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南丁
2018-07-13焦述
一
1981仲夏,我代表安阳市文联到省文联请南丁老师到安阳讲小说创作。南丁直率地問:“为什么请我去讲?”我说,安阳是一个工业城市,特别是纺织业和轻工业比较发达,安阳的文学作者大多是写工业题材的,而老师的“检验工叶英”也是安阳作者十分熟悉的……
南丁听了我的回答,很爽快地接受了邀请,只是说,想让段荃法一道同行。我当即表示,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段荃法当时与南丁同是河南省文联的专业作家,他的小说“状元搬妻”早已风靡文坛,还获得了国务院颁发的大奖。
那天,我与南丁当即敲定了赴安讲课时间。安阳市文联主席孔德介听说南丁一行同意来安阳讲课,兴奋异常,不顾年近花甲高龄,非要同我一道赴郑亲自接南丁。1981年的时候,汽车很少,清贫的市文联更无汽车。我们提前买了对号就座的火车票,就这样,从郑州至安阳,在普通慢车上咣当近五个小时,方达目的地。
八十年代的文学热是如今的人想像不到的,那次文学讲座,无论是南丁讲“检验工叶英”,讲如何下到工厂体验生活,与工人混在一起的趣事;还是段荃法讲“状元搬妻”,讲他在许昌工作,特别是在农村基层的故事,都引起听众强烈的共鸣。能容纳300人的大厅,根本满足不了听者的需求,大厅走道与四周的空间,站立的听者塞满了旮旮旯旯,立在室外走廊贴靠窗子的聆听者相互拥挤推搡,弄得时不时的就发生口角。
到1982年孟秋,我与南丁在省委三所(如今的黄河迎宾馆)谋面,这是一次隆重的文艺作品颁奖大会,规格之高是空前的,省委书记张树德与会颁奖。奖项名称为“河南省1981年优秀作品奖。”其中老前辈苏金伞的诗歌“山口”、南丁的中篇小说“尾巴”都获奖了。我的报告文学《不寻常的起飞》有幸获奖……这次谋面,也许更加深了南丁对我的印象。
二
到1983年,南丁荣任了河南省文联主席、党组书记。因南丁尊师对我的信任和厚爱,于1985年,将我从安阳市文联调进省文联“莽原文学社”(莽原杂志当时叫莽原文学社),负责莽原期刊的报告文学栏目。如果说,八十年代是文学的黄金季节,而报告文学则应称之谓白金时代。
到1988年,省文联又创办了“当代人报”,这张报纸称谓“全国唯一的报告文学报”,为办好这张报纸,身为省文联主席的南丁老师,亲自出马担当该报主编,将我从“莽原”调至该报,负责报纸一版二版稿件和发行工作,兼及其他行政事宜。显然,这是对我的信任和重用。
南丁平时事情繁多,无暇对报纸所有稿件过目审读,但是,凡是重要稿件,及每期的头版头条,一定送他过目。这期间,由于工作关系,我与南丁接触十分频繁。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
南丁的为人,我称之“水涨船高”。平时南丁从不议论别人的不是,即使在背场,也不说他人之短,反而,有时候他会道出某人的长处,即使是反对他的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种“现象”,即南丁周围的人都高起来,这就是“水涨”,水涨自然船高了。与那种“水落石出”的为人有极大不同。
南丁另一个特点是“沉默”,往往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场合,南丁总是保持沉默,当然还有一些其他情况,他也总是默然不语。
三
南丁大概是1991年离休的。之后,我由编辑岗位调至河南省文联文学创作室(省文学院前身)。从事专业创作,当时我与创作室主任田中禾还抽暇共同主编了“河南当代人物报告文学丛书”,其中一卷二卷,我特邀南丁老师撰写人物,两篇作品皆在书的卷首面世。每次采写人物,我当陪同南丁同行、同访,同住,先后到过巩义、安阳、林州等地。在巩义,仅在竹林镇的“竹林山庄”就住十多天,为的是采写当地的一些人物。这样与南丁接触,有时彻夜畅谈,其间受益匪浅。
之后我到济源市挂职副市长,南丁女儿何向阳创作《自巴颜喀拉》一书,沿黄河考察经由济源,要深入这里调研访谈,南丁和左春老师特地告诉我,向阳到济源,你只要做一般俭朴安排,不要搞任何特殊招待……听着南丁和左春的真诚嘱咐,我很感动,更加理解他们的一种境界了。
南丁对我的文学创作,也是倍加关心和支持的。记得我的一篇写某大学经济系教授的报告文学要发表时,他亲自敲定题名为“囚犯、流浪汉、经济学家”;在当代人报的创刊号,他指导我以本报记者名义采写了一版头题的文章,并亲自定题名为“政治改革的序幕从这里拉开”,副题是“访中共安阳市委书记孟祥钖”(当时安阳市为全国仅有的五个政治体制改革试点城市之一)。
