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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走漏了喜欢

2018-07-10池薇曼

花火B 2018年2期
关键词:体操爷爷

池薇曼

作者有话说:当我要去一个陌生地方,出了地铁站或者车站,往往会朝与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走去。前阵子和老同学见面,我们约好到博物馆碰头,出了地铁站,我就往左边走,再次悲剧地迷路了……所幸遇到巡逻的警察叔叔,他载着我去了博物馆,同学对我坐着巡逻车闪亮登场有些费解。我想,就像这个故事一样,只要是有缘的人,无论往哪个方向总能相遇。(捂脸)

月光落进少年眼底,他离得那么近,此刻我在心中却与他走失千里。

01.没想法就没想法呗,他怎能将这件事大肆宣扬

老市场店铺鳞次栉比,我带着洛予舟走进店里,酱煮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小吃店不大,每个人都吃得红光满面,透着市井特有的烟火气息。

趁洛予舟打量“颜记酱杂烩”的木招牌,我给他套上旧围裙,把他推进厨房。

“爷爷,我们来了。”

爷爷站在灶台前,两口装酱汤的大铁锅“噗噗”地冒着热气。他双手熟练地抓住插有木签的小吃,翻动,浸煮,行云流水。小时候看武侠剧,我对武林高手嗤之以鼻,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爷爷这双手。

高二时,我目睹洛予舟弹钢琴,修长手指翻飞,宛若黑白琴键上的蝴蝶。自此,他成为我心中美手排行榜第二名的人物,仅次于爷爷。

觊觎他那双手很久,我跟他告白,却被拒绝。

地面水洼映出我如花似玉的半张脸,我感慨:人无完人,手再好看也没用,他眼神不好。

昨天,洛予舟突然来找我,说想拍摄我家的豆酱制作过程,做成纪录短片参赛。

我没有拒绝,内心计划着将他带来我家的店,狠狠地奴役一番。

我并非因为告白被拒而对洛予舟怀恨在心。告白后的翌日,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班上的女生对我非常失望。我们本在女校上学,就读人数锐减,高二时和洛棠中学合并了,和男生水火不相容。我跟洛予舟告白,无疑成了叛徒。

告白地点是垃圾场,我和洛予舟值日,倒垃圾时我险些栽进垃圾池,是他拉住了我。

他紧抓我的手背青筋突起,甚是好看。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喜欢你……”的手。

围墙的影子坍塌在脚边,夕阳光亲吻他的睫毛,少年显然没料到会在垃圾堆边被告白,秒速拒绝了我:“谢谢你,但我对你没想法。”

没想法就没想法呗,他怎能将这件事大肆宣扬?

我指挥他从冰柜里搬出一大袋冰冻丸子,倒进冷水盆,他蹲下,学我用竹签插丸子。

冻丸子硬邦邦的,他费好大劲才插完一串:“颜拾月,你每天放学跑那么快,是为了来帮忙?真是个好孩子。”

拍马屁对我不奏效,我催促他:“嘴要说,手就要动。我家的豆酱主要用来做酱煮小吃,你想拍纪录片,最好先弄清楚用途,光了解制作环节是拍不出精髓的。”

我对拍纪录片一无所知,胡侃起来头头是道,他似乎被震住,乖巧地埋头干活。

他的手修长白皙,光顾着看手,我误把竹签扎进肉里,眼泪差点飙了出来。

“你不痛吗?都流血了。”

我咬紧牙关,绝不在他面前出糗:“我天生不怕痛。”

洛予舟半信半疑地用力掐了一把我的手臂:“这样也不痛吗?”

