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塞维利亚 感知最纯粹的西班牙

凌音

在西班牙这片史诗般的土地上，南部安达卢西亚自治区的首府塞维利亚，以万花筒般的魔幻诱惑着我的脚步。它丰厚沉淀的历史，埋藏在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风光中；它多姿多彩的文化，浸润在千古流芳的诗篇里；它热情狂野与风情浪漫的人文，交织在弗拉门戈飞扬舞动的裙裾间……去塞维利亚旅行，感知最纯粹的西班牙。

西班牙广场，历史寻踪

我在西班牙的全境旅行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西班牙很多城市都拥有一个宽阔美丽的广场，当地人赋予它们的芳名也都像提前约定好似的——西班牙广场（Plaza de Espana）。但当我沿着塞维利亚的玛丽亚·路易莎公园（Maria Luisa Park）浓荫覆盖的甬路徜徉时，没想到一个转角，竟把我带入了一片恢宏璀璨的天地。它也叫西班牙广场，但我认为它是所有同名广场中最为耀眼的一颗明珠。

走进广场，仿佛一幕华美的建筑大片倾情展现：一眼望不到头的圆形广场上铺设着构思精巧的地砖，那些 有规则的菱形与椭圆形图案，传递出浓浓的阿拉伯风格；特别是浪花曲线，犹如在我的脚下涌动着万顷波涛。沿着浪花伸展，目之所及，巨大的建筑群环绕广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摩尔式天堂风格”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哥特式风格以及银匠式风格。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这些红砖建筑群的下半部，由一座座贴满瓷砖的壁龛连接。每两座壁龛之间装饰着一幅精美绝伦的瓷砖壁画，我看到眼前这幅壁画上描绘着狩猎的图案，可见这些壁画是西班牙丰厚的历史地理与艺术人文的映射。每一幅壁画前的地面上铺陈着一张古老的瓷砖地图，代表着西班牙曾经的49个省份。

与建筑群相伴环绕广场的，还有一条静水深流的护城河。河面上四座造型精美的瓷砖拱桥，依旧延续着华美繁复的摩尔建筑风格。据说之所以建造四座桥，是为纪念曾经统治过西班牙的四个古国。我走上桥头，极目四望，碧波荡漾的蜿蜒河水中有轻舟驶过，霎时间令我恍若遁入天堂。

西班牙广场建于1928年，起因是塞维利亚将于第二年举办伊比利亚——美洲博览会，主会场就设在我沿途走过的玛丽亚·路易莎公园。当年，为进一步展示西班牙的工业与技术进步，主办方决定在公园边缘再建造一些建筑群。没想到，由设计师阿尼巴尔·冈萨雷斯设计的西班牙广场一炮走红，由配角华丽丽地变身为主角，为光彩夺目的塞维利亚更添丰碑。如此夺人眼球的西班牙广场，当然会被电影摄像师收入镜头中，如《独裁者》与《阿拉伯的劳伦斯》，还有《星球大战：克隆人的进攻》。

富丽堂皇的西班牙广场，一砖一石，一桥一木，都能让我清晰地读出大航海的成功给西班牙，特别是塞维利亚带来了物质上的极大丰富。虽然早在罗马时代，塞维利亚就已成为安达卢西亚地区的重镇。1492年哥伦布发現了美洲新大陆，塞维利亚成为前往美洲的新据点；1519年，麦哲伦从塞维利亚出发，开启了环游世界的海上征程……就这样，塞维利亚作为旧大陆与新大陆之间的贸易港口，登上了繁荣的巅峰。

塞维利亚大学与《卡门》

繁荣富足的土壤才能孕育出娇艳的文艺之花。大师们曾以塞维利亚为背景进行创作，如拜伦的长篇诗体小说《唐璜》、莫扎特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以及梅里美原创小说，后经作曲家比才改编为歌剧的《卡门》。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一提起歌剧《卡门》，我的头脑中会不由自主地响起那段著名的咏叹调《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不知为什么，这乐曲直抵我心。《卡门》讲述的是风情万种而又性格倔强的吉普赛女郎卡门在塞维利亚卷烟厂做女工，不按寻常套路出牌的她游走于犯罪的边缘，诱惑士兵唐·豪塞，后来，唐·豪塞堕入情网，为其铤而走险，被捕入狱，出狱后还加入了她所在的走私贩行列。只是造化弄人，卡门移情别恋斗牛士埃斯卡米里奥，就在人们为埃斯卡米里奥斗牛胜利而欢呼时，卡门却死在了唐·豪塞的匕首下。抛开《卡门》是全球演出场次最多的歌剧这个卖点，塞维利亚卷烟厂这个推动剧情发生的重要背景，已在斗转星移间演变成了塞维利亚大学。于是，我前往距离西班牙广场不远的塞维利亚大学，以期寻找《卡门》的痕迹。

来到学校门口，巴洛克、新古典主义与工业风格相结合的建筑群令我十分震撼，特别是宏伟壮丽的大门上，一位展翅的天使目视前方，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仿佛在宣示西班牙工业的进步。在它的身下是一面雕刻精美的石头盾牌，虽然我不知道这盾牌具体代表什么，但想来一定寓意非凡。而当我把镜头逐渐拉近，看到就在门洞顶端那个生猛的石兽下面，清晰地雕刻着“TABACOS”的字样，这让我想起这座大门曾经在《卡门》电影里出现过。烟草业曾是塞维利亚的支柱产业，这座皇家烟厂鼎盛时期曾有3000多名女工，另类的卡门就是其中之一。

