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微篇小说二题
2018-07-07申平
申平
末日抉择
狼、虫、虎、豹、猿、鹰……山中所有的动物倾巢而出,一批批轮番冲向那群不速之客——强大无比的人类,扑、咬、撕、抓!尽管这些高等动物手里有激光枪、离子炮等先进武器,尽管动物死伤惨重,尸积如山,但是它们依然不屈不挠,以死相搏。每一轮攻击过后,人的数量也在锐减。
山外,不断有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火光映红了天际。显然人类已经没有退路,继续前进,似乎也只有死路一条,这些人好像真的陷入了绝境。
这是公元3080年的一天,世界核战爆发,人类花了几千年创建的高度文明社会被彻底摧毁,其中一股幸存的人在一个叫做雷哥的人的带领下逃往深山,没想到却遇到了动物们的顽强抵抗。
又是一轮惊心动魄的血腥厮杀过后,雷哥清点了一下人数,惊骇地发现只剩下不到一百个人了,而且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绝望清晰地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雷哥叹了口气,他朝前面望去,只见山顶之上,那只体型巨大的虎王正在巨石之间跳跃吼叫,指挥调动着它的部队,准备对他们发起新一轮攻击。动物的吼声此起彼伏,地面、树梢、天空,到处都布满仇恨的眼睛。雷哥想,最后的时刻到了。
雷哥抖一抖精神,下令大家检查整理武器,他用嘶哑的声音对所有的人说:“各位兄弟姐妹,现在我们进退两难,我们只能拼死一搏了。听我命令,接下来五人或十人一组,各自突围,能活几人算几人吧。”
雷哥话音未落,就听见人群里响起了男人的哀叹和女人的哭声。
这时候,有个身材消瘦、戴了一副眼镜的男人走到了雷哥的面前,雷哥奇怪他的手里竟然没拿武器。只听见他说:“雷哥,不能硬拼了。我们换一种方式,也许还有活路。”
雷哥疑惑地望着他,所有人都疑惑地望着他:“换一种方式?”
“对,”这个男人说,“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大槐,是个动物学家。我粗通某些动物的语言,可以去试着沟通一下,或许……”
“那你懂老虎的话吗?”雷哥不客气地打断他。
“这个我不懂,我只能和猿类简单对话。”郑大槐说,他似乎有点惭愧。
“那有屁用!准备战斗吧,别抱幻想了。”雷哥说着丢给他一支激光枪。
郑大槐却又把枪扔了。他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还相信武力呢!动物们奋起保卫家园,它们并没有错。反倒我们是入侵者,我们就不会对人家说一声对不起吗?”
郑大槐说着,三下两下扯下了自己的衣服,又在泥水、血水里滚了一下,然后他跃出掩体,四肢着地向前爬去,边爬嘴里边发出稀奇古怪的叫声。
世界一下变得死寂,不管是这边的人还是那边的动物,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郑大槐身上。直到雷哥狂喊一声:“准备掩护!”寂静才被打破。只听见山上的虎王也长啸一声,立刻,成千上万只动物一起朝郑大槐扑来,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只要虎王再吼一声,他立刻就会变成一堆白骨,或者,连骨头渣也不剩下。
郑大槐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只是嘴里仍在发出古怪的叫声。世界再次沉寂下来,山上山下的空气,似乎燃个火星就能爆炸。
转机是一只老猿的出现。它好像是受了虎王的指派,动作缓慢地从山上下来,一直走到郑大槐面前。动物们纷纷给它让路。郑大槐看见它,就像看见了救星,他们两个连说带比画,很快,郑大槐被老猿带到了虎王面前。
尽管郑大槐和动物打了几十年交道,但是面对这只巨大无比的山中巨兽,他还是被吓得浑身发抖。他看了一眼这个大家伙,才真正懂得人们过去所形容的“血盆大口”“灯笼一样的眼睛”“钢牙铁齿”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匍匐在地,由老猿当翻译,开始和虎王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对话。
老虎愤怒地问:“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闯进山里来?你们杀了我那么多孩子,我要把你们统统杀死,吃掉!”
郑大槐连连作揖,口称:“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我们人类已经没有家园了,到山里来是为了避难逃命。希望虎大王能给我们一个安身之地。”
虎王听了,不由冷笑道:“哼哼,让你们安身,我们就无处安身了。”
郑大槐急忙让老猿说:“虎王您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吗?人类一直在大力提倡保护环境、保护动物,这样动物才得以繁衍生息啊!如今人类有难,还请虎王高抬贵手吧。”
虎王听了似有所动,它说:“既然你们有难,为什么不说明情况,反倒强来呢!你们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吗?”
郑大槐又是连连作揖:“是我们错了,错了……霸道惯了。”
虎王最后厉声说:“你们要想活命,那就让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爬出来。我会考虑给你们几个山头讓你们生活。但你们必须尊重我们,绝不允许再生祸乱!”
郑大槐连连点头,急忙下山通知。没想到雷哥却坚决不同意。
“我们是人!是人啊!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但是大多数人却扔掉了武器,并开始脱衣服,一个一个相继爬出掩体。
最后只剩下了雷哥,他全副武装、威风凛凛地跳出掩体,冲着山上的虎王放声大笑,并高声喊道:“你有种下山来跟老子单挑,一决雌雄!”