要不是有爷爷在,我非把他拖到角落去揍一顿。我将准备揍他的手换了个角度,指向门外:“你出去!帮张姐点单。”

他走后,我龇牙咧嘴地抱紧伤痕累累的手,真疼啊。

02.我们的相遇如此糟糕,他不喜欢我也不奇怪。

晚上八点,客人越来越少,我开心地端着一大碗食物出来,才发现洛予舟还在。

“你想吃什么?跟爷爷说吧。”

他不挑食也不贪心,每样食物都要一块,在我旁边端正地坐下。

咬一口汤汁饱满的煮萝卜,他毫不吝惜地称赞:“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萝卜。”

他虽然眼瞎,味蕾却堪比美食家。我得意地自卖自夸:“就算是石头,配上我家的豆酱,也会是人间美味。”

吃完菜,我盛了饭,拌着碗底的酱汤,一口气吃完。

洛予舟觉得有意思,当他想学我一口气把一大碗饭吃完,才扒了两口就挑战失败,被呛得面红耳赤。

我给他倒了杯水:“真逊。”

“你脸上有饭粒。”

我没摸到饭粒,他抬手替我把饭粒取下来,指尖宛若有电流传来。

洛予舟转学过来,是高二下学期。

并校第一年,男女生之间矛盾极深。他来的那天,英语课分组会话,男生们不愿和女生对话,集体出走,把英语老师给气哭了。班主任去抓人,让他先来报到。

女生们在虚掩的教室门上放了一桶水,推开门的男生,毫无疑问会被掉下来的水桶浇个“透心凉”。

座位靠窗边的我负责望风,如果来人是老师,立刻撤走水桶。

洛予舟走过来,他个子很高,没穿校服。我近视,担心门外是老师,连忙去移水桶。

他恰好推门,一桶水“哗啦”浇下来。

桶扣到我头上,桶底还有泥巴,我眼里进了泥,疼得睁不开眼。好在洛予舟反应敏捷,他拽着我冲到水龙头边,帮我冲洗眼睛。

当我恢复视力,第一眼看到他湿漉漉的双手,深蓝的血管若隐若现,像小时候爸爸轻拍我的后背哄我睡觉的手。

“医务室在哪里?我送你。”

我没忘记男女为敌的规定,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自己去。”

我们的相遇如此糟糕,他不喜欢我也不奇怪。

03.无论日后他表现有多好,都难以消除内心的刻痕

走出店门,我带洛予舟去我家的发酵房。

每年夏天收完大豆,爷爷会把大豆裹上面粉,放到發酵房。这批大豆发酵到第三天,长满绿色霉菌,月光如霜,地面宛若绽放出一片灰绿色的花海。

我打开门,允许洛予舟拍摄。少年聚精会神地盯着镜头,拿相机的手骨节分明。他半跪下来拍摄菌落,房间里温度很高,汗水滑落,他仍一动不动。

大豆发酵成功后,会转移到晒场曝晒。爷爷的豆酱要历经三发三晒,味道才如此浓郁。

他听我讲,又兴致勃勃地问了许多细节。

夜已深,洛予舟对这一带不熟悉,我带他去公交车站。经过药店,他让我稍等。再出来时,他拿着一盒创可贴:“把手伸出来,乖。”

车灯一闪而过,他的笑容蓦地呈现在光明里,就像焰火。

想起告白被拒后尽人皆知的事,我拍了拍脸:颜拾月,你别再被骗了。

人都很奇怪,仿佛心里有个树桩,一旦对谁有成见,就会往树桩上刻一刀。无论日后他表现有多好,都难以消除内心的刻痕。

送他到公交车站,我往回走,洛予舟又追上来。

“我送你回家吧,女孩一个人不安全。”

他完全不必担心,因为再走几步就到我家了。我随手一指:“我家在二楼。”

他笑,眼神闪烁如宝石:“嗯,晚安,等你开了灯我再走。”

家里照例只有我,爷爷长期住在店铺那边。打开客厅的灯,我拉开窗帘,看到楼下朝我招手的少年。

我把手拢在嘴边,气沉丹田:“快跑呀,最后一趟公交车是九点半的,还剩五分钟!”

