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女作家点燃的《遍地小火苗》

张龙艳

《遍地小火苗》（Little Fires Everywhere）是华裔美国女作家伍琦诗（Celeste Ng）继成名作《无声告白》（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之后的第二部小说。在2017年首次出版后，这部小说登上了《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 bestseller）以及《亚马逊》（Amazon）图书的畅销榜，深受评论界的关注和广大读者的热捧。《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称赞道：“见证小说中两个家庭之间的恩怨纠葛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撕心裂肺和感同身受的体验……” 《洛杉矶时报》（The Los Angeles Times）评论：“伍琦诗是一位充满自信且具有天赋的作家。通过她干净而敏锐的文笔，感受作品中人物的生活，体验谢克海茨（Shaker Heights）的韵律，是一种令人惬意的事情。”《科克斯书评》 （Kirkus Reviews） 声称：“伍琦诗通过她的第二部小说，再次证明了她是一位敏感的、富有深刻见解的作家，以惊人的写作能力书写美国生活。”

伍琦诗于1980年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匹兹堡市。作为著名的小说家和作家，她的成就一部分归功于她良好的教育背景。在2002年，她从哈佛大学毕业并获得了英语学士学位。随后，她在密歇根大學的研究生院深造，并获得了文科写作硕士学位。作为一个文坛新星，她创作的作品颇受公众的好评和热捧，斩获诸多重要奖项。在密歇根大学求学期间，她的短篇小说《经过》（What Passes Over）获得了霍普伍德奖（Hopwood Award）。在2012年，短篇小说《玩耍中的女孩们》（Girls at Play）赢得了手推车奖（Pushcart Prize）。让伍琦诗名声大噪的当属她的处女作《无声告白》（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小说历时 6 年完成，2014 年一经出版即获如潮好评，斩获多个奖项，登上《纽约时报》和《亚马逊》畅销书之榜首。现已被译成 20 多种文字出版，畅销世界各地。

作为一名读者喜爱的作家，伍琦诗具有她创作的“秘密武器”。首先，她的故事充满了悬疑色彩，引人入胜，牢牢地套住读者的好奇心，让其无法自拔。其次，她的作品文风简洁流畅，但在简单故事情节背后隐藏着深刻而严肃的内涵。因此，读者在阅读她的小说会感到一种无尽的享受和愉悦的体验。《遍地小火苗》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Ⅰ··

伍琦诗在《遍地小火苗》这部小说中运用巧妙的文笔勾勒出了精彩的连环故事。她以扣人心弦的非线性叙事手段和一环套一环的故事情节牢牢套住读者的好奇心。为了揭开更多的谜底，读者在作者布下的谜团中苦苦挣扎，无法自拔。

在小说中，理查森夫人（Mrs Richardsons）经过调查其租户米娅（Mia）而牵扯出一系列故事中的故事。自米娅母女搬进理查森的租住屋之后，理查森夫人一直对米娅母女心存芥蒂，与之刻意保持距离。尤其，当理查森夫人得知米娅“出卖”麦卡洛（McCullough）“告密”碧波（Bebe）后，对米娅大发雷霆，决定要对米娅的过去进行“揭底”。她发挥其记者的特殊身份优势，搜集关于米娅的相关消息。她顺着珍珠与穆迪在参观博物馆时发现的一张关于米娅的照片为线索，发现米娅与纽约艺术学院的著名艺术家宝林·霍桑（Pauline Hawthorn）有着密切的联系。理查森夫人致电纽约艺术学院询问得知米娅的真名叫米娅·莱特（Mia Wright）而并非米娅·沃伦（Mia Warren）。然而除了名字的证据，理查森夫人并没有找到关于米娅其他有价值的信息。机智聪慧的她把目光转向了米娅女儿珍珠（Pearl）。让她可喜的是，以此为线索，她找到了米娅父母的住所，得知米娅曾就读于纽约艺术学院，师从宝林·霍桑。由于其对摄影独特的天赋，米娅得到了霍桑老师的喜爱，并给予了厚望。然而，在父母眼中，米娅学习摄影就是“不务正业，浪费钱财”，对其极力反对，甚至切断了对她的资助。一心追求梦想的米娅，发奋图强，利用课余时间从事兼职工作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然而，米娅兼职所得对于昂贵的学费而言简直就是车水杯薪，她一度陷入了困境之中。碍于面子，她并没有对周围的朋友，包括霍桑老师进行求助。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地铁上结识了急切寻找“代孕”女性，为其生子的约瑟夫·瑞安（Joseph Ryan）。迫于缴纳学费，她无奈接受了瑞安夫妇的条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米娅顺利怀了孕，瑞安夫妇也竭尽全力为其提供便利。天真的米娅把代孕一事向家人和学校进行了隐瞒，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同时又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然而，米娅弟弟的遇难让她打破了 “天衣无缝”的计划，她别无选择只能面对家人。父母见到女儿以“代孕”谋生，顿时伤心欲绝，谩骂米娅“卖亲生骨肉”，并与之断绝了亲子关系。

