镇，一共1377个村庄、30万亩良田。

我听当年从古狮城搬出的老人讲，当时“狮城距离大坝很远，大家都没想到水这么快就到了，根本来不及搬东西”。当时我的父母还都是初中生。水淹狮城时，恰逢学校组织学生上山采茶。出门时，他们的家还在那里；半个月后回来时，家已经在水底。后来，遂安县和淳安县合并为如今新的淳安县。那个承载着他们童年和少年记忆的古狮城沉入水底，永远地留在他们的记忆中。

古狮城老街

古狮城民居

古狮城东门外奎文塔

Q:您被称为“水下古城发掘第一人”，请您讲一下在水下静默数十年后，古城是怎样被发现的？

A:2001年，我担任千岛湖风景旅游局规划建设科科长，负责全县旅游资源的开发和建设。有一天，我和一位老乡聊天。他无意中讲到，有一年大旱，千岛湖水位大幅下降，狮城城墙的顶端曾露出水面，他游泳时还曾在上面休息过。

讲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当时听到后很惊讶，也很惊喜。原来狮城真得还在！

职业的敏感性使我下决心要去探摸一下水下古狮城的情况。经过三个月的细致准备，2001年9月18日，我带着几位知情者和四位潜水员，分别乘坐两艘快艇向着古城所在的茅头尖水域驶去。我们对照从县地名办公室找来的老狮城地形图，结合知情人的回忆，确定了水下古狮城的区域。我们在靠近五狮山水域确定了三个潜水探摸点，并用GPS进行了卫星定位。

当天湖面风浪较大，快艇飘浮不定，给探摸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第一组潜水员下水后一无所获，但第二组潜水员入水不久后就传回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从水下打捞出一批墙砖、瓦片和餐具。墙砖上面刻有“遂安县”“县长张宝琛”“民国二十三年”等字样。原来，这些砖是古狮城的城墙砖。找到了城墙砖就意味着找到了城墙，找到了大名鼎鼎的狮城。

《遂安老县城狮城示意图》，由淳安移民余年春历时十几年绘制而成。

水下古狮城的格局保存非常完整，道路纵横，城内水系、桥梁、古井、民宅等仍可见。地面建筑的基址及布局都未有大的扰动。

我兴奋至极，回来后迅速写了第一篇关于水下古狮城探摸情况的文章《千年古城今安在—千岛湖风景旅游管理局对老县城进行水下探秘》。发现水下古城的消息引爆了各界对水下千年古城的关注热情，国内外新闻媒体也纷纷进行了报道。

我们对水下古狮城的勘察从2001年9月开始到2002年10月结束，历时整整一年，主要集中在狮城。它是当时国内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最复杂的水下探摸工程，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技术，拍摄了大量珍贵的水下资料。后来，一些媒体和民间潜水爱好者曾对水下的淳安县城及茶园、港口、威坪等古镇进行过探摸，发现过石碑等一些残留物件。

Q:当时水下古狮城的保存状况如何？

A:经过数次勘察，我们发现，水下古狮城的格局保存非常完整，道路纵横，城内水系、桥梁、古井、民宅等仍可见。地面建筑的基址及布局都未有大的变化。

水下的古城墙除了很小一部分被水冲垮外，大部分保持完好，瓮城、藏军洞仍完好保留着。3座城门也保存得很完整，其中西城门的半扇门仍可以开合，木制门扇上的铆钉和铁环仍清晰可见。城门外框是用大块的青石砌成，上面能看到以前开凿过的痕迹。城内部分民房和宅院也保存完好，木梁、楼梯、木槛窗一如往昔，房内家具也照旧摆放着，似乎主人只是出门办事，一会儿就会回来。在城门不远处，潜水员找到了一座保存完整的清代节孝牌坊。这座立于清乾隆四十二年的牌坊上刻有“妫水故儒姚文浚妻王氏”的字样，七八米高，三间、四柱、五楼，上雕动物、花卉等图案，非常精美。