洛予舟选手开启冲刺模式,掉头就往公交车站飞奔。

04.他离得那么近,此刻我在心中却与他走失千里

周六一大早,洛予舟就来我家报到。

赶上晒豆子,晒场在坡上,以往是我跟爷爷推着板车把大豆运过去。我拍着胸口跟爷爷打包票,说洛同学很乐意帮忙,让他好好休息。

事实证明,我完全高估了洛予舟。他推着板车,半天才前进两米,只比蜗牛快一点。我叼着棒棒糖给他加油,他咬牙:“颜拾月,你行你来。”

我竖起贴着创可贴的手指晃了晃:“我是伤员。”

在我的剥削,哦不,监督下,洛予舟用了一上午把豆子送到晒场。他浑身是汗,还回家洗了个澡。

豆子装进晒罐,要历经半个月的日晒夜露。洛予舟守在晒场,每小时拍摄一次。

我带上作业陪他,他扫了一眼我绞尽脑汁奋战的习题集:“这套题太简单,不值得浪费时间做。”

他这种轻松就拿年级第一的天才,当然不懂我们凡人的痛。我把橡皮屑攒成一堆,趁他不注意,偷偷塞进他的口袋。

他回过头,吓我一跳:“干什么?”

少年干净的指尖压在纸页上,带着沐浴露的淡香:“这道题,你先画辅助线。”

“难怪我觉得少了什么。”

下一题,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洛予舟感慨:“你看着很机灵,居然这么笨。还有,你的字真丑,有空练练字帖。”

“你不懂,我的字叫有艺术性。”

为感谢洛予舟帮忙搬豆子,爷爷晚上做酱煮鹅给我们吃。鹅肉切成大块,配上可乐,吃完逍遥似神仙。

洛予舟不习惯这种豪迈的吃法:“有刀叉吗?”

我到隔壁饭馆借来一副刀叉给他。他将肉切好,尝了一口:“颜拾月,你从小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居然还这么瘦。”

我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我天生丽质。”

爷爷乐呵呵地让他多吃点,老人家素来寡言,却分外中意他,让我有即将失宠的危机感。

悲剧发生了。我美滋滋地啃鹅爪时,左边牙齿“吧嗒”一声,紧接着是前所未有的剧痛。

我有颗蛀牙迟迟没去看,牵连到了旁边的一颗牙,两颗牙都根尖发炎,必须做治疗。

送我到牙科诊所的洛予舟安慰我:“不疼的,乖。”说完,他掰开我紧抓门把的手,门关上前,我看到他高深莫测的笑。

他绝对是在幸灾乐祸!

经历过地狱般的治疗,医生让我下周过来换药。走出诊所,见我捂着半边胀痛的脸颊,洛予舟去给我买雪糕。

我气鼓鼓地摇头:“不要。”

“那我吃了。”

他居然看不出来我在生闷气,拆开雪糕自己先吃了起来,哄我一下会死吗?!

我们回到店里,爷爷煮了夜宵,让洛予舟吃完再走。

店铺有后院,我们搬到外面吃,爷爷问洛予舟:“你这么晚回家,会不会被家里人训话?”

“不会的。我爸妈在国外的实验室做研究,我一个人住。”

聊过几句,爷爷回厨房熬明天的酱汤,我牙疼只能喝粥,怨念地盯着他吃肉。洛予舟将碗里的煮萝卜递给我:“软的,你吃吧。”

“谢啦。”

我接过来,张大嘴,牙龈处的痛楚蔓延至后脑勺。迫不得已,我把萝卜用勺子切成小块,才勉强吃下去。

洛予舟打量我:“颜拾月,你安静的样子特别好看。”

我被一口稀饭呛个半死,脱口而出:“再好看你也不喜欢。”

“我不会因为相貌而去喜欢一个人,这种感情太肤浅。真正的感情应当深刻而坚定,不被他人左右,不被自己动摇,不惧生死与距离。”他看向我,“这是我的感情观。”

月光落进少年眼底,他离得那么近,此刻我在心中却与他走失千里。

如果说之前我只喜欢他的手,现在,我似乎有点喜欢他这个人了。

一点点而已。

05.就算世界尽头我也要跟他去

周一回到学校,我在走廊上和洛予舟狭路相逢。

“早,牙齿还疼吗?”

