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异托邦的密室
——对一个另类建筑空间的文化观察与思索
2018-07-12韩少玄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100034
⊙韩少玄[中国艺术研究院, 北京 100034]
一
至少有一部分哲学家自信地认为,法国哲学的转向,意味着世界哲学史进入了第三次高峰(前两次分别为古希腊哲学和近代启蒙哲学)。事实究竟如何,当然值得讨论。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转向后的法国哲学,确实为我们开辟了很多全新的研究领域,同时也提出了很多新鲜而且值得探讨的概念和话题。其中,福柯所提出的“异托邦”这个概念,就是我们在思索和谈论中都不应该回避的。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新鲜”,而是因为重要。
所谓异托邦,是针对乌托邦这个概念提出来的。二者的区别在于,乌托邦是人为构想的并不存在于我们生存其中的这个生活世界,同时也不可能在现实空间中实现的一个想象性、虚构性的空间所在;与之相反,异托邦却是真实存在于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对它们的认知并不需要借助想象。尽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被福柯指称为异托邦的那些空间所在与他们真实的现实生活存在一定的距离,如果不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因缘实际上它们的存在是被大多人所忽视的,比如监狱、精神病院、墓地、妓院等等。可以说,所谓异托邦也就是指我们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一些异质的、另类的、非主流的空间。
福柯指出:“在每一种文化或文明中,还有一些地方,与现实完全对立的地方,它们在特定文化中共时性地表现、对比、颠倒了现实。它们作为乌托邦存在,但又是一些真实的地方,切切实实存在,并形成于该社会的基础中。这些地方往往是独立的、超然的,即使在现实中有它确定的方位,它似乎也不属于现实,与它所反映、表现的现实地方完全相反。它超然于现实之外但又是真实之地,从这个角度我称其为异托邦。我相信,在乌托邦与异托邦之间,有一些相关联或相同的经验,即镜像经验。不管怎样,镜子是一种乌托邦,因为它既是一个地方又没有这个地方。在镜中,我看见我在一个我不在的地方,一个在表面镜像中展开的非真实的地方;我在那里,我又不在那里,那里只是为我提供我自己可以观照我自己的可视影像,这是镜子类似乌托邦之处。但是,镜子也是异托邦,因为镜子在现实中确确实实存在,它与我所在形成一种对立的关系。从镜子那里,我看到自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自己并不在的地方,自己正从镜面深处注视自己,我从镜中注视的目光中,回归自我,我开始从异托邦注视自己,矫正调整现实中的自己。镜子具有的异托邦功能在于:它使我所处的地方在我从镜中注视自己的一刹那变得格外真实,同时,也格外不真实,因为这个地方只有在镜像中才能看得到。”①
那么,为什么要研究这些异质的、另类的、非主流空间以及其中的人和事呢?换句话说,这样的工作有什么价值?原因在于文化。简单说就是,在被福柯定义为异托邦的空间领域里,展现着人类文化的另外一个侧面,尽管这些侧面展现出来的是人类自身存在的而且也是人类自身往往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的某种丑陋、病态、肮脏与龌龊,但不能否认,它们代表着一种真实。相反,如果缺乏对这些内容的认知,我们所谈论的文化注定会或多或少地被赋予一种矫饰和虚伪的性质。为了真实,所以它们进入了我们关注的视野,我们也因此而开始谈论它们。
在此意义上,我们开始谈论“密室”。
二
顾名思义,密室,指的是那些能够使人(们)的某种私密行为得以实施的隐秘性建筑空间。
通过这一带有描述性的简单定义,可以看到,密室与两个关键词是联系在一起的:私密行为、隐秘性建筑空间。那么也就意味着,通过对这两个关键词的描述与分析,基本也可以等同为对密室这一概念的描述与分析。事实上,这也是两个不得不回答的问题,什么是人的私密行为和隐秘空间,以及人为什么会有或者说需要有私密行为和隐秘空间?
