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聂凤:美发行业里的“奥运冠军”
2018-07-16陈凯姿
陈凯姿
央视《中国大能手·匠心筑梦》播出后,出生于1993年、两年前在巴西夺得第43届世界技能大赛美发项目金牌的聂凤,再次被人关注。2015年,重庆五一高级技工学校学生聂凤,不仅代表国家实现了该项大赛金牌零突破,还成为亚洲参赛国家65年来第一个世界冠军。
聂凤心里清楚,许多人仍对包括美发行业在内的职业技能不了解、不认可、有偏见,正如电视节目中颁奖环节时,导演组特意挑选的颁奖人、中国奥运金牌零突破者许海峰说的那样:“希望有一天,中国技能界也能像中国体育项目,在世界强国中有一席之地。”
淘汰出来的冠军
翻开聂凤的履历,就会发现一个个与她24岁年龄不对称的头衔:世界冠军、美发国家一级技师、副高级职称教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而大赛来临时,她的身份只剩一个:一名内心焦灼的教练。
2017年10月,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将在阿联酋阿布扎比举行。学校简陋的练习室墙上早早贴上倒计时表,日益减小的红色数字,像窗外透进来的强光一样刺眼。聂凤当年的国家队队服还留着。为了激励学员,它经常被拿出来穿着。白色、红条,整体看上去显旧,但襟前贴着的国旗标识却保存完好。
世界技能大赛的比赛机会难得,是因每个国家只能派出一名选手参加一个项目,所有的参赛者跨入这道门槛前,都必须站上国内选拔赛的金字塔尖。聂凤闯过国内“淘汰晋级”通关,用了整整6年时间。
赛时,考官会在一个头模上出 8道题,选手照着模型做,题中涵盖美发行业里的所有技能。每道题又细分为几个大项,每项有二三十个评分点,对应的几十名评委,每人手里只有零点几分。中国选手聂凤的两个行李箱里,工具塞得满满的。十几把剪刀、十几个发夹、20把染刷、4台吹风机和各类饰物,一样都不能少;4天比赛时间分成8个模块,最长的项目需持续站立近5个小时;在4平方米的赛位上,选手要抵抗距离自己仅两米的观众干扰,完成洗、剪、染、烫及清洁环节。
冠军头衔一直背负着,聂凤说:“个人没什么改变,但行业却有了新生命。”
2011年春节前往广州参加淘汰赛时,聂凤还需“拾捡”别人用完的头模,拿纸箱包好,站30个小时绿皮火车带回学校,反复练了拆,拆了练,直到变秃。而现在,良好的赛事成绩引起重视,训练基地也拥有了国际标准设备、课件和外国客座专家。之前认为“美发没有前途”的父母,也被说服了。
截至目前,世界技能大赛中的中国金牌获得者,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将推动大赛申办的成功率,同时也在行业里树立起了标杆。
练习是寂寞的
“苦练让我成了一个很幸运的人。”聂凤说。她16岁跟随的恩师何先泽,上个世纪90年代从北京回到重庆,就已经是业内最知名的美发师之一,但说起教学方法,却显得有些“传统”:练到痛哭流涕。何先泽说:“每天早上6时起床训练,到凌晨2时睡觉,面对这种‘折磨,不哭的孩子很少。”
但聂凤从未哭过。一是在“鹰教练”门下没有谈判的权利,1次不行做两次、3次、上千次,6年下来总数超过6000次;二是连“练习的时间都保证不了,想难过也没时间”;三是“头模真的很贵”,便宜的500元,贵的上千元,珍惜都来不及。
常年保持一个动作练习,聂凤的颈部脊椎弯曲了,头部一直保持微倾的姿势,连走路都低着。每天用手十几个小时,手背和手臂上的肌肉也凸了起来。
“最害怕的是,有的技术练几千遍也做不好。”聂凤说。世赛美发项目每个板块的练习,都要达到上千次。比如染发,要求“不多一根头发,不多一毫米”,一丁点错误都不能犯,除了直线条,还有斜线条、弧线条和波浪。头发打理完全靠人手控制,轻一点或重一点都不行。有时候感觉自己百分之百努力了,还是突不破瓶颈,就开始怀疑自己。
但怀疑归怀疑,叹一声气后往往是更加疯狂的练习。那时的聂凤脑子里只有头模,话说得少,饭也吃得少,冬天脱了袜子挽起裤管,用脚踩洗盆里的衣服,即便如此,双手还是放在头模上;和同龄人在一起谈话总赶不上话题,手机的功能只有通话。
现在,她成了世界技能大赛美发项目国家队聘用教练,从选手变
为“出题者”。每天早上,她仍旧6时起床,监督指导学员。5000米跑步、500米跳绳和拉升体能训练;连续3个小时的模块练习;一整个下午的总结、调整和操作训练,到了晚上,白天的环节又要重复一遍,再加上两个小时的英语培训。冲刺训练完全按照比赛的标准进行:时间、工具、计划安排,学员们要在4天内完成8个项目,全程站立。连裁判、抽签等都进行模拟。
对技术上瘾的人
“我只是一个从比赛中走出来的技术工作者。”她拼凑出4个字:精益求精。这是她的导师何先泽教的。何先泽是中国美发行业里第一个获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技师。
对聂凤的影响自始至终。自圣保罗回来后,不少商业机构抛出橄榄枝,让她占股、资助她出国游学,朋友们也劝她“发挥商业价值”,但都被一一拒绝。
她觉得:成长需要源源不断,当想法越来越多,很容易就走到岔道口。
争取发言权,希望行业有体系
此前,世界技能大赛美发项目受到的质疑一直没有断过。有人疑问:“比赛时做的发型太炫酷、太夸张了,和现实生活中人们的需要离得太远了。这些比赛型选手,在理发店也能剪好头发吗?”
“很好解释,就像时装周上展示的部分服装一样,日常生活中没人穿,却引领着时尚风向。”聂凤把美发比赛比作赛车:“优秀的赛车手,日常开车不就是‘小儿科吗?”
“很多人认为,理发师只是一个谋生的职业。”聂凤反复强调,她的成功是因为背后更多有梦想的“何先泽们”“聂凤们”造就的,同时也并不代表整个行业技术水平已经达到世界顶尖,“如果停留在关注一个冠军上,说明这个行业还是没有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同。”
国内美发行业整体较为散乱、不成体系,想得到认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聂凤了解到,在许多欧美国家,美发技师人人持有资格证书,还需通过严格的等级考核。这些人被组织成一个稳定的协会,产生了一套评价标准。在欧美等国家和地区,美发专业属于艺术类。
但在国内,人们感觉美发是个门槛很低的職业。聂凤听到一些家长说,孩子初中毕业不念书了,就去学个理发,待遇低,人也浮躁,随意换工作司空见惯。而大学生从事美发行业的寥寥无几,他们觉得没面子、低人一等。
“唯一最好的办法,是职业教育和培训。”聂凤说,“改变行业,就得先改变这些学生。”“大师”钻研和积攒技术、教授学生,学生通过专业培训进入美发行业,行业的标准和秩序也随之进入社会。工作稳定了,职业有尊严,技师们就能坚守岗位,人才不再流失,行业发展就有了持续性。
“而这种职业培训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也不能抱什么侥幸心理。”她说,“唯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