水下古城遗存

文渊狮城天褒节孝牌坊

文渊狮城瀛山书院

水下古狮城的水面围栏航标灯船

Q:古城已经沉入水下近六十年，里边的古建筑历史更是久远。请问，针对水下古城的保护，淳安县做了哪些工作？

A:水下古狮城是淳安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在水下数十年依然保存完好。在没有更好的保护方法的情况下，我们认为不去惊动她是目前对她最好的保护方法。为此，淳安县确立了千岛湖水下古城保护区。这个保护区位于千岛湖五狮岛东南方向，东西长1000米，南北宽900米。保护区内严禁行船、捕鱼、采沙、潜水，以免对水下古城造成破坏。2011年1月7日，千岛湖水下古城—狮城被评为浙江省政府第六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水下古城的保护工作自此又迈入了一个新阶段。

Q:水下古城被发现后，很多人都想一睹她的风姿，淳安县是否考虑过进行旅游开发？

A:水下古城被发现后，淳安县就开始考虑如何进一步开发，让千岛湖在灵山秀水之外，增加一份厚重浓郁的历史人文气息。我当时具体负责全县旅游项目的招商引资工作，全程参与了水下古城开发的各种方案的认证。

当时各方提出了多种方案：潜水参观的方案因考虑潜水的危险性和对水下文物的潜在危害而被否定。有人提出“水落城出”的方案，即用围墙将古城整个围起来，然后抽干城内的水。但这个方案也很快被否决。一来造价实在太大，二来一般的围墙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强大的水压。异地重建方案也因为文保专家指出水下的木建筑脱离水体后会很容易干枯而被否决。后来，建造旅游观光潜艇和在水下修建阿基米德桥的方案也因为技术等诸多原因没能实现。

在千岛湖水下古城开发困难重重的背景下，异地重建的声音渐起。这种方案提议将水下千年古城复制上岸，恢复其原貌，用一种安全而保守的方式，延续古城的生命力。

2016年，文渊狮城开园迎客，古狮城被复制上岸。这座小城粉墙黛瓦、古朴典雅，以活化打造为主要手法，复活了狮城1400年的文明。今年，水下古城文化科技主题乐园也正式对外开放。这座乐园运用7D数字技术把水下古城全貌真实地展现出来。游客置身期间，就像乘坐潜水艇游走在被水淹没的牌坊、房屋之中，如同看到逼真的现实版水下古城。

水下古城让我们淳安人对自己的历史文化有了更深地了解，把因建设水电站而断掉的淳安文脉重新接起来，找回自己文化的根。

Q:水下古城是很多老淳安人的家，它的存在对于千岛湖和淳安人来说有何意义？

A:历史上，淳安县素有“锦山秀水，文化名邦”之称，但如今年青一代对淳安的历史知之甚少。水下古城让我们淳安人对自己的历史文化有了更深地了解，把因建设水电站而断掉的淳安文脉重新接起来，找回自己文化的根。同时，千岛湖水下古城的发掘，为千岛湖旅游注入深厚的文化，找到了千岛湖旅游文化的魂，让游客知道千岛湖不仅有锦山秀水，而且是文献名邦。

活化狮城 寻根淳安——对话文渊狮城景区策划推广部经理方楚阳

鸟瞰文渊狮城

文渊狮城圆了无数淳安人的回家梦，相对于商业价值，这才是它修建的最大价值。

Q=《中华民居》

A=方楚阳

Q:文渊狮城被称为 “复活的水下古城”，能否介绍一下它的基本情况以及这个项目修建的初衷？

A:文渊狮城位于古狮城移民聚居地姜家镇，总占地面积为210亩，总投资额达10亿元，2016年端午节正式开园，目前已经成为千岛湖景区当之无愧的文化创意核心产业。游客在这里不仅可以体验古狮城的风情，而且可以入住精品酒店、特色民宿，体验水上娱乐项目等。

在我看来，文渊狮城的修建，不仅仅是出于商业的考虑。我是淳安的“移三代”，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古狮城，但是从小就知道千岛湖底有爷爷曾经的家。特别是水下狮城被证实依然存在后，很多人对故乡的思念更加强烈，都期盼着能再看一眼。但基于一些现实原因，这个愿望目前很难实现。

