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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神医

2018-07-04王春元

大学生 2018年3期
关键词:虫蛀书页古籍

王春元

2018年1月3日,南京博物院官微发布了“第一届南京博物院中学生文物修复冬令营”的活动信息,当天阅读量就突破7000多次,留言区里很多大学生炸开了锅,要求针对古籍修复、书画装裱等课程扩大年龄段体验范围。看到这条信息,在南京莫愁图书保护修复中心工作的滕宏珍不禁会心一笑。和很多人抱着好奇心去体验不同,她已经在古籍修复领域历练了多年,是一位年轻的“古籍神医”。

医“虫蛀”

当我们来到南京莫愁图书保护修复中心滕宏珍的办公室时,她正在工作。一本亟待修复的破旧古籍铺在桌面上,旁边则是毛笔、板刷、锤子、竹启子、铅砣、剪刀、镊子等各路工具。随着页面缓缓翻过,滕宏珍的十八般技艺也一一施展开来。

滕宏珍的独门本领就是修复各种损坏的古籍。“修书就像是在做外科手术,无论是工具、手法、责任心,还是认真、细心的程度,都很相似。”如今,她对古籍修复的各个流程已经了然于胸。“修补一本古书要经过拍照存档、核对书页、选配补纸、书页除尘、修补、喷平书页、折页、捶平、压实、齐栏、打眼、订纸捻、装订、贴书签等十几道工序。”虽然一招一式极为考究,对从事修书人员的要求更是近乎苛刻,但在滕宏珍看来,即使重复进行的是同一种工序,每一页书的情况也都不一样,有挑战的同时,还很有乐趣。

滕宏珍的修书生涯,要从一本“虫蛀”古籍开始。滕宏珍告诉我们,她修复的第一本古籍是来自福建泉州图书馆的《杜诗荟萃》。“福建地处南方,受到地理环境等气候影响,古籍破损出现了大面积的虫蛀,对我来说很有难度和挑战。”

为了让修复达到较好的效果,滕宏珍把线装古籍拆散,一页页打开修复,将每页的虫蛀漏洞用纸张一一修补。和一般撕扯裂痕不同,破洞是古籍修复中比较困难的,要将配好的补纸,根据横竖纹路和破损洞行一一修复,接缝必须控制在2毫米以内。遇到虫蛀严重的地方,一页可能一天都修不完。就这样,一册古籍前后花了滕宏珍两三个月才完工。

第一次修复古籍,滕宏珍便认识到这是个庞大复杂的工程,不仅需要了解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对古籍来源和内容有辨别能力,还要学习纸张知识、修复方法等专业的实战技能。最重要的是,古籍修复是一门需要积累和沉淀的手艺,必须甘于坐“冷板凳”,才能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深耕技能。

高人指导,妙手回春

古籍修复中有不少技能宛如金庸笔下武林高手的功夫,如江湖上流传的蜀派绝技“借尸还魂”、京派绝技“珠联璧合”、津派绝技“千波刀”等都是业内津津乐道的高级技能。由于古籍修复技术复杂繁琐,自古都是师徒相传。滕宏珍师从于南京大学图书馆的邱晓刚老师,邱老师又是国家图书馆国手张士达老先生的得意门生。从业近四十年,邱老师摸索出的古籍、书画、纸质文献纸浆修复工艺和纸质文献剖夹加固修复等方法已自成一派。师徒一脉相承,如今滕宏珍也掌握了干揭法,湿揭法,蒸揭法,粘揭法等高超的修复技能。

滕宏珍告诉我们,在繁杂的修复工序中,配纸是非常关键的步骤。“修复古书的目的,第一是延长古书的寿命,第二个就是修旧如旧,尽量保留书的沧桑感。因此我们必须选择质地相近、颜色相仿的纸。” 看似普通的纸张却非常有讲究,比如皮纸是用楮树皮和桑树皮制成的纸,坚韧、抗蛀且洁白平滑,由于皮纸生产成本较高,故一般讲究的书才用皮纸印;棉连纸作为宣纸的一种,匀净细腻,绵软有韧性,摹拓碑帖彝器多用之。毛边纸呈米黄色,也称黄纸,质地略脆,韧性稍差;毛太纸与毛边纸颜色相似,厚薄不等,有明显的直纹,清同治光绪间,用此纸印书较多。

