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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托·通多普:摄影是一种自我救赎

2018-07-14阿拉斯戴尔·福斯特

摄影世界 2018年7期
关键词:罗伯托姜饼盛会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

家,是个私密的地方,也是与亲属、朋友共享生活的地方。往大了说,家虽然是一个封闭的小单位,但家庭生活总会受到家族、社群乃至社会传统文化的影响;往小了说,在家的行为和活动虽可以自己做主,但家庭空间又是和家人共有的,还是不能想怎样就怎样。家也是见证每一个人成长变化的地方,我们在家中长大、生子、变老,又慢慢消失在生活中。

当我们提起家,也许会感到温馨舒适,也许会感到那里曾似一个牢笼,又或者那里既饱含养育深情,又留下让人铭记的创伤。

家庭亲密关系的模糊性,正是墨西哥摄影师罗伯托·通多普(Roberto Tondopo)作品的关注点。他的早期作品,通过观察他侄女和侄子的日常生活,重新审视他自己童年的家。对摄影师来说,家是一个会使他想起黑色童年生活的地方。他的作品以富有想象力的叙事画面,呈现了家庭生活中让他不快的往事,但也反映了隐藏其间的亲密情感。

通多普最近的作品重在探讨墨西哥南部山区恰帕德科扎盛会(Chiapa de Corza Grand Festival)期间性别转变的扮演。每年1月,那里的男人们将会在盛会中穿着女性服装,体验另一种性别和身份。在这个项目中,罗伯托·通多普发现拍照是一种自我救赎。

罗伯托·通多普于1978年出生在墨西哥图斯特拉古铁雷斯(Tuxtla Guti@rrez)。2004年,他获得了墨西哥普埃布拉州立大学平面设计学位;2010年,毕业于墨西哥瓦哈卡州圣阿古斯特国家艺术中心(NationalCentre for the Arts in San Agustin,Oaxaca)摄影专业;2015年,出版《姜饼小屋》(Tbe GingerbreadHouse)摄影集。他的作品在墨西哥、洛杉矶、马德里、纽约和巴黎等地都有展出。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是策展人、作家和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兼职教授,现居于悉尼,工作范围遍及全球各地,你可以在www.culturaldevelopmentconsulting.com上了解更多。)

与罗伯托·通多普(Roberto Tondope)对谈

是什么吸引你拍照片的?

罗伯托·通多普:直觉吧。我喜欢摄影,但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回顾拍摄的图片,我发现有一些概念和情感上的线索贯穿我的作品。

我认同一种处于“中间”位置的心理和文化状态,我不会以“两分法”来看待人和事。意思是说,人们不应该被归类为是一类人或另一類人,人的身份和他们的生活受到种族、宗教信仰、世俗文化等因素交叉影响,不同的故事交织在一起。而摄影是一种融合虚构与现实的媒介,能够反映我的这种观念。

通过这种方法,你想表达什么?

罗伯托·通多普:我想使观众产生一种紧张感,让他们对看到的作品产生不适或怀疑,这到底是一种表演,还是纪实?我想让观众质疑并提问。

我喜欢没有分类、没有偏见,敢于超越既定框架的摄影。它可能是诗意的,也可以是描述童年和当下现实生活的,或者讲述关于家庭相册的故事。

这的确是人们观看《姜饼小屋》系列时的感受,那么,这个系列是怎么产生的?(图01~09)

罗伯托·通多普:当我父亲去世时,意味着我们家庭时代的结束。《姜饼小屋》项目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父亲非常爱我们,但他又是家里的暴君。我们生活在恐惧中,没人能改变,所以恐惧便成了我对家庭的理解。父亲对我们的爱是专横跋扈的,是令人窒息的。我的照片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我父亲“暴君形象”的重建,照片不是表现他这个人,而是体现他营造的幽闭恐怖的气氛。

当我第一次出去旅行时,我才意识到,为自己做一次决定是多么不容易,因为我成长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在儿时,我总感觉家庭生活非常复杂,很多矛盾是深层次的,而且矛盾随时可能爆发。

照片中的两个小孩是谁?

