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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云雷的兄弟

2018-07-08张艳梅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8年5期
关键词:李浩生活

张艳梅

去年给《时代文学》“名家侧影”栏目写过一篇《那个叫李浩的兄弟》,当时还和浩说,很想把自己承担的那个“70后”国家社科项目,以印象记的方式代替作家论结项,估计规划办不能给过,李浩听了哈哈大笑。一生中遇见的人有很多,说到印象,多半是浮光掠影,能够彼此懂得,并不容易,所以也就格外珍惜。

和云雷相识多年,虽然不常见面,却是感情至深的老友。

又是一年春天。走在校园里,满眼芳菲。迎春、连翘、梅花、海棠、桃花,玉兰,都开得那么灿烂;咕咕叫的鸽子、胖乎乎的灰喜鹊、灵巧的白头翁、三五成群的麻雀、独来独往的戴胜,在小树林里悠闲地漫步。看着眼前生机盎然的万物,常常会想起云雷写下的文字和他拍过的照片。那么安静,那么温热,那么美好。

说起云雷,大家都有差不多的印象。云雷温厚质朴,低调内敛,话不多,眼神特别干净,那么高大帅气的一个男生,笑容里却总是带着腼腆的温柔,看着他,就会让人心里生出特别的温暖和安宁。祥夫君的评价深得我心:“云虽然轻若棉絮,里边却藏着一个雷。云雷之为人,向来低调,接人待物少见他声色高扬,说到云雷,还可以用四字评之,是蔼然敦厚,我以为这四个字真是用来专门说云雷的。”他真是懂他。

好多次在北京,在沈阳,在聊城,在淄博,我们一起喝酒,一起聊我们喜欢的文学话题,聊我们关心的社会问题。云雷话很少,也不用劝酒,无论谁说喝,他都默默端起酒杯一口喝掉。有次在北京,喝到差不多,云雷脸上是常见的憨厚笑容,话却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调侃一句身边的则臣、李浩。这种小聚,一般都是浩滔滔不绝,我们也乐得听他大段大段的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大家具体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太清楚,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次经过那个店附近,或是和则臣、浩在一起,就会想起那天深夜民族美食街上的点点灯火。

2014年仲夏,曾经邀云雷来学校参加淄博作家宗利华的作品研讨会。云雷谈的主题是如何讲述中国故事。底层关怀、中国经验,回到生活,是他一贯的主张,读他的学术文章,和面对面听他娓娓道来,感觉还是有太多不同。会后,好多研究生和我说,老师,李云雷老师太有个人魅力了!2017年春天,我们举办了李云雷乡土小说研讨会,李浩、利華,还有一些学者都对云雷的小说给予了高度评价,孩子们的发言不仅表达了对云雷文学创作的理解,还有更多发自内心的热切的情感共鸣。

和云雷聊天,曾经说起过,他符合我对作家和学者的全部期待。

或许每个人对自我、对生活都有很多期许。而身处在这个人满为患喧嚣嘈杂的世界,如何抵达心中向往的远方,多少人愿意认真严肃地去思索和追求呢。那些习以为常的、理所应当的东西,就像高高的围墙一样,屏蔽了我们的目光和心灵。很少有人怀着打破的信念,渴望越过高墙去探察,甚至连追问的兴趣也没有。不仅仅是普通人,多数写作者同样是凭借惯性在固有的轨道上滑行。

而云雷,是一个自觉的思想者。

无论是理论阐述、小说审美,还是相机镜头里,云雷始终平和地表达着自己的生活理解和情感态度。倡导底层文学,写作乡土小说,包括照片中反复出现的那个憨厚可爱的小胖,所有思想、文字和色彩的起点都是他对人世的爱。朴素宽厚的爱是云雷的情感底色,人道主义是云雷的思想基础,自然万物和日常生活是他的审美偏好。用文字重现乡村,用思想关注生活,用镜头记录美好,云雷是底层文学的推动者,也是乡土世界的守护者,自然人生的发现者。