为了能准确地配纸,在修复一部古籍前,滕宏珍首先要取样分析古书纸张成分,还要检测纸张的厚度、白度、酸碱度等。有了这样的综合数据,才能提出合理的配纸方案。“仔细并科学地检测,是为了在修复中选择相同或类似的纸张,以免造成古书的二次破坏。”

滕宏珍的精湛技能,不仅拯救了图书馆里许多珍贵的古籍,还能在其他领域解决棘手问题。一次,有位律师辗转前来请她帮忙修复一个破损的合同。这个合同有两页纸,被对折了两次,受潮之后纸张发生了霉变,粘在一起根本无法打开。滕宏珍看到这种情况后,立刻想到可以用“粘连法”,将霉变的纸分开。“我用两块比书页稍大的白棉布,将棉布上涂满薄薄的一层厚浆糊,把合同夹在棉布中间,待八成干的时候通过浆糊的粘度将棉布分离,这样合同粘连的地方就顺带被打开了。如此重复,直至将最后一页分离开。”接着,滕宏珍把打开的零片纸重新拼接。修复好的合同能清晰地看到按下的指纹。律师看到后连连称赞,万分感激她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修复,更要保护

在多年的修复生涯里,有一本书至今让滕宏珍耿耿于怀。这是一本明代的古籍,“送来的时候我都惊呆了,整个书都被挤压在一起,成了‘书砖,书页根本分离不了,加上长时间水的浸泡,纸张纤维老化,页与页之间打不开,轻轻一碰,古籍要不然会断裂,要不然就是一个洞。”滕宏珍当时就蒙了。随后,她请教了老师和其他有影响力的专家。大家通过检测分析,都认为已无回天之力,这本古籍等于是被判了“死刑”,这样的结果让滕宏珍很失落又无能无力。

“它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保护不当造成的,很可能是长期浸泡在水中或者放置在潮湿处。”古籍既不适合长期暴晒,也要远离水、饮料、油等液体,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重大损失。因此,滕宏珍在古籍修复前都会带上手套,修复时也不能沾染上水渍等物质,修复完的古籍会在恒温恒湿、防虫的柜子里存放。这些点滴的细节和举动,都是在尽可能地保护珍贵的古籍。

但这也让滕宏珍意识到,在修复之外,古籍的保护工作更加重要。“古籍的修复,准确的概念是抢救。在过去的观念里,只要火不烧,水不淹,防鼠防虫,就算是保护古籍了。但其实古籍的保护状况跟周围环境也息息相关,需要投入资金建设合适的书库,配备相应的恒温柜、密集柜、防虫柜等设备。”

尽管科技不断进步和发展,出现了纸张拉力测试机、纸张酸度测定仪、全自动色差测定仪等各种高科技的设备,可以更好地实现科学修复,但滕宏珍认为,传统手工永远有新科技替代不了的东西。“业界有一句话叫:‘不遇良工,宁存旧物。古籍修复不只是简单意义上的修书,它强调‘修旧如旧,是一门费心又耗时的‘拯救艺术,需要我们的坚守和传承。”

每天伏案8个小时,就这样一坐7年之久。如今,经滕宏珍双手修复的古籍已多达两万页。旁人觉得枯燥的古籍修复工作,对她而言却是满足和收获:“书籍是文化传承的载体。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修补一些古籍,多挽救一些无价的文化遗产。”

TIPS:古籍修复任重道远

据公开资料显示,目前全国馆藏古籍总量超过5000万册,其中亟待抢救性保护的古籍约1500万册。自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启动以来,专业古籍修复人员从不到100人增长为近700人,但仍然存在巨大缺口。

目前,国内开设古籍修复专业以中、高级技术学校为主,金陵科技学院是全国第一所开设古籍修复本科专业的高校。随着国家对古籍修复日渐重视,不少学校也开始加大对人才的培养力度,如首都联合职工大学与国家图书馆合作,邀请国家图书馆员工亲自任课;天津市艺术职业学院与天津市古籍保护中心签署合作办学协议书,联手培养古籍修复专业人才等等。复旦大学、天津师范大学、中山大学还先后开设了该方向的研究生课程。

“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实施10年来,全国共完成200萬部古籍的普查登记,命名12家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修复珍贵古籍250万叶。根据2017年文化部印发的《“十三五”时期全国古籍保护工作规划》,到2020年,珍藏古籍的修复数量将达到350万叶,培训古籍收藏单位从业人员将达1万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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