离家后的米娅并没有回到瑞恩家中，而是以流产为由，离开了瑞恩夫妇的视线，独自带女儿到处流荡，艰难度日。在女儿珍珠（Pearl）三个月大的时候，米娅曾经的一个同窗致电米娅，告知其霍桑老师病危的消息。米娅即刻去见老师最后一面，并在那一次，霍桑老师为米娅母女拍摄了她人生最后一张照片。在霍桑老师逝世几周后，米娅母女的那张照片被卖给了一个画商，米娅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一部分资金。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作者在此中还穿插了理查森夫人到诊所调查碧波的医疗记录时意外看到了珍珠为人流手术做的登记。然而，事实上，是理查森的长女莱克西（Lexie）利用珍珠的名字偷梁换柱地做了手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理查森夫人把珍珠误认为“不守规矩”的孩子。作者伍琦诗在讲述这个故事时采用了非线性叙事方式，在一个故事中穿插不同的故事，顺藤摸瓜般一步一步地牵引着读者，揭开一个个被隐藏的真相。细读文本，读者会发现，在悬疑的故事情节背后透漏出作家对人性和道德深刻的思考。

··Ⅱ··

小说中理查森和米娅两个家庭之间围绕“身份诉求”进行了一系列明争暗斗，而结果确是两败俱伤，最终都回归到“人性”的原点。理查森夫妇二人，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当地报社的记者，生活富有且有品味。他们居住的谢克海茨（Shaker Heights）社区的生活按部就班，运行得井然有序，人们生活和谐美满。然而，平静安宁的表面下早已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理查森家的子女们用其独特的方式寻找身份定位，与谢克海茨的常规和传统进行反抗。长女莱克西内心急切想要打破常规，打破谢克海茨的规则，摆脱母亲的束缚。她结交黑人男友，并与之多次发生性关系，最终导致怀孕。她感到孤独和失落，家中无人能够倾听她的心声，对其提供相应的帮助。然而，珍珠与米娅对莱克西给予了无尽的关怀和照顾，让她感受到来自“底层”的温暖，感受来自母亲和家的温馨。逐渐地，莱克西放下了对米娅母女的芥蒂，开始深刻反思和反省自己。相同的是，长子垂普（Trip）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费尽心机地接近女孩子们，并与之发生性关系，以此来证明作为富家子弟的优越感和高高在上的地位。这也恰恰证明，他通过玩弄女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给无味的生活添加“新鲜感”。不同于莱克西和垂普，次子穆迪（Moody）厭恶自己所处的虚伪世界，渴望追求真实而又自由的生活。而珍珠母女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希望。在他看来，珍珠与母亲到处漂泊的生活充满了“魔幻色彩”，无拘无束。珍珠身上所体现出的独立自强，无拘无束的性格让穆迪心生爱慕。直到珍珠的背叛和她们悄无声息的突然离去让穆迪认清了自己，体会到珍珠一家生活中艰难悲苦的一面。可见，莱克西、垂普和穆迪都在努力体会“不同常规”的生活方式，填补内心的空虚，渴望得到关爱和自由。相比与其他子女，理查森家最小的女儿依西（Izzy）显得比较“另类”。她如同一个落难的天使，四处寻觅知音，寻找爱的港湾，离开谢克海茨这徒有虚表的冰冷“废墟”。因此，依西经常去米娅那里寻找心灵的慰藉和内心的庇护。只有在那里，她才感受生活的真实，感受人性散发的亮光。她用她微薄的力量为米亚母女为代表的“底层人”呼喊，为其寻求平等。

与此同时，米娅和珍珠母女同样也为改变“身份”而做了一系列痛苦的挣扎。目睹了理查森一家奢侈的生活，再想想自己住无定所的家庭和微薄的收入，年纪尚轻的珍珠顿时心声嫉妒，内心波澜起伏，无法平静。她接近穆迪并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感了解理查森一家和谢克海茨的生活环境。在穆迪的引领之下，她见到了穆迪的哥哥垂普，并对他的英俊一见钟情。她对垂普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并甘愿与其多次发生性关系，以此试图“打入”理查森家中，融入他们的上流社会，摆脱贫困的家境。此外，她有意接近莱克西，与之交流密切。为了融入理查森的生活，她愿意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甘愿成为莱克西的利用品。此时的米娅对女儿的行为心知肚明，但她没有对其进行劝阻，而是选择沉默并任由其发展。她妄想通过与理查森一家的交往，改变目前窘困的处境，改变女儿的命运。然而，理查森夫人对米娅母女的处处提防和针锋相对，让她最终不得不带着女儿连夜悄悄离开。米娅母女试图融入理查森一家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不得不再次面对漂泊的生活。

