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心的女人

童树梅

都快要过年了，在制衣厂打工的林芳和工友们才领到下半年的工资，足足有两万。这多亏了劳动部门全力帮忙，否则老板还不知拖到哪一天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工资不是打上银行卡，而是让大伙排队领现金，旁边有记者举着摄像机来回拍着，这是为了上电视宣传劳动部门的工作成效。现金就现金吧，只要钱到手就行。

林芳回家的车票已打好，是明天早上的，林芳想只有一晚上，现金揣在身上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再说天色已晚，银行也关门了。林芳把两万元现金用报纸牢牢地包好，又扎上一根红丝带，再揣进一个彩条蛇皮袋内，里面全是衣服什么的，然后倒头就睡。这么多天因为要不到钱，她太紧张疲劳了，现在头一挨枕头立即呼呼大睡。林芳不知道，窗户外有个小偷已盯上了她。

为了省钱，林芳租住的宿舍只是一间简陋的活动板房。当她大大咧咧地把钱塞进彩条蛇皮袋的时候，这个小偷正好打此经过，无意中趴在窗外一看，顿时大喜。怪只怪林芳太粗心，窗帘没有拉严。

小偷决定等到半夜林芳睡熟了再下手，谁知他这一睡竟睡过了头，傻乎乎睡到了天亮。他一边懊恼睡得太死，一边起身直奔林芳的住处。老天保佑，林芳还没起身。小偷只几下便撬开了不算坚固的锁。他也想过了，如果林芳被惊醒，他有绝对把握在第一时间打晕她，为此还准备了一根粗大的棍子，为了钱小偷已什么也顾不上了。幸运的是，林芳的呼噜声大极了，既然这样也就不对她下手了。林芳的粗心自然是大大的缺点，此刻却救了她一命。

然后小偷只几下就在蛇皮袋中找到了捆成一捆的钞票，连忙揣好后又轻轻拉上蛇皮袋的拉链，再带上门。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坏事了，两个夜间巡逻警察远远地大喝道：“是谁？站着，不许动！”

小偷大惊，知道绝对跑不过警察，而警察一旦搜身时发现自个身上有巨款，再惊动林芳可就死路一条了。万分紧急中一错眼间发现旁边有个垃圾池，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到垃圾池内有个布娃娃，布偶肚子上的拉链开着，也不知是谁扔进去的。小偷当即以最快的手法把那捆钞票硬塞进布娃娃的肚子内，再拉好拉链，然后迅速抽身离开，刚走开两步，警察赶到了。

警察果然没有发现他行如鬼魅般的行动，只是问他干什么的，小偷说睡不着觉，随便出来走走。警察盘问了几句，又见搜不出什么，只好讓他走。小偷心中高兴。谁知警察并不走远，只是在周围转来转去。望眼欲穿中终于等到警察走远了，小偷大喜，正要过去捡起布娃娃，就在这时林芳出来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天已蒙蒙亮了。

粗心的林芳完全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天一亮就拎着蛇皮袋往火车站赶。正走着，一瞥间发现路旁的垃圾池内有个布娃娃，好像还蛮新的，只是脚上有个洞，或许这就是布娃娃被遗弃的原因。林芳顿时大喜：女儿早就要个布娃娃了，现在不是正好省下两个钱吗？当即弯下腰，拾起布娃娃就走。

小偷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心里又急又气，这下可好，费了半宿工夫，钱又回到林芳手里了。跟她要吧，没正当理由，硬抢吧，光天化日之下惹上警察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正紧张思考着对策，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

原来林芳遇上了一家三口。那是一对夫妻拖着一个女孩子，那男的还用一根棍子挑着两个大大的包裹，年根岁底的一看便知这是跟林芳一样往家赶的打工一族。一家三口正走着，小女孩叫了起来，原来她看到了林芳手中的布娃娃。她早就想要一个了，妈妈也早就答应了她，可因为天天上班，一直没空买，现在她缠住她妈妈要买。

小女孩妈妈实在没法子，只好赔着笑叫住林芳，说：“大妹子，你能不能把这个布娃娃转卖给我？瞧我家这孩子，非要买一个。可这一大早上店铺还没开门，我们又要赶汽车，哪有得卖啊？”