密室首先是一个现实存在的场所、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建筑实体,但又不是一般意义上人们所熟悉的建筑和空间,因为它的存在带有更多的隐匿性和封闭性。从建筑形态层面上讲,无疑,这里所说的密室先天带有一种附属性质,在大多数情况下,密室总是被设置在某种公开展露自身的建筑实体的某一最隐蔽、最不容易被人觉察、最不欢迎他者随便介入的位置,比如地下、夹层等等。当然也有例外,不能否认有些密室建筑是建造在某种隐秘环境中的独立建筑。但不管怎样,密室的附属性质是首先应该被认识到的。这种附属性质,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密室的本质特征,即被称作密室这种建筑空间很少或者根本不可能主动展示自身的存在,它的隐秘性和它的存在形式是天然合一的。如果换一个称谓的话,我们也可以称之为隐形建筑、隐形空间,它拒绝进入公共视野,但它真实存在。既然隐秘、隐形是密室的本质属性,那么,不妨根据其隐秘的程度,对我们能够意识到其存在的密室做一下划分。大致可以划分为这样三种,绝对隐秘性、相对隐秘性、类似隐秘性。任何划分都是相对的,这里同样也不例外,因为被划分的对象随时都会有转化的可能,隐秘可能会被迫走向公开,相反,某种曾经公开的、完全有理由敞开自身的实体空间出于某些缘由也很有可能走向隐秘。
接下来需要追问的是,密室的存在理由是什么呢?宽泛地讲,当人类开始为自己搭建第一间最原始、最简陋的房舍的时候,其实,已经暗含了后来更加精致的密室的本质属性。也就是说,相对于大自然中以天和地作为维度的空间,人类一切建筑形态无疑都具有隐秘性和封闭性。那么,也就是说一个带有隐秘性质的空间所在表达着人类自身的某种天然诉求,正是因为这种诉求,人类告别自然界的天地空间进入自己构建的建筑空间。在最开始的时候,人类的这种诉求或许是比较简单的、朴素的和单一的,或许人类之所以发明建筑只是为了满足自身对于安全、取暖等等生理层面的需要。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一些规范性的甚至是束缚性的文化内容被赋予了人类为实现自身自由而构造的建筑空间,导致了人类自身在这些具有了文化属性的建筑空间内无法实现的自由的、真实的思想和行为,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会走向非存在。而这种非存在的状态,是人所无法忍受的,于是,人类也就有必要再次构建能够给予自己自由的空间场所,在这种情况下密室也就出现了。但需要指出的是,仅仅从这一方面来说的话,似乎密室的出现完全是值得肯定的一件事情。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被各种社会文化规范排斥、束缚某些人类思想和行为,也很有可能是需要人类自身必须去克服的,如果不是那样的话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文化和文明价值系统的失序甚至是崩溃。克服自身是艰难的,那么当人类自身某些不被文明和文化系统接受的思想和行为,同样也会寻找施展自身的空间场所,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有非主流的、异质的、另类的建筑空间出现,对于这些空间场所可以统称为密室。
三
密室的出现,源于人类自身的某种、某些需要,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那么,密室的存在,到底满足了人类的哪些需要?或者说,密室的存在,在人类的文化、生活中到底具有哪些功能呢?如果能够说清楚这一点,那么,我们对密室这种具有异托邦性质的空间存在也就有了更进一步的把握。概括地讲,密室主要有如下几种重要功能。
其一,存储功能。或许我们不免要遭受这样的质问,在动物界,其实也不难发现它们也会把某些它们比较在意的东西以某种隐秘的方式加以储藏,比如食物。确实是这样的,不需要太专业的考察我们就会了解,的确有很多动物出于某种目的(比如过冬)而提早储藏好食物,比如老鼠在洞穴里储藏粮食、狼群会在适当的地方埋藏一些动物的尸体,等等,对于动物来说这几乎是一种本能。这种本能,人同样也是具备的,不同的是,人比其他动物在这方面具有更强的目的性,以及人更有能力实现对于所储藏的东西的安全程度。无论是翻阅历史还是浏览文学著作,都不难发现会有关于宝藏的描写,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讲也都会有一种发现、挖掘宝藏的欲望和冲动。而宝藏,往往是和密室联系在一起的。人类之所以会建造隐秘性质的建筑场所,其目的无非也就是把自己视为珍宝的某种东西放置在一个至少在他们看来是绝对安全的不会遗失的场所。这种被视为珍宝的东西,一般会认为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财富,其实不然,除了这些物质性财富,被珍藏在密室里的还有书籍,比较常见如佛教的藏经场所、政府的或者个人的藏书楼,这些藏书、藏经的场所,有的是属于绝密性质的,有些是属于相对隐秘性质的,但目的是一样的,都是防止遗失而对大多数人隐藏其所在。