我无视他,径自走进教室。上次的告白风波,我被孤立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重新融入女生小群体,在大家面前当然要和男生划清界限了。

内心的某个角落清楚,他不会不理我,但其他人不一定。我无法衡量哪边重要,只能选择牺牲他。

自习课上,老师让我们分组准備辩论赛。男女搭配,狗跳鸡飞,正反方的男辩手和女辩手斗成一团。

牙龈一跳一跳地疼,我到饮水机接冷水止痛。一位辩手太激动,扬手把杯子砸了出去,正砸中我的后脑勺。

我眼冒金星,还好凭空出现一双手扶住了我。

洛予舟一脚踹向课桌,所有人鸦雀无声,他冷声说道:“你们那么仇视对方,干脆找个地方决斗算了。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学习以外的事情请出校门解决,不要伤及无辜。”

他此刻傲视众人,真的帅惨了。只是,他能不能先送我这个伤员去医务室……我要晕了。

我在医务室躺了半节课才缓过来,洛予舟在折纸飞机,修长的手指压住纸张,对折,翻转,极其灵巧。

“头还疼不?”

风扬起窗帘,阳光似染料泼洒而来,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觉得他人真不错,说不定并不是他将我告白的事传出去的。

嘴巴微动,我说出了别的话:“我想吃冰棒。”

洛予舟带我到超市买冰棒,电视里在介绍某位有望代表国家参加奥运的十六岁体操运动员,店员喜滋滋地说,这位选手是我们洛棠镇出去的,四岁开始学体操,长得还美,是当之无愧的体操公主。

“快逃!”

洛予舟忽然一把拉住我,拔腿狂奔,教导主任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

“哪班的学生,不上课在干什么!”

那一刻,我萌生出一种冲动,就算是世界尽头我也要跟他去。

这种想法不过瞬间。回到教室,我依旧和他保持距离。

洛予舟并没有为我吃完冰棍就翻脸不认人而生气,他经过我的座位前,一个小纸团滚落。

我拆开一看,上面写着:放学后等我,去晒场拍摄。

他倚在门边跟人谈笑风生,眼睛却看着这边。我张嘴,朝他做了个“好”的嘴型。

放学路上,我跟洛予舟一前一后保持距离。确定周围没有同学,我才转身,等着他走上来。

他有些好笑:“颜拾月,每次跟你说话都像特务接头,真刺激。”

我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洛同学。”

走出没几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跑过来,不远处还有几个疑似她好友的女生紧张地朝这边张望。

“学长,请你收下这个。”

送情书的女生羞涩地跑走,看样子应该是低年级的学生。男女冲突严重的只有高三,我知道,洛予舟很受欢迎。

他拒绝了情书,见我一脸八卦的神情,随口解释道:“我无法断言她们的喜欢是否肤浅,但我不需要这些好感。”

我惋惜地摇头:“说不定情书里还夹着一千万的支票。”

“千金难买真心,我还是拒绝。”

能被他付诸真心的人,想必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我是早就被排除的选项。

06.他这番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酝酿已久

晒场的豆子明天要送回发酵房,我打开晒罐让洛予舟拍摄。

他拍完,冷不丁地说:“颜拾月,我们一起逃走吧,考上大学,走出这颗狭隘的星球。还剩两百多天就是高考了,只要你愿意,我会尽全力帮你。”

我摇头:“我毕业后要到爷爷的店里帮忙,不上大学。”

“颜拾月,人生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换条路,去看看他处的风景有何不可?”他顿了顿,“快四年了,当不成体操运动员,你连正常生活都不过了吗?”

