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涛散文诗[组章]
2018-07-18李星涛
李星涛
低处的抒情
梦痕遍地。流水带不走落花,晨风扫不尽残红。一只蝴蝶吻住一枚嫩叶,雪白的翅尖悬挂着一滴露水。
一艘沉船,身上裹满昨日的喧嚣和苔藓。它旁若无人,依旧继续着下沉的过程,从昨日的枝头到泥土的深处,无限距离地拉开一个崭新的伤口。
有人念动咒语,他要让遍地的花瓣重返枝头,他要让返回枝头的花瓣重新变成精致的杯盏,他要让泼洒尽的琼浆重新注满杯盏,他要让醉倒的蝴蝶和蜜蜂全都醒来……他要干的事情太多太多,这个破落的盲人国王,他正嘴衔油灯,走在落尽繁华的枝条之上。
提前进入秋天,流水带着影子,悄悄潜伏进心中,变成明春的根丛。眼睛运来的河流开始捆绑住身体,慢慢勒进肉体,化成血液,夜夜踩着骨头在全身奔涌。而那搅动着水花的鱼群,悄悄变成白银的矿脉,藏进内心深处。
找不到语言的出口,找不到声音的源头,一个国王怀揣着一江春水,等待一滴泪水的轻轻触碰……
手机
一只超越空间的耳朵,带着人的体温,你想听什么样的声音?
缠住了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所缠住,我们各自生活在自己和别人设计的网中。
声音的载体,思想的胸膛,现代化的符号,穿越空间的河流。
无数的路蜷伏在里面,有的是一条直线,只有起点,没有终点,上面无声地行走着无奈、冷漠、祝福和回忆;有的是一条线段,有起点,也有终点,上面来回穿行的是牵挂、爱情、温暖和劝慰。有的路,只有派梦去走,有的路,走过一次就荒芜了;有的路,想走也走不通;有的路,根本就不应该去走。
一串数字,可以是一串美妙的旋律,也可以是一串沉默的寒星;可以是一串祝福心跳,也可以是一串美丽的谎言。当这些数字变得富有弹性,并且反过来敲打手指的时候,我们心里回荡的到底应该是什么声音?
逃避责任的一个借口,虚伪暧昧的一个暗示,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巧妙撒谎的一个理由。
空间有时很大,可以容下大海的歌吟;空间很小,竟容不下一个人的声音。
从一串无辜的数字出发,开始或结束,故事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我们手中,灌输进什么情节,故事按照什么紧张程度发展,也全在于我们自己。无辜的是你,我们在摔碎你的同时,也摔碎了不自信的自己。
一只现代化的耳朵,附在我们的身上,告诉我,你究竟想听什么声音?
岩洞
时间的入口,里面居住着耐心、毅力和过程。
时间的矿脉,储存着现实和梦幻。生活的化石以各种各样的姿态生长。你是今生,它们是来世,中间是逼人的寒气,有牙齿的冷光。
时间的乳汁,顺着钟乳石悬垂,没有人前去吮吸。石笋悄然而起,以娇嫩的形容压缩着一万年的光阴。
岩石是另一种土壤,时间自己耕耘,自己播种,自己收获。你不必担心会被时间留下来,现在你还比不上岩壁上一滴没有灌浆的水珠。
除了渺小,还是渺小。就连那棵刚出土的小笋都可以马上将你肢解开来,翻检着血肉之中是否已经存在着它们的基因。
在钟乳石垂下的白发中,哪一根都可以用来串联历史。在石笋刺破的空间里,哪一片都可以用来安置大海。
如同一只蚂蚁落进茫茫大海,你只想这样做一次尝试。如一阵空洞洞的微风穿过森林,如一阵寺庙的钟声穿过茫茫宇宙。
背阴处的雪
背负起冷漠和阴暗,谁在呵护这最后的一片洁白?谁在向里面添加寒风,让这来自天堂的白色火焰呼呼燃烧,烘烤着凄冷的内心?
童话和宫殿的遗址。藕和马兰花块状的根。诗歌内部的幸福和疼痛。白鸽翅膀上的哨音。失眠的一小片月光,心痛般泊着,谁也无法拿走。
作为一种证据,击打着目光,作为一种信仰,清洗着头颅。
我要用筋脈和骨头围起栅栏,倔强守候这最后一片雪,直刮把它储存成白银的矿脉。
松花江
只有到了冬天,松花江才叫松花江。
之前,松花江只能叫作流水,它可以托起无数的歌声去太阳岛,去阳光和鲜花盛开日子中心。
冬天的松花江是大道,黑且硬。只有坐着坦克走在上面,你才可以感应到骨头上陈旧的疤痕。
白桦树上的鸟巢,它是昨天挂上的钟,钟针依然不是喜鹊,而是乌鸦。
拔罐拔不掉的寒气依旧瘀积在关节部位,只有冬天才可以攥出一阵阵“咯吱咯吱”的疼痛。
一股凛然正气蓦然自心中啸起,伴着疼痛,冷云、赵登禹、马本斋、谢晋元、阎海文、杨靖宇、赵尚志……一个个钢铁做成的名字次第滚过心野。
松花江应该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半年流水,半年大道。流水是今天的流水,大道是昨日的大道。今日的流水是刀鞘,昨日的大道是剑身。
寒气磨砺出的剑锋,闪耀着日月之光,也呼啸着闪电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