其二,独处的空间。人是需要有独处空间的,这种需要因人而异,或者只是某一瞬间的需要,或者是长时间的需要,不尽相同。很难相信会有完全不需要独处空间的人,如果有的话,在人类的文化语境中肯定是不会得到赞颂的,原因是,一个不需要独处空间、没有独处需要的人往往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也注定是平庸的、缺乏人性深度的。除非是出于某种不善良的、邪恶的目的,任何一种文化、任何一个民族都不会对这种存在状态表示赞同的。尽管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一种独处的需要,但是遗憾的是,现实社会的活动空间很少给人提供这样一种机会,相反强调的更多的是人的共同性。这就出现了一个矛盾。人类解决这个矛盾的方式就是,在充斥着公共话语的公共空间之外开辟一个属于个人自我的私密空间,在这种专属性的私密空间里,人可以暂时脱离社会的种种约束和规范、摘下面具,把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与真实的自我相对。相信没有人对达摩祖师表示陌生,也相信人们都会对达摩祖师十年面壁的故事心有所感,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意识到,正是有了密室这样一种私密性空间,才保证了达摩祖师观心修行的场所。或许可以说,密室的存在对于宗教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其具体存在形态有什么区分,从实质上来讲,都为人类提供了一个必要的、纯粹的精神空间。受禅宗影响,宋代以来的理学家也会有静室打坐的修行过程,静室其实也就是密室。宗教以外,这种供人面对纯粹精神自我的隐秘空间其实还有很多其他表现形式,如文人的书房、茶室、私人工作间,等等。
其三,某种不正当行为实施的场所。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消极意义上的功能。所谓不正当行为,是相对于大多数人普遍认可的一些人类社会、文化规范而言的,以公开的形式、在公共空间没有办法实施的行为,会被转移到这里完成。在这里,暗室意味着罪恶。例子不胜枚举。在《红楼梦》的《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一节中,贾雨村跟门子谈话、密谋的地方,正是在贾雨村住所的密室。不难想象,在人发展史上,有多少不可告人的密谋、有多少难以启齿的罪恶行为都是在密室里进行的,而这些密谋和行为又给人类带来了多少血泪和灾难。人类是文明的,同时也是野蛮的、罪恶的,密室见证了人类的另一面。奥斯维辛集中营,注定是人类历史上永恒的耻辱,从那一刻起,人还有炫耀的资本吗?从那一刻起,自我标榜为文明的人类,其存在的姿态依然远远低于被我们不断嘲笑着、驱使着、屠杀着的动物。动物懂的储藏,但不懂得利用一个隐秘的空间密谋。密室,就这样在人类的文化记忆里被浓重地涂上了一层散发着幽光的黑色。
四
密室,不仅仅是一种建筑空间。如果是那样的话,并不具备太多研究价值。真实的情况是,密室表征着人性、人类文化和文明的一个重要维度。或者说,密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
文化关乎价值。我想问的是,在密室这种隐秘的空间里,隐藏着怎样的文化意蕴?约略有如下几种。
密室是一种暧昧的存在。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其固有的隐秘性质,就决定了在这样一种不同于公共空间的建筑空间里面,人类自身既有的价值判断在这里往往是失效的。换句话说,很难判断,这样一种空间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这样的评定标准在这里是不适用的。因为在这样一种空间里,所有的文化属性可能同时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讲就是,它是以自身的方式自是其是,它具有自我规定性。在某种程度上,密室的这种暧昧性格,超出了人类自身逻辑判断的范围。毫无疑问,密室的出现,是人为的,但是当它出现后,繁衍了自身独特的存在逻辑,并把人带入其中。进入密室的人,不可避免地被这样一种超逻辑的逻辑所摆控,由此,这种情况下人的思维和行为带有了很大程度上的不可预测性。
密室还是一种人类精神的归属。这是从形而上的层面来讲的。在作家张贤亮的小说《绿化树》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男主人公被分配到一个新的工作场所,住处是一个铺了稻草的空屋子,按常理讲,这是一个极其不理想的住处。但出人意料的是,男主人公仅仅是因为抢先占有了一个靠近墙面的位置而喜不自禁。作家描写道,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面墙体的存在,也就意味着男主人公有了某种优越性,因为,这面墙可以带给主人公一个隐秘的空间,当他独自面对这面墙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忘却这间屋子里面其他人的存在,想想自己的事情。对我们大多数没有过切身体会的人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但对于这个主人公来讲,却实实在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情。作家的意思大概是说,这面墙体对于主人公意味着精神的归属,在这里他可以面对自己。只不过,这种精神层面的归属,带有太多酸涩的味道。尽管如此,对于某些处于特殊经精神情境中的人来说,是别无选择的,同时也是值得庆幸的。同样的例子还有卡夫卡。有理由相信,卡夫卡小说中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甲壳虫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卡夫卡本人,能有一个坚硬的哪怕是丑陋的外壳把自己装进去,对于卡夫卡来说似乎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情。在现实中,卡夫卡其实连这样一个外壳都没有,他就那样暴露着,尽管他是那样惧怕暴露自己。无论是张贤亮小说中描写的那个主人公,还是卡夫卡小说中变成甲壳虫的那个人以及卡夫卡本人,都是一种隐喻,他们隐喻的是,对于人来说隐秘的空间是必需的,是人在精神层面存在着的时候不可或缺的。虽然,在很多时候,隐秘的空间难以追寻。但是,它值得找寻。哪怕,找寻到的是一种带有病态的逼仄的隐秘空间。或许,这也就是人类自身固有的一种密室情结。