是1993年9月8日,我的作品举办第一次研讨会。其中有《创造美的人》(报告文学散文集)、《失去的爱情》(中短篇小说集)、《蓝色的希望》(系列报告文学)共3本专著。
这时的南丁虽然已离休二年,但他还有个河南省人大常委的头衔,平时还是有不少社会活动的。为了参加我的作品研讨会,他推掉了时间发生冲突的另外的活动,而且,他是与女儿何向阳一道光临会场的。当时参会的还有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王岭群、省文联文学创作室主任田中禾,评论家耿占春、河南省社科院文学所资深研究员阎豫昌、诗人申爱萍等等。十二分难得的是,这次研讨会,南丁兴奋的将五位何姓的与会者称谓何家军,何家军按年龄排列:何南丁、何秋生(时任省文联文艺理论研究室主任,之前任莽原主编)、何彧(时任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干部,之后曾任宣传部副部长)、何弘(时任省文联文艺理论研究室助理研究员)、何向阳(时任河南省社科院文学所助理研究员)。
1998年9月6日,我的新作《倾斜的中原》在济源举办研讨会。南丁又与女儿何向阳一道光临。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常有功、省作协名誉主席张一弓、主席田中禾、百花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谢大光、济源市委书记铁代生等都与会了。
2005年秋,我的《市长笔记》脱稿,这时间,《市长日记》《市长手记》已先后面世。南丁特地写了评点(见《市长笔记》封底):
市长三部曲,努力为时代造像,煌煌百万言,乃生活赐予作者与读者分享的果实。焦述当了六年市长,去抱哭的孩子,切切实实地去摸爬滚打,实实在在地去体会酸甜苦辣。融入其中,说是一种功夫,更应当说是一种态度。小说,其实是一门老老实实的艺术。
农谚云:“人不哄地,地不哄人。”有最朴素最深刻的哲理。其理与作家和生活的关系相通。
2007年,南丁又与女儿何向阳一道在省文学院参加了我的《市长三部曲》暨《市长后院》研讨会。会上,远道光临研讨会的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邓友梅高度评价了南丁与向阳的中肯见解,并幽默地讲南丁的最佳作品是何向阳……
这次研讨,大河报以“一滴水融入河流,又折射出河流”的标题整版刊发了研讨会纪要,其中题名是何向阳亲自拟定的(见大河报 2007 年 5 月 10 日 读书 版)。
2010年夏天,作家出版社副总编张水舟与当代文学编辑室主任安然和著名评论家何振邦等特地从北京来到郑州,与省文学院联合举办由作家社出版的本人新作《市长女婿》研讨会,南丁对这部作品予以较高评价。不久,我惊喜地在大河报看到南丁对拙作的评论文章“双向运动”(见大河报2010年8月13日河之洲 版)。
四
是在2016年的5月20日,南丁与李佩甫应邀到我家品茶,距去年(2015年)相聚品茶的时间整整一个年头了,5月20日,是毛尖新茶下来不久的时间,我将亲自到信阳黑龙潭采买的明前茶沏好。三杯绿茶之后,我换了正山小种红茶;之后,又以滚水沏了普洱老茶……实际上,品茶就是形式,重要的是精神会餐,在四个多小时的茶叙中,我们谈文学,谈生活,谈思想,还谈足球,因为南丁与我都有半夜起床观欧洲杯赛事的习惯。
品茶时,我看着南丁红润的面庞,兴奋的气色和矍铄的精神,道出许久的一个想法,即在2016年与2017年之交的冬季,与三五个友人赴老挝、缅甸游览观光,走访乡间市井……当我道出这个想法,南丁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表示态度,张颖和佩甫则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依我对南丁的了解,他大概是默认了我的邀请,只是待时间到时方能正式敲定。
到老挝和缅甸小游,我已考察了好久,一是特地购买了两国的旅游书籍,二是与有关部门联系了有关事宜……
没有想到,仅一个多月,南丁就患病了,更没有想到,在11月11日,尊师已驾鹤西行……
南丁走了!他“创作”的水涨船高的氛围让我向往和怀念;南丁走了,他超凡的沉默令我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