然而，依西用一把“正义”之火把理查森一家和米娅母女从梦幻和虚伪的世界打回到了真实的现实生活中，让他们反思人性，关注道德问题。

··Ⅲ··

“道德”是《遍地小火苗》这部小说中最重要的主题之一，体现了伍琦诗作为一位作家的社会担当以及她对道德问题的重视。在小说中，“碧波（Bebe）夺女案件”迟迟未得到宣判的主要原因就是案件所涉及的“道德”问题。碧波起初由于其经济困境，把刚出生的女儿美玲（May Ling）遗弃在消防站门口，渴望女儿得到良好的归宿。得知弃婴的消息之后，一心盼望领养孩子的理查森一家的好友麦卡洛夫妇立刻选择了领养美玲。夫妇二人对孩子视如己出，宠爱有加。然而此时的碧波对自己抛弃女儿的行为悔恨不已，千方百计地搜索有关女儿的信息，期望与女儿团圆。就在这紧要关头，她结识了在“幸运宫”（Lucky Palace）一起工作的服务员米娅。米娅看着碧波遭受的痛苦，作为母亲的米娅心里深表同情和怜悯。经过一系列的心里挣扎，米娅最终冒着被理查森夫人解雇的风险，把麦卡洛领养孩子的信息告知了碧波。听到消息后的碧波欣喜若狂，并马不停蹄地到麦卡洛家里“索要”女儿。然而，她被无情地拒之门外。走投无路的碧波，在米娅母女的建议之下，把麦卡洛夫妇告上了法庭。此时的理查森夫妇自然地为麦卡洛进行辩护，为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来打赢这场官司。在这期间，碧波奔波于各类电台和报社，努力占领“道德”上风，把麦卡洛夫妇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然而，经过一系列的辩论和复杂的法律程序，美玲最终还是被判给了麦卡洛夫妇。

故事到此为止，读者心中对悲痛欲绝的碧波充满了同情之情，然而，故事到此并非得到了盖棺定论，而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折，即碧波因无法接受法院的判决，悄悄潜入麦卡洛家中，把美玲偷走并“永远消失”了。底层阶级的“弱者”得到了胜利，正义得到了伸张，站在了“道德”这一边。

此外，谈到“道德正义”，小说中的一个主人公必须要提及，她就是理查森小女儿依西。她如同一个正义使者，用自己的独特的方式为底层的“弱者”进行辩护和抗争。细读文本，读者会发现，依西与其哥哥姐姐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她厌烦谢克海茨社区处处令人窒息的条条框框和刻板冷酷的阶级制度；她厌恶父母“乐善好施”面具之下的残酷嘴脸。米娅母女的到来为依西的生活带来了光明，让她看到了存在的意义，体验人性善的一面。她经常拜访米娅母女，从那里得到“家”和“爱”的温暖，感受以“道德”标准为准绳的环境的优越。比起富丽堂皇但空空如也的理查森别墅，米娅的小屋充满了爱的气息。在米娅家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和温馨感，而在自己家中经历的是父母的不解和兄弟姐妹的冷嘲热讽。

此外，依西她为了被老师歧视的同学“伸张正义”，打断了老师小提琴的琴弦，并把琴扔在了老师脸上。她坚定支持碧波与女儿的团圆，批评麦卡洛夫妇对养女美玲“改名换姓”以及他们的“为所欲为”。然而，米娅母女的离开让依西仿佛失去了心灵的寄托，顿时感到万念俱灰，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她最终拿起汽油洒满了堆满奢侈品的理查森的房子，点起了一把火把一切虚有的外表烧成了灰烬。这把火不仅烧尽了理查森的房子，更是揭开了他们虚伪的面纱，把他们可怜可悲的内心裸露了出来，让他们思考人性和道德。

《遍地小火苗》这部小说与其说是一部虚构的故事，不如说是当代美国社会现实的一面镜子。故事中的小火苗可能象征“正义”的火苗，燃烧社会的不公与黑暗。它们也可能象征如依西这样为消灭种族歧视而在不断努力的“正义天使”，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为被边缘化的“弱者”鸣不平，唤醒社会良知。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