文渊狮城复原了古狮城的精髓，它的修建能够满足人们的期盼。而我有幸参与了文渊狮城景区的前期筹备、开园以及后期的运营工作。看着这座爷爷记忆中的城在姜家镇一点点“长”起来，“活”起来，我心里非常激动。文渊狮城开园后，许多当年的移民从各地赶回来“故地重游”。白发苍苍的他们抚摸着高大的城门和牌坊，在城里寻找着过去的记忆，很多人眼角湿润了。文渊狮城圆了无数淳安人的回家梦，相对于商业价值，我想这才是它修建的最大价值。

Q:文渊狮城是如何在“形似”方面传承古狮城的精髓的？当初为何没有复建整个古狮城？

A:文渊狮城选取了古狮城中最繁华、文化气息最浓厚的东大街、北大街进行了复制，连长度都一样。街道两旁都是和古城一样的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一些古城的老店铺也在这里“重生”。铺设街道的老石板是我们从各地收集，精心打磨铺设的。在这两条街上，还重建了忠义坊、孝子坊、仁义坊、功德坊、科甲联登坊、状元坊和天褒节孝坊7座牌坊。七坊连城，不仅体现了“忠、孝、节、义”等伦理道德，也包括了内涵丰富、悠长久远的人文历史，亦是新安文化、水下古城文化的重要见证。

基于对历史负责、对淳安负责的态度，为了能真实再现古狮城的风貌，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时间过去了近60年，关于古城细节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因此重建工作很艰难，耗资巨大，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没能按照1:1的比例完全复制整座古狮城的原因。在这期间，很多老移民给予了我们极大的帮助。80多岁的余年春老人给我们提供了他耗费十几年心血绘制的狮城手绘地图。“民间专家”汪永明给我们提供了他花费近10年时间从全国各地收集的水下古城资料。有了这些资料，再加上之前水下勘探时获取的数据和专家的支持，我们的重建工作最终得以完成。

Q:古狮城的文明不仅仅体现在一砖一瓦、城楼街道中，更体现于市井喧嚣的生活中，那才是真正的“活”。那么，文渊狮城是如何传承古狮城的生活和文化的？

A:文渊狮城被评为“国内首个、浙江省内唯一的非遗生活体验基地”，就是因为我们在“活化”方面下了很大功夫。我们将青溪龙砚、里商仁灯、竹编草编、木雕、八都麻秀等传统手工艺，淳安竹马、睦剧、狮城舞狮等传统表演，以及民俗、节庆、美食等文化类产品生活化、场景化，使这座城真正的“活”起来。这里的每座独栋建筑都以古老徽商所从事的不同行业来命名。比如，游客可以在“丝绸人家”体验到养蚕缫丝的全过程，可以在“茶叶人家”采茶、炒茶、沏茶、品茶。我们还和中国美院的专家合作，开发了具有狮城特色的民俗手工艺品，再通过现场制作展示给大家。景区还会定期举办婚俗、二十四节气祭祀等活动，让游客体会狮城人以前的传统生活。

Q:江浙地区富庶繁华，不缺古镇，也不缺现代生活的玩乐之处，那么，文渊狮城的优势在哪里？

A:我想用五个“一”来概括狮城的优势：一湾看尽千岛湖，即在千岛湖最美的湖湾看最美的湖景；一宿枕水千岛湖，即在徽派独栋院落式酒店里享受五星级度假服务，在特色民宿里体验古狮城的风土人情；一盘吃尽千岛湖，即在这里品尝浙西风味的特色地方美食；一街买遍千岛湖，即穿梭在古城的街巷，购买或亲手制作自己喜爱的工艺品；一城玩够千岛湖，即在真实与虚拟之间，体验一场奇妙的“惊”彩之旅。

方楚阳

文渊狮城景区策划推广部经理，千岛湖移民后代，参与了文渊狮城景区的前期筹备、盛大开园以及运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