罗伯托·通多普:他们是我的侄女和侄子,安德里亚和安赫尔。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在外祖父母家度过一个下午,他们总是特别好动。直觉告诉我,要为他们拍照。有时,我会记录他们的行为,有时,他们会在相机前表演一段戏剧。

在这些图片中,他们就是童年的你吗?

罗伯托·通多普:不,我的目的并不是要通过他们的童年生活,来表现我自己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家庭生活。更确切地说,我想表达记忆是如何发挥作用的,以及童年到青少年这段成长经历是如何被构建的。我想用这种方式使成年观众体会,孩子在童年时期如何处理那些他们无法直接理解的东西。具体来说,“家里有一个怪兽”的想法可能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们心底,让我们内心痛苦。另外,我想通过这些影像,在不断成长和成熟的过程中认识我自己,以及我的家庭。

我侄女和侄子用他们的勇气和力量感染着我。他们患有马凡综合征(Marfan syndrome,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遗传性疾病,会影响心脏、眼睛、血管和骨骼),所以他们必须戴着厚厚的眼镜才能看得见。然而,他们知道如何面对身体的缺陷,如何与同龄人相处,以及身体出现突发情况时如何处理。他们有时像成年人一样老道,有时又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特别天真而充满活力。他们让我明白真实和做自己的重要性;他们也让我明白,我们天生有克服困难的能力。

对你来说,将充满感情的真实生活变成虚构的故事,这是个艰巨的挑战吗?

罗伯托·通多普: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挑战。对我来说,记录这些是非常自然的事,只是这些记忆碎片需要时间才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我姐姐和她的孩子(我的侄女和侄子)最近刚从墨西哥的另一个地区回来,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有一种源自内心的互动,而且是有需求、有回应的。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特殊的感受。

刚开始,这个项目令我有点失望。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在那所房子里捕捉到童年的全部情感“宇宙”,这些图片似乎是零散的。不过,令人兴奋的是,这些照片用幻想和游戏的方式揭示了更深层、更黑暗的现实。对我来说,幻想变成了一个庇护所,变成一个对充满暴力的宇宙的防御伞。这些年来,我已经渐渐恢复了,走出了那个“宇宙”。也许,最难的是从这种沉浸式的状态中醒来,并认识到我的家庭状况。

你希望观众从这些图片中了解哪些个人家庭背景?

罗伯托·通多普:我的个人经历为安德里亚和安赫尔的故事奠定了背景。这个摄影项目以书籍形式出版,在书中,图片排列在最突出的位置,有一张折叠的文本隐藏在封底。那个简短的文本为照片提供了一个更丰富的背景。

我发现这些图片的色彩和排列方式很有特色,可以向我们解释一下口马?(图08~0g)

罗伯托·通多普:照片色彩模仿了我父亲使用的柯达彩色胶片。他是一名业余摄影师,我们的家庭相册里大多是他拍的重要家庭事件照片。但“快乐时光”并不真正快乐,有时也有激烈的冲突。我认为,柯达彩色胶片的色彩能够同时给人一种愉悦和忧郁的感觉。

当我重新翻开家庭相册,拍摄家庭的角落时,我想起了小时候我房间的图案、旧报纸、床单的纹理、几何图案的窗帘、我母亲的裙子、迷幻的衬衫、桌布等,这些记忆犹新的东西将我重新拉回过去,也影响了照片的呈现方式。

你如何看待你侄女和侄子的生活与你自己童年生活之间的关系?