林芳是个爽快人，一听这话便毫不犹豫地说：“大姐，孩子要，就拿去好了，不要钱的。”

那一家三口听了高兴坏了，口中感谢不迭，然后大家各赶各的路。林芳是不在乎一只布娃娃，可不远处的小偷几乎都要疯了，因为布娃娃肚子里有整整两万块啊！

不能再耽搁了，天一亮行人一多，再下手就更危险了！于是小偷慢慢接近那一家三口。小女孩正一边走一边高高兴兴地玩着布娃娃，丝毫没觉察到危险来临。

小偷出手了，猛地一把抢过布娃娃，撒腿就跑，小偷想，这对母女俩根本不足为虑，女孩爸爸挑着担子，又要赶汽车，再说仅仅是个没花钱的半旧布娃娃，想必也不会下死力追自己的。

不出所料，布娃娃被抢走的一刹那，那一家三口全惊呆了，然后女孩妈妈失声尖叫起来：“快叉他、叉他！”

女孩爸爸浑身一震，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猛地放下东西，抽出挑包裹的棍子，右手举起来略一瞄，呼的一声，棍子飞了出去，“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小偷的脚后跟！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绝不是人类所能忍受的，小偷忍不住惨叫一声，手中布娃娃早就摔出老远，随即一跤摔倒，双手抱着脚后跟直打滚，估计脚踝都断了，同时心中冰凉：这下子新年要在医院中度过了。

那边女孩爸爸一边飞跑过来拾起布娃娃，一边得意地说：“敢抢你大爷东西，不想活了。告诉你，你大爷在家就是个叉鱼高手，要不是怕叉死你，早瞄准你后脑勺了。”说完领着妻女扬长而去。

那边林芳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更完全不知道她的巨款已历尽风波了。好在接下来的路途一帆风顺，第二天中午时分顺利到家，一脚踏进家门就找宝贝女儿。此时女儿正在邻居家玩，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可高兴坏了，大呼小叫地往家跑。这时家中林芳的魂已没了。

原来林芳想到没给女儿买布娃娃，心想现在补买还来得及，便打开蛇皮袋取钱。可伸手一掏，立时傻了，如同头顶上炸响了一个焦雷，钱没了！

正三魂去了二魄，女儿进屋了。小小的女儿自然没觉察到妈妈那如白雪一样的脸色，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撒着娇。林芳机械地搂着女儿，身体摇摇欲坠，忽然眼睛瞪大了：女儿手中有个布娃娃，跟她昨天送给一家三口的那个布娃娃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因为这个布娃娃的脚上同一部位也有个小小的洞。

这是哪来的？

见妈妈发问，女儿甜甜地说出了一切，从她结结巴巴的叙述中林芳得知了原委：原来早上女儿在家门口玩。自家门口便是省道，这时有辆长途汽车停了下来，原来有对母女要小便，急得不得了。那母亲问林芳女儿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卫生间，女儿当然答应了，然后她的眼神一下子被对方小女孩手中的布娃娃吸引住了。那女孩的妈妈方便完后看到林芳女儿的眼神，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当下跟自家女儿商量，说小妹妹肯借卫生间给咱们救急，咱们可不可以回报一下，把布娃娃给小妹妹好不好？那小姐姐这时已过了布娃娃的瘾，一听便同意了。

林芳一听完全明白了，这对母女正是昨天的那对，这可真叫天意啊，可是，钱没了，两万块啊……

就在这时女儿尖叫起来：“妈、妈，这是什么？”

林芳一看，原来女儿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拉开拉链，即使带出去玩也没有拉开过，偏偏这时拉开了，然后发现了一捆硬硬的东西。

林芳一看，天啦，这不是自个包的吗？连同外面的红丝带都一模一样！抖着手拆开来，仔细一数，一分不少，整整两万块！

林芳一下子狂搂着女儿痛痛快快地尖叫起来，隔着三里路都能听到她的尖叫声。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粗心的林芳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钱经历了怎样的传奇，但老天爷知道，老天爷永远会保佑善良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