听到“体操运动员”五个字,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几乎要反手将盖子砸到他身上。

洛予舟不闪不躲,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如果打我能让你冷静下来听我的话,你打吧。”

他这番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酝酿已久,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甚至可能已经做好被我讨厌的准备。

我将盖子扣回晒罐,连哭都哭不出来。

“我考虑一下。”

我真正的人生目标不是继承爷爷的店。至于是什么,我还没决定。

十四岁前,我的人生目标是拿世界冠军。

接触体操是五岁那年,我和妹妹去少年宫,碰上体操教练来选人,他看中了我们姐妹俩。

父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我们去训练几天。教练肯定了我们的天赋,训练馆在市郊,一大群孩子要接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刻苦训练。

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几乎是每个孩子的天性。无论训练多累,受多少伤,只要回家能看到母亲欣慰的神情,我都能忍受。

除了高强度的训练,我们还不能随便吃东西。莲子上市的季节,路边很多卖莲蓬的。有人请我们吃莲子,母亲看到后,将莲蓬丢进垃圾桶,不许我们再吃。

十四岁那年,我成为省队里最出色的选手,深受教练喜爱。

教练带我们去外地集训,当地海拔高,我感觉身体不适,却没有及时报告。那时候,我习惯了不舒服就忍忍,并没把不适感当成大问题。

晚上练习高低杠时,我掉下杠摔伤了,右手腕骨折。

受伤后,教练来看过我几次,告诉我好好养伤,大家都在等我回去。

当某天我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的哭声,我意识到自己回不去了。

07.当不了世界冠军,我该成为什么,我又能成为什么?

我被接回家,开始按部就班地上学。

这些年为了训练,我没有好好上过课,但胜在悟性不低,很快就跟上进度。可学习并不是学校里的全部,人际交往也很重要。班上有位调皮的男生在电视上看到过我,他戏谑地问:“颜拾月,你不是要参加奥运会拿世界冠军的吗?来给大家表演一段呗。”

在他的带动下,班上的同学纷纷起哄。我趴在桌上,把脸埋进手臂,不敢看他们。

伤愈以后,我的手连拿笔的力气都不够,写出来的字更是如鬼画符,根本不可能完成高难度的体操动作。

我的反应被认为是不给面子,他们对我的捉弄变本加厉,甚至把我的书包挂到單杠上,扬扬得意地说:“颜拾月翻单杠可厉害了,她能拿下来的。”

我束手无策,还是一位路过的男同学帮我把书包拿了下来。他的手很好看,轻轻一撑就翻上单杠,和曾经的我一样灵敏。从那时起,我对手漂亮的人都有种莫名的好感。

从第二天起,我便再也不愿去学校。

母亲对我失望至极,她说:“月月,你当不了体操运动员,还不上学,你想怎样呢?”

我想怎样,我也不知道。大人们从小就告诉我,月月,你是要成为世界冠军的人,要听教练的话。

当不了世界冠军,我该成为什么,我又能成为什么?

世界上像我这样迷茫的人不在少数,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下去的。我只知道,我走不下去了,摆在我面前的路突然变成悬崖,踏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没有人告诉我,月月,你还有别的路可走,你的人生还很长。

洛予舟,他是第一个。

08.我不想辜负他的期待,已经很久没有人说对我怀有期待

我决定考大学。

前些天,老师发了高考志愿表,让我们决定前三的志愿,作为冲刺目标。

跟洛予舟拍完晒场后,我困惑地问他:“有什么大学是我能上的?”

走到路灯下,他提笔在我那张表格的第一志愿填下F大,又从书包里拿出自己那张表,在第一志愿填上F大。他的字很好看,遒劲有力。

“拾月,我对自己的最低要求是F大,但这是我对你的最高期待。”他将自己的三个志愿都填了F大,转过头来看我,“还有两个,你自己决定。”

我冷哼:“是你求我上大学的,怎么你的态度还高高在上?”

