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爷的丧事

谢昕梅

曲大爷走了。

曲大爷是个好人，十里八乡的人不论谁提到都竖大拇指，可他偏偏不召儿女们的待见。原因只有一个：曲大爷心眼太实了。

曲大爷一儿一女，早已成家立业，兄妹俩都做熟菜生意，可他们爱财无道，经常赚昧良心的钱。

曲大爷看不惯，多次苦心婆口地劝说，可他们几个只当耳旁风，曲大爷一气之下掀了他们的熏烧摊子，从此爷们间结下了嫌隙。特别是曲大爷的儿媳妇，只要一看见老人家朝他们摊子走过来， 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又扑又叫， 要不是有人拉着， 看那架势，真要窜上来，一口就能把曲大爷咬死。

兄妹俩一合计，何必把笑话给外人看呢，惹不起咱躲得起，于是不声不响的，直接把摊子挪到了城里，从此对曲大爷不闻不问。后来听外面的人回来说，兄妹俩的生意是越做越好，已经在城里买房买车了。

曲大爷去世的消息比风刮得还快，眨眼功夫，朝阳村的老老少少就潮水般地涌到了曲大爷家的老屋前，把臃仄的小院围的喘口气都费劲。大家伙都想过来给曲大爷磕个头，再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村支书老孟正忙前忙后地操持着，却见一辆乌黑贼亮的小轿车嘎然一声停了下来，曲大爷的儿子大为、闺女宝姐、儿媳妇王艳丽、闺女婿马闯鱼贯下了车。紧接着又开来辆大卡车，车门一开，曲大爷的孙子曲胜、外孙玉贵相继跳了下来。大为只朝老孟点了点头，便吆五喝六地指挥着随车来的人卸货，花圈，白幡，香烛，贡品，还有音响和吹吹打打的乐器，人们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一袋烟的功夫，灵堂、戏台就都搭建好了。瞧这派头，绝对是开了朝阳村有史以来的先河，很多老人都看傻了，眼里迸射出艳羡的光芒，不时吸拉一下快要落下来的口水。

哀乐适时地奏响。人群默默地站成了一排，依次走到灵堂前焚纸磕头。

家里遭遇白事请戏班子，是苏北人不知何时延续下来的习俗， 舞台搭的越大， 戏唱的越好，儿女越有面子。一首阎维文的‘ 父亲 把人们听得悲心伤肺，泪眼迷蒙。接着就是‘时间都去哪儿了 、‘ 酒干倘卖无、‘好人一生平安，表演者在台上扭腰撅腚，高歌劲舞，远亲近邻们在台下唏嘘长叹，灵棚里除了孩子的嬉闹声，竟无一人哭灵。这也不奇怪，曲大爷的儿媳妇和闺女平日里怎么对老人的， 朝陽村的老少爷们清楚着呢，现在即便是跪在那儿哭，也只会给人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感觉！

正当人们指指戳戳、小声嘀咕着的时候，只听一声“爸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就这么走啦？ ” 话音落地， 哭声随即响起。只见一白影如闪电般倏地一下落在棺木前，绕着曲大爷的遗体匍匐嚎啕，正当大家猜测着