一个写作者,不仅提供个人体验,还会为我们提供某种公共经验。如何讲故事,抒发怎样的情感,有着怎样的思想建构,单纯歌咏自己热爱的事物显然是不够的,还应该从大地上,从脚下的生活中发现一些什么,不仅仅是自身的,还包含着他人的存在。当我们在喧嚣迅疾的物质生活中停下脚步,阅读云雷写下的那些文字,无论是情感的温度,还是思想的共鸣,都给在这个时代中有着颇多精神困惑和满怀乡愁的我们以深深的慰藉。作为世界的回音壁,作家凭借想象和虚构不断抵达梦中的家园和理想的彼岸世界。在灵魂的山谷,我们倾听彼此内心的呼唤。那些故园情深,那些少年情怀,故乡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所有事物,都带着我们稚嫩的目光,幼年时经历的一切,影响着我们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拥有怎样的人生信念。长夜漫漫,太多的辗转与无眠,太多的无奈与考验,能够彼此温暖,是多么幸运的事。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童年时期,父母工作很忙,日子过得自由随意,和大多数乡下孩子一样,游荡在小山坡、小河边、小树林和北方一望无际的平原田野,生命的世界那么开阔,又那么孤独。云雷写了好多乡村事物,很细小,也很朴素。一树梨花白,一地明月光,乡间小路,河边蛙鸣,云朵、野花、土地、石头、门口的狗、村头的牛,还有最重要的,那些与我们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怀着缱绻深情,默默记录,安静书写,都是日常性的,没有夸张的苦难,也没有随意的美化,不会刻意放大,也不追求所谓的缩影,平静的叙述中有着温润淳厚的情感。在聊城大学举办的云雷小说研讨会上,我说过,人近中年,云雷依然是那么纯真的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简直就像个奇迹。大家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但也都点头认同。

祥夫君说,云雷是云里有个雷。春燕老师说,云雷心里有个牛魔王。我说,云雷心中永远住着一个从乡间小路走来的少年。看似各不相同,融合起来,就是完整的云雷。这是一个心里有爱的人,不仅爱着渺小微茫的事物,也理解尘世间一切的漫长与短暂,一切的疼痛与温暖。理解那些历史沉积的岁月,也并不因此否定眼前的生活;理解生活的平淡与起伏跌宕,依旧相信世界的宽阔与人性的美好;他的疼痛是对自然、土地和人世的悲悯珍惜,他的孤独里有着愿意与世界温暖相伴的笃定。云雷用文字和镜头观察世界,思考生活,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和思想历程。他写出了我们记忆里的乡村;拍出了我们忽略的生活细节;所谓岁月,对我们来说,真的就是一回头,村庄已老,父母满头白发。沧海桑田,经历了那么多人世的打击和理想的幻灭,还能够遇到云雷这样的朋友,还能够读到饱含他心灵温度的纯净文字,对我而言,是一生的幸运。

拉拉杂杂写完了这篇印象记,有很多个人感怀,也希望能够带给大家我所认识的那个云雷,都是读书人,都是写字的人,有时候难免会感慨,这个时代的共鸣越来越少。对云雷,我觉得是懂得越来越多。云雷的思考和实践,对当代中国文学发展和文化建设,都有着重要意义,也希望和他一起,继续关注应该关注的群体、关注应该关注的问题;云雷的善良和美好,是他带给人世间最宝贵的礼物,也是他思想和文学的基调。比较过他和土路、鬼金的审美,也比较过他和则臣、李浩的小说,则臣的现实感和城市叙事更多些,李浩则强调历史感和艺术性,云雷的抒情性和乡土叙事风格鲜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个人性格和文学理解差异固然是主要的,对理想社会和理想小说的设定不尽相同,大概也是其原因之一。

文末,说个心愿吧,希望2018年秋天,可以约上云雷、则臣、李浩,一起回乡下,在田间地头,暮色中,炊烟里,一起拾柴、烤地瓜、烧花生,那种弥漫的温暖和香气,是我们对生活最本源的爱和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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