他点头:“昨天是我求你,今天是你自己想。”

这话完全没毛病。我想了想,也把其余两个空格填了F大。

我不想辜负他的期待,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怀有期待。

他郑重地将两张表格收好,生怕我反悔:“从明天开始,我监督你学习。”

洛予舟说到做到,他花了一晚上给我制定学习计划。

学习计划让我有种回到体操训练时期的错觉,是我所熟悉的,争分夺秒的生活。每一道题都像一次训练。

其间有女生对我公然和洛予舟交流表示不满:“拾月,你怎么能跟男生待在一块儿呢?他们粗鲁又蛮横。”

少年头也不抬:“我跟拾月要考大学,麻烦你不要来打扰我们学习。”

他用的“我们”,实际上只有我,洛予舟的成绩很好,考清华都不在话下。

女生被堵得满面通红,她走后,我抬头,被洛予舟用尺子毫不留情地打了手。

“专心。”

“知道了,洛大神!”

初二那年,我闭门不出一段时间后,母亲将我送回老家,跟随爷爷生活。

新学校是女校,我很快就融入她们。她们是最初接纳我的朋友,不会像以前学校的男生那样捉弄我。

并校后,她们做出抵制男生的行为,我也学着跟男生保持距离。她们中有不少人和我一样,对男生有着不好的回忆。在某种程度上,和男生对立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多害怕再被笑话:“奥特曼都忙着打怪兽,颜拾月你不去当世界冠军,来上什么学啊?”

那种感觉,就像把刚止住血的伤口撕开,我却无法保护自己。

不过,我相信洛予舟,他不会伤害我。

09.我并没有赌气,只是不想要这种赠品般的关爱

今年的豆酱酿造好后,爷爷让我叫洛予舟过来尝鲜。

客人很多,我们到后院吃。洛予舟把他碗里的鸡腿给我:“学习辛苦,你多吃点。看,连可乐罐都比你的上臂粗,还有……”

他欲言又止,视线落在我的胸口,我狠狠踩了他一脚:“色狼!”

早些年为了练体操,我被禁口禁得严,连水都不能多喝,胃口特别小。

被流放到爷爷家后,他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花了好几年时间,我才有了普通人的饭量。可我的身体发育仿佛停止,除了身高,基本不见哪里有长。

还好,我受伤的手在爷爷让我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后,慢慢也变得如普通人灵巧,虽然还是不能抬重物。

吃完饭后,快递员送来一个包裹。

回到家拆开一看,是母亲寄来的几条新裙子。

妹妹如今是省队最受瞩目的选手,她喜欢漂亮衣服,买来却没什么机会穿,过把瘾就让母亲寄给我。

起初我的身材和她差别不大,衣服还合身,这两年我长高了许多,寄来的衣服都不合身了。

我打开衣柜,将衣服塞进去,里面还有二十多套原封未动的衣服。我并没有赌气,只是不想要这种赠品般的关爱。

放学路上,我跟洛予舟讨论考点,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姐,你终于放学了?”

看到穿白裙子的少女冲上来,我想躲,却被她先一步扣住手臂。

她打量了一遍洛予舟,友好地伸手:“你好,我叫顏拂云,颜拾月的妹妹。今晚吃火锅,你也来吧。”

洛予舟从没见过我吃瘪的样子,欣然同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运动员要禁口,火锅是清汤。颜拂云跟洛予舟聊得很开心,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说话,觉得难以呼吸。

饭后,母亲开车来接颜拂云。省队到本市交流,她有半天假,特意赶过来看我。

颜拂云走前忽然靠过来,伸手比了比:“你比我高这么多了啊,看来,下次不能按我的尺寸给你买裙子了。”

我不习惯她的亲近:“学校要穿校服,不能穿裙子。”

送走她们后,我坐倒在地。四年来,我极少跟父母还有妹妹见面,躲在洛棠镇,寸步不离。今晚的见面,短短两个小时,我却比跑马拉松还累。

“地板上冷,你别着凉了。”

我这才想起洛予舟还在:“拉我一把。”

他朝我伸出手:“别想那么多,拾月,我答应带你逃走。所以,过去的事情你别去想,你现在的目标是考大学,体操已经与你无关。”