还可以进一步梳理一下密室的存在与文化的关系。一方面,对于外部的大多数人认可的文化价值系统,密室的存在具有叛逆性。进入密室,意味着拒绝,拒绝文化价值系统所给予人的一切规定和束缚。从这层意义上来讲,进入密室,也就是获得了自由。当然也很难说,自由,是哪一种意义上的自由。有可能是创造的自由,这是所有文化价值系统都会积极肯定的,但也有可能是破坏的自由,潜藏在人内心深处不得展现的一切蠢蠢欲动的邪恶念头在这里都会有条件得到畅快淋漓的释放和宣泄。在此,不得不对人类自身所创造的所有文化和价值有所反思,文化和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或者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文化形态,才会让人心怀感激的同时又不心生逆反。悲观一点想,那样的一种文化形态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那么,是不是密室这样一种隐秘性的空间所在永远都会有存在的理由?是不是也可以说,密室本来就是人类文化所允诺的一个潜逻辑存在?从另一方面来看,密室的存在,恰恰又是人类文化价值系统的某种延伸,或者说补充。密室之外的文化、社会、生活,无意识都彰显着一种理性,而理性,也正是人之为人的核心因素。相反,密室之内,往往带有更多的非理性,以及一种不同于外部社会、文化、生活的理性。不难看出,这两种因素的存在,塑造了一个完整的人的形象,任何一种因素的存在,对于人来说都会是一种有遗憾的缺失,也很难完整而真实地描述人这种独特的生物的存在状态。有没有一种可能,将存在于密室之中的哲学这种理性或者非理性带到室外?大概没有这种可能性。这种性质只能够在密室存在,任何一次敞开,都会带来窒息,耀眼的光芒和喧嚣的声音都是它的天敌。一方面意味着拒绝和叛逆,一方面又意味着延展和补充,密室和文化之间出现了一种张力,一种不太容易被人把握和掌控的张力。
密室到底是什么?本来是一种真实存在的建筑空间,尽管隐秘,却也并不能把握,为什么竟如此难以把握?有没有一种方式可以真正进入密室?入口在哪里?究竟有没有必要谈论密室?密室是可以谈论的吗?怎么谈论?怎么研究?
或许,难以言说的就是密室这种隐秘空间存在的本质。问题是,谈论的时候,却又发现它根本没有可以把握的本质。最后一个问题是,它在诱惑着甚至是逗引着试图谈论它的人。这该怎么办?
五
再回到福柯所提出的异托邦这个概念。
之所以会提出异托邦这个概念,是因为福柯对启蒙时代以来的现代哲学心怀不满。福柯认为,在现代哲学话语中过度强调了(线性)时间概念,把人类的文明进程描述成不断用“新”取代“旧”的发展过程,在他看来用这样的方式并不能客观真实地描述我们真切面对的或者说出身处于其中的这个世界。所以,福柯的研究视角从时间转向空间,而且对于空间问题的专注一直贯穿在福柯整个的学术研究进程之中。通过异托邦这个概念,福柯为我们展现了这世界的多元性、多维性,这还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他的目的在于,从空间的角度试图为存在于社会文化中的种种问题甚至是难题寻找解决的途径和方案。对于福柯来讲,理想不在未来,而在他处。也就是说,异托邦,从理想的角度来说其实就是实现了的或者有待实现、有可能实现的乌托邦。
如福柯所言:“很可能在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文明之中,也有真实的场所(places)——存在并且在社会的奠基之中形成的场所——这些真实的像反地点(sites)的东西,一种的确实现了的乌托邦,在这些乌托邦中,真正的地点,所有能够在文化内部被找到的其他真正的场所是被表现出来的,有争议的,同时又是被颠倒的。这种场所在所有场所以外,哪怕实际上有可能指出它们的位置(location)。因为这些场所与它们所反映和谈论的所有地点完全不同,所以与乌托邦对比,我称它们为异托邦;我相信在乌托邦与这些完全他者的地点,即异托邦中间,可能存在一种混合的、结合的经验,可能是镜子。”②
对于这样一个被赋予了理想色彩而又真实存在的他处空间,福柯是满怀深情也满怀期待的。
按照福柯的思路,我们这里所谈论的同样作为一种异托邦的密室,应该说,同时是值得期待的。至少可以假设,在不能尽如人意的现实社会文化空间之外,终归会有一个共时性的空间所在能够实现(哪怕是部分的)我们对于美好的憧憬与向往。事实却并非如此。密室存在的暧昧性、多重性、复杂性,很难让我们怀有绝对的信任,这逼迫我们不得不进一步思索:究竟在哪里,我们才能够找到绝对真实可靠的东西?在时间里,还是在空间里?
①周宁:《中国异托邦:20世纪西方的文化他者》,《书屋》2004年第2期。
②金韬:《异托邦:福柯理论的空间维度》,《中国图书评论》201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