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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里的年轻人

2018-07-06马拉拉

意林彩版 2018年8期
关键词:死神外贸全身

马拉拉

ICU又叫重症监护室,是医院里最特别的一个部门。因为费用高昂(日均3000~20000元),它被称为“最昂贵的酒店”。但也许更形象的说法是“死神的餐馆”,住在里面的人,有的自己走出来,更多的是被车子推出来。

年轻人是ICU里的稀客,他们的生命力正在最旺盛的时候,ICU像是人生一个突然的急刹车,我们的一个受访对象安安心有余悸地说:“原来年轻人也是会突然死掉的。”

今年清明节,我和那些住过ICU的年轻人聊了聊,在他们的回忆里,ICU无一例外地惨白,极度安静,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谈起那段插着管子的人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情。但相似的是,当被死亡威胁过,他们都更明白什么是生命中更重要的东西,以及人到底应该怎样活着。

小绿:死亡这件事情并不如我想的那么轻松

22岁|自杀|在ICU两天

2017年2月21日,母亲带我外食,去了市里最贵的日式烤肉店。红白相间的雪花牛肉被切成小方块,烤熟之后,牛油和肉的味道混在一起,我们一口一个。可能是这种幸福的感觉太久违,我突然觉得可以去死了,回家把预先准备好的一百多颗剧毒种子嚼碎吞了下去,也是一口一個。

凌晨到中午十二点,毒素让所有内脏火烧火燎,上吐下泻,我看着呕吐物从食物残渣变成淡黄色的胆汁,并为此感到欣快。

中午十一点,母亲发现了,想带我去医院,我一直拖到下午两点,才被神志恍惚地架了过去。洗胃期已经过了,要把全身的血都洗一次,我被推进了ICU。

做切开的是一个男医生,我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因为全身都裸着,而大腿根部又贴近隐私部位。我知道对他来说,我只是一具肉体,但在皮肤被触碰的那一瞬间,我还是下意识地用被子遮住了脸。

我从高中就开始患抑郁症,到现在已经七八年,死亡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件精心包装的礼物。

我研究了不下十种自杀方法,时常想象自己死亡的场景,但没想到第一次自杀就失败,被送进ICU,躺在床上,能过一天是一天。活得没有尊严,死得也没有尊严,在钱面前,也没有尊严。在里面待了两天,每二十四小时的呼吸值一万多人民币,我不值这么多钱。

出院之后,我听家人安排去北京住了院,还做了MECT(重度抑郁的电休克治疗)。虽然没什么用,但做点事情,总比站在原地好。

放在以前我不一定会这么听话,但在ICU的那天晚上,母亲穿着紫色的防菌服在床边陪了我一宿,我们沉默着相对,两个人都没有合眼。死不成,又给家人带来了麻烦,我觉得很是愧疚。

原来死亡这件事情并不如我想的那么轻松,可能这世界根本就没有轻松的事情。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到现在我也没有达到珍爱生命的程度。但人活着真的就是那一口气,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王一碗:我发现人心比死神更难以直视

18岁|海绵状血管瘤|在ICU五天

四年前,我的颅骨被锯开过,头颅上爬着一条蜈蚣一样的疤。直到今年做了植发,我才看上去像一个正常人。而在这之前的日子,我每天都顶着伤口被人们审视。

高一寒假的时候,我觉得头疼,父母便带我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我脑子里有海绵状血管瘤,我的瘤子正好长在语言神经上,后来直接导致我失语。

有一次和父亲一起外出吃饭,我走着走着就没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救护车上了。那是我失语后第一次昏倒,不仅如此,我还会抽搐、翻白眼、口吐白沫、四肢无力。我不想死,我连恋爱都还没有谈过。

尝试保守性的手术失败之后,我只能做开颅手术。术后我在ICU住了四五天,每一天都在发烧,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不过我也算是在里面救了一个人。

当时我旁边也有一个术后老人,他在旁边呻吟着想要轻生,才“重生”的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想想你的家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吗?”他这才平静下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这么想的。做手术是在重庆的春天,我站在床边看那些植物拔节生长,就好像能感觉到自己伤口一点点地愈合。我想出院,想回家,想吃辣,想和朋友们一起春游,我还想再过段时间去游泳,哪怕脑子真的可能会进水。

但当我真正走出ICU,发现疾病的后遗症并不一定是疾病。一场大病改变了我的性情,因为那道刺眼的疤痕,我很自卑,也很消极,不能很好地面对这个世界,我向找了许多烦恼。在医院,我是和死神打交道,但进了社会,我发现人心比死神更难以直视。

沉微:因病离开大城市,我以为自己完蛋了

23岁|结核性脑膜炎|在ICU15天

初生病之前,我一直是一个身体很好的人,感冒都很难得有,不知怎么就被传染了结核杆菌。

我刚毕业,一个人在成都上班。一开始只是周日起床之后头痛,以为是小问题,便没在意。周一我照常去上班,但后脑勺一阵一阵地疼,就请假回家躺着,那时候外面是白天黑夜我已经分不清了。

一直到了周二早上七点,我稍微清醒了一些,听到有人敲门,便拖着身体开门。看到男朋友,才想起来之前约好了他从杭州坐深夜航班过来看我,他已经在门外等了四个多小时。看到我,他很激动,但我已经无暇反应。

他叫我去医院,我就倔着不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可能是因为钱吧,刚工作一年,工资扣除房租生活费,哪有钱给我生病?想着再躺一会儿也许会好,刚躺下我就吐了,全身和床上都是,随后我就失去了全部意识。男朋友把我送到了医院。

家里人说什么都不让我一个人在外面上班,让我回家考教师和公务员。生病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要回老家,我喜欢做外贸,想在成都打拼,然后定居。但这次我没有反抗,出院就回了家。

一开始我觉得很灰心,因为我不想做他们眼里稳定的工作,还是想做外贸,但是一个小县城怎么会有外贸呢?就在希望快要破灭的时候,我收到了某大企业的客户经理的电话。他在网上看到我的简历,说有一个客户在汉旺招人做外贸,我听到“汉旺”这两个字都惊呆了。我在老家待了20年,从没听过有外贸工厂。

后来我去面试,才发现我曾无数次经过这个厂门口。当时就感觉,这个厂是为我突然出现的。

我生了一场大病,因为那场病离开了大城市。我以为自己一辈子完蛋了,只能当老师或者公务员混日子了,可我没想到自己做着比之前更好的工作,过得更健康,家人也在身边。

有的时候,失去是得到的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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