我不愿意见她们,是害怕想起练体操的那九年。体操是我当成人生目标,视为生存意义的运动。即使没法再练体操,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忘掉,投入新生活。

但是,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四年时间,我躲得够久了。

我拉住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教练和妈妈都放弃了我,唯独这个人没有。

“洛予舟,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他难得配合我的妄想:“不,我是圣诞老人。”

确实,洛予舟送给我的礼物,名为未来。

我起身后,他忽然惊呼:“颜拾月,今晚的月亮真美,还有月晕。”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边一轮雾白色圆月,宛若蒙尘的夜明珠,外沿有一圈彩色光晕,安静地镶嵌于夜幕的绒毯上。

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不会忘记这个晚上的月亮,不会忘记我悄悄对月亮许下愿望,希望他能有一点点喜欢我。

10.那么,今后就由他来保护她

我看过洛予舟拍的纪录片,他拍的不只是豆酱制作工艺,还有我。

蛮横无理地让他当免费劳力的我;眉开眼笑叼着棒棒糖的我;躺在地上拿习题册当被子睡觉的我;望着月亮发呆的我……我在他的镜头下算不上好看,他却心满意足,说这段视频是他最宝贵的纪念。

得知洛予舟要离开,是我收到F大录取通知书后。

我们一起填志愿,拿到通知书后,我打电话告诉他,他却说他要走了。

洛予舟的父母是微生物学家,他们全家早在两年前移民新西兰,恰好是在他转学之前。

他小学时身体不好,父母送他去练体操强身健体。运动不好又怎样,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头脑派,和肌肉发达的白痴们不同。

训练馆有一位小女孩,和妹妹一起接受训练。她运动天赋高,教练示范的一些基本动作,她即学即会。即使比其他人聪明,她也丝毫没有怠慢训练。

趁没人注意,他往木地板上洒水,看着她摔倒,正要走出去笑话她,却被她叫住。她说:“地面有水,你别过来,会摔倒的。”

她额头上红红的一片,让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愧疚。

他不愿再去训练馆,父母就送他去练习跆拳道。道馆离训练馆不远,他经常看到她和妹妹等着母亲来接。那天,看到她盯着莲蓬快要流口水,他就买了一个塞给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入选到省队,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见到她是在初中时,她除去重要的课,其他时间都在训练。他偶尔路过她的教室,远远地看她一眼。

后来,他听说她受伤不能练体操了。

她那么喜欢体操,该有多伤心啊。他去看她,发现同学围着她哄笑。他看不惯带头的那人,警告了他几次,对方反而变本加厉。

当她站在单杠下,泫然欲泣地望着书包时,他走过去,替她把书包拿下来,还想鼓励她,她却哭了。

训练再艰苦,她都不会哭;被人欺负,她却在他面前哭了。

她彻底成为普通的女孩,那么,今后就由他来保护她。

第二天,她再没有来学校。没关系,他想,总能见到她的。

当父母跟他说移民的事,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了。

他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还有没有被人欺负?除了体操,她有找到其他想做的事吗?

他做出目前为止最大的人生决定,跟父母说,他要高考后再去新西兰。父母很开明,答应了他。于是,他转学到她就读的高中,还留了级,成为她的同学。

“拾月,我們这场相遇,是有预谋的。”

我冷哼:“难怪书上的知识点你都会,你都学过了,还笑我笨呢。”

大概是我的关注点歪得离谱,他轻笑道:“拾月,再见。”

他早就做好告别的准备,而我还一无所知地规划着有他的未来。

ENDING

洛予舟还说,我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因为习惯装酷,回答出错。

正确答案应该是:“我也是。”

之后他好几次想纠正,却都没能成功。他从来不出错,遇上我,却老是犯错。

我抬头,天边那轮明月在模糊的视线里仿佛蒙上厚厚的尘埃。我使劲擦拭,却有越来越多的眼泪涌出来。

我当不了世界冠军,但是,我决定用追逐冠军的毅力去追一个人。

他,就是我崭新的人生目标。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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