回答他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接着,所有的动物便以铺天盖地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扑向雷哥。雷哥也不惊慌,猛地拉响了身上的超级炸弹。一声巨响,他和许多动物同归于尽。
天地间一片混沌,剩下的人和动物都呆住了……
小白兔
在知青点,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上山打兔子。
那时候,农村几乎没肉吃。青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都是城里娃,见不到个肉腥,一个个“熬克”得五肌六瘦的。但是那时大队民兵连有枪,点长就去借来一杆,又弄来几十发子弹,然后让我和张继业去打兔子,改善生活。
点长让我俩去,是因为我俩枪法好。每年民兵训练打靶,我们总打十环。
能打枪过瘾,还不用下地干活,我和张继业立刻欢天喜地带枪出发了。我们下乡的地方,是个穷山区,山上光秃秃的没有几棵树,所以也没有别的野兽,只有野兔还挺活跃。
第一天,因为缺少打猎经验,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到一只野兔。血淋淋地提回家。点长倒也没嫌少,马上让我们交给大师傅陈秀丽去收拾。没想到陈秀丽却闹了起来。
陈秀丽,人长得的确挺秀丽。但是她身体不好,一双眼睛整天充满忧郁。为了照顾她,才让她负责做饭。我们背地都叫她林黛玉,好些男生都幻想自己能成为贾宝玉。陈秀丽当时正在烧火,看见我们拎着兔子进来,立刻尖叫一声跳起来,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大声喊:哎呀,你们杀生害命!
我们向她说明了情况,但是她依然不肯收拾兔子。她流着眼泪说:你们再逼我,我就去找点长辞职去。我怎么可能给你们当帮凶呢!
美人流泪,令人心疼。我和张继业不敢再难为她,只好自己动手收拾。这一天,菜锅里飘出了久违的肉香。知青们都很高兴,但是陈秀丽却是一副悲戚的模样。当天晚饭她一口没吃。因为她经常闹病,大家也没怎么在意。
第二天,我和张继业再次上山。这一回我们总结出了经验,就是野兔这东西,你把它惊起来,它跑30米到50米之后必然停下,然后两腿站立往后看。这个时间虽然只有几秒,但是瞄准开枪足够了。掌握了这一规律,这天我们一共打死9只野兔,血淋淋地背回了家。
这一回,陈秀丽的反应更为强烈。她竟然扔掉烧火棍,解下围裙,真的找点长辞职去了。点长就让我们在院里另外支起一口锅来,满满地炖了一锅兔肉。当晚大家那个解馋啊,人人都朝我和张继业伸出大拇指。我俩当然也大快朵颐。我注意到,陈秀丽一直躲在伙房里,根本就没有往兔肉锅边凑。
可是当天夜里,女生宿舍里却传出了哭喊之声,原来是陈秀丽“中邪”了。“中邪”这事,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大都听说过。据说身体较差的女人,会被兔子啊、黄鼠狼啊这些东西附体,按它们的意思去说话。当地老乡说他们还在现场抓住过迷人的兔子,言之凿凿,也弄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知青点的人几乎都起来了。只见陈秀丽一改往日淑女形象,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甚至连说话声音都不像是她的了。而且,她竟然在点名道姓地骂我和张继业。她说:这两个人真是大恶棍呀!我们在山上活得好好的,没惹谁呀,可他们却把我们的孩子打死那么多啊!还炖肉吃,你们真狠啊!
深更半夜的,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毛骨悚然的。她越闹越凶,几个女同学都抱不住她。最后还是点长有办法,他让我们把空枪拿来,把枪口对着她说:你走不走?再闹就打死你!只见陈秀丽的脸立刻惊恐变形,连喊:饶命呀,我走,我走啊!随后颓然倒地。第二天早晨问她,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陈秀丽似乎大病一场,身体虚弱得做不了饭。点长就派人送她回城休养。没她捣乱,我们打兔子、吃兔肉更来劲了。没用多长时间,山上的兔子几乎被打绝了。后来我们发现山顶上还有一只大兔子,雪白的颜色,行动迅捷。它从来不站立回头看,经常一闪就不见了。我们打了它十几枪,连毛也没有打到一根。
这天我们又追踪它,依然未果,却意外抓到了一只小白兔。看样子它刚刚出窝不久,样子非常可爱。我们不忍心杀它,就把它带回来了。这时正好陈秀丽病愈回来了,她看见小白兔,喜欢得不得了,就带到伙房养起来。点长说反正兔子也打光了,子弹也打完了,陳秀丽又回来了,以后就不打兔子了。
谁知道还是出了事。原来这天,趁陈秀丽不在伙房,几个男知青就跑去逗小白兔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白兔一下子钻进了灶膛,怎么也不肯出来。后来他们就走了,以为它自己会跑出来。陈秀丽回来了,也不知道小白兔躲在灶膛里,就开始点火做饭。忽听灶膛里发出凄厉的叫声。惊慌之中赶紧撤火,哪里还来得及?可爱的小白兔早变成了小焦兔。
当晚,陈秀丽再次中邪,她说话就像唱歌一样,悲悲切切:哎呀你们真是赶尽杀绝啊,我就剩下这一个孩子了,你们还把它给我烧死了,我不会放过你们啊!
第二天,陈秀丽再次病倒,而且比上次病得更重。点长没办法,只好打电话让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去。离开的时候,陈秀丽依然梦呓一般在喃喃自语:我是凶手,是我烧死了小白兔啊!
这时候,我们才听她的父母说:陈秀丽属兔,她从小就喜欢小白兔。
责任编辑 刘燕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