罗伯托·通多普:在我和家人一起拍摄的五年里,对家庭相册的重新翻阅和认识,触发了许多我已忘记甚至不知道的回忆,一个记忆引发另一个记忆。我想了解我侄女和侄子在我那个年龄的经历,這样,我就能想起更多关于我自己童年的事情。许多令人压抑的事情,让我越来越清醒,而摄影变成一个驱魔武器。也可以说,摄影是一种救赎。

你的新系列名叫《转变之中》(In Transition),拍摄了墨西哥南部恰帕德科扎镇举办的节日庆典。在那里,村里的男人打扮成女人,变成了Chuntas,这个项目是怎么展开的?(图10~15)

罗伯托·通多普:《姜饼小屋》是对我的身份、记忆和童年生活的反映,而《转变之中》是对之前项目的自然跟进。这个项目还在继续,但它的价值仍然是向我揭示一种生活方式。

Chuntas指的是在盛会期间,穿着女性服装跳舞,庆祝节日的男人。这些舞者在向一位来自殖民时期的古代贵族妇女Dona Maria致敬,因为她曾在危难时刻帮助了村民们,而穿着异性服装的男人扮演的是她的“仆人”。当然,这个盛会也有一些宗教背景,圣塞巴斯蒂安(Saint Sebastian)和其他罗马天主教人物都是非常受尊敬的。盛会每年1月举办,持续整整一个月,是当年度最重要的节庆活动,人们的庆祝热闹而虔诚。但盛会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个村庄却非常保守,充满男权思想。

他们只是在1月盛会时打扮成女人的样子吗?

罗伯托·通多普:Chuntas是庆祝活动的象征符号,是当地文化的一部分。一旦盛会结束,社会就又变得保守起来。我对这种转变非常感兴趣。

这个项目是如何进展的?

罗伯托·通多普:恰帕德科扎离我的家乡很近。我父亲来自恰帕德科扎,他的名字叫Trdnsito,在他死后的五年里,我参加了庆祝活动。因此,这个项目的名字,与我父亲和每年的盛会都有很大关系。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Chuntd,而不是旁观者,来捕捉活动的“集体灵魂”。

人们对这个活动,有很多愚昧的理解和误解,所以,真实记录这个活动对我很重要。我的很多想法体现在了照片里,比如关于个人认同、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死亡和宗教的关系的思考。我把这些想法看作已经埋下的种子,现在,我看着它们生长,看它们如何分叉又互相联系。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私人项目。我父亲死后,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性取向,并认真思考“父亲形象”的建构和崩塌。随着这个系列的发展,我看到了许多相互交织的记忆,让我开始重新理解世界。

墨西哥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国家,宽容却又专制。在某种程度上,盛会起源于殖民征服所造成的历史创伤。但盛会也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宣泄过程。这个项目还在进行,它将仪式和庆典的象征意义与当地习俗、我的个人情感以及家庭历史融合在一起。

参加这个节日,你对身份的临时转变有什么感受?

罗伯托·通多普:穿着女性服装,浓妆艳抹,会把人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穿异性服装是不受约束、是自由的,但这也是一种挑战。在恰帕德科扎,那些打扮成Chuntas的人,通常出于宗教或个人原因,为圣徒们,尤其是向1月的守护神圣塞巴斯蒂安献上舞蹈,是一种与神的契约,他们用忠诚的舞蹈、感激和牺牲来索取祝福。

但参加这种活动也会使人改变很多。当我第一次穿上女装时,我内心对母亲的记忆很强烈,母亲的形象变得更生动。我觉得自己非常有女人味,越是参与其中,我越喜欢自己女性的一面。我亲身感受到自己内心激烈的矛盾。

是直觉让你开始摄影,后来你才意识到这些图片的意义和情感联系。通过创作《姜饼小屋》和《转变之中》这两个系列,你明白了什么?

罗伯托·通多普:在《姜饼小屋》中,我试图理解父亲在家中创造的恐惧感,以及父亲对我们家的绝对统治。在《转变之中》中,我把父亲的死和我的转变联系在一起。拍摄后者也让我意识到,我本以为自己非常具有男子气质,而成为一名Chunta后,我以前的想法完全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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