走进校园，主建筑群为天井庭院风格，拱门环廊位列四周，手捧书本的女大学生们在我的身边匆匆走过，仿佛空气中也飘浮着浓厚的学术气息，那个野性狂放的卡门的影子，已经在莘莘学子身上荡然无存了。如今，塞维利亚大学的主要建筑仍被称为“老烟草厂”，以其最初的用途命名，因为这些建筑是那个年代西 班牙第二大公共建筑。

咕咕作响的肚子提醒我不得不在匆匆参观了几座学院后，走出塞维利亚大学门口。恰巧看到正对面的一家餐厅人潮涌动，原来餐厅大搞促销活动，香喷喷的炸鸡块组合只要一欧元！难怪食客们把小餐厅挤得水泄不通，大学生群体更是欢畅地大快朵颐。我挤坐在逼仄的角落里候餐，发现餐厅的照片墙与众不同。在一帧帧还原塞维利亚历史的老照片中，我看到了《卡门》的剧照：野性狂放的卡门与斗牛士埃斯卡米里奥拥吻，眼波荡漾，情欲绵绵。流淌在吉普赛姑娘卡门血液中无拘无束的奔放，为爱不顾一切的痴狂，就像那些15世纪从印度北部流浪到安达卢西亚地区的吉普赛人，把融入他们生命中的热情泼辣，与当地摩尔人的神秘感伤相结合，在颠沛流离、贫困交加的生活中找到情感宣泄的突破口，通过尽情的歌舞表达出来，弗拉门戈应运而生，并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成为西班牙国粹。

燃情弗拉门戈

为了观赏最原汁原味的弗拉门戈表演，我提早来到了在塞维利亚享有盛誉的弗拉门戈博物馆。走进空旷的小剧场，我看到一束光仿佛穿透暗夜，照射在舞台中央猩红的地毯上，聚焦的核心是木椅上的一把吉他，还有一双舞靴，仿佛它们才是此刻真正的主角。我好奇地端详那双大号的男性舞靴，棕色的表皮已经龟裂起皱，颇具年代沧桑感。不知道它已陪伴主人在与舞台木地板的旋转、摩擦、踢踏中，演绎出多少热情奔放的曲目，敲击出多少直抵灵魂的声响？它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一名舞者？有着怎样的经历与生活？也许，舞者与爱靴就如同西班牙骑手与佩剑，长相伴，难舍离。这让我想起奥斯卡最佳影片《红菱艳》，视舞蹈为生命的芭蕾舞女演员佩姬，穿上红舞鞋，像被施了咒语，再也无法离开舞台，直到生命的终点……

思绪中，不知不觉身边已坐满了观众，男吉他手与歌手走上舞台。吉他手转轴拨弦，抑扬顿挫的旋律从他的指尖顷刻间流淌；与此同时，歌手以嘶哑的歌喉放声歌唱，那是从胸口迸发出的炽热激情与撕裂伤口般 的痛苦愁肠。与吉他和舞蹈一同构成弗拉门戈三要素的歌唱，被称为“深歌”，起源于吉普赛人的吟游诗。那些愤怒与悲情、苍凉与无奈的歌词，是苦难生活的基调映射，是令人断肠的爱情回响；而某些欢愉，甚至诙谐的唱词，则是佳节庆贺、亲友团聚时苦中作乐的自我调侃。无论表达的是何种情绪，吉普赛人通过 高声唱腔，将其挥洒得淋漓尽致。

突然，一阵急促的舞步声由远及近，只见艳光四射的舞娘挥舞着层层叠叠的裙裾狂舞而来。只见她夸张地扭动着臀部胯部，头部大幅度地前仰后合，手指灵活地拍击清脆的响板，脚尖、前掌与脚跟交错叩击地板，发出响亮的踢踏声。她美丽的面庞时而激情满怀，时而痛苦绝望，时而甜蜜微笑，时而黯然神伤。灵动的身姿轻盈柔美如彩蝶纷飞，转瞬间狂野奔放又似掀起惊涛骇浪……仿佛穿越时空，与苍茫天地共舞，与灵魂深情对话。

就在我几近被弗拉门戈迷得灵魂出窍之时，一阵突起的旋风狂扫而过，仿佛海边汹涌而来的巨浪，几乎把我掀倒……原来是坐在第一排的我与旋转的舞裙来了一次亲密接触。仿佛被雷电击中，惊魂未定的我不得不仔细观瞧袭击我的这个新式武器。层层叠叠的舞裙前裾较短，我猜想是便于演员作出踢踏的舞步，而拖地的后摆则犹如一条长長的尾巴。想必裙裾旋转飞扬间，这条长尾正是险些把我掀翻的罪魁祸首。回想起资料上说，弗拉门戈的表演舞裙自重高达90公斤！

如此说来，我的身体与灵魂已经双双被弗拉门戈深深地击中。从未想过，此生拥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弗拉门戈，这样的塞维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