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爱
2018-07-04羊白
羊白
我小学的语文老师叫孙建军,是民办老师,个子不高,尖嘴猴腮,双肩还有点儿斜,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因此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背地里叫他“孙猴子”。
孙猴子都二十六岁了,还没成家,估计就是因为他的长相吧。另外孙猴子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想打人,我们班的女生尤其怕他。孙猴子发脾气时,脸上毫无表情,就那么冷漠地看着你,然后猛地扯你的耳朵,意思是你都听哪里去了?被他扯耳朵的同学疼极了,就在心里咒他,咒他活该讨不到媳妇,活该转不了公办。
说起来,这孙猴子虽然只是民办教师,心性却高傲,不但不和我们說笑,也不怎么和那些公办老师说笑,总是独来独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高年级的同学说,孙猴子口琴吹得不错,晚上月影婆娑之时,那口琴声就分外摇曳动人。可我们不上晚自习,实在想不出一个土老帽能吹出什么花样来?
记得有年冬天,天刚下了雪,极冷,下课后同学们都缩着脖子窝在教室里,感叹着说:“哇,好冷呀,冻死人了!”孙猴子本来已经出了教室,突然返回来,站在讲台上很严肃地问:“你们知道‘冻死人是什么意思吗?”我们都不敢出声,看着他。他大手一挥,一字一字地说:“‘冻死人──冻的是死人,活人是冻不死的,知道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们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谁先带头,呼啦一下全拥出了教室。
在孙猴子“歪理邪说”的熏陶下,我们这帮农村娃,还算有点儿见识。有次全县学校组织知识竞赛,我们班代表我们学校出战,本不抱太大希望,然而却过关斩将,拔得头筹,把县城的那些学校羞辱得够呛。孙猴子名气由此大振,不久就转成了公办老师。
也就是在那次知识竞赛的表彰会上,上台发言的孙猴子没有发言,而是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口琴,吹了一曲《欢乐女神》。
这是我第一次听贝多芬的音乐。我敢说,那是我听过的最豪迈的音乐。我相信,大部分学生和老师都是第一次听这样的音乐,由一个其貌不扬的、乡下的民办老师吹奏出来……
且看我们孙老师,他的两只大手有力地扣住口琴,几乎把口琴都覆盖了,双手飞快地滑动,腮帮子鼓着,似乎憋久了,要吹出他内心所有的能量。因为激动,因为要鼓气,他的“尖嘴猴腮”顿时成了堂堂的大方脸;再看他的神情,旁若无人,唯我独尊,动作优美,神情潇洒,简直就是明星──帅呆了!
于是,我们送给他另一个外号——孙悟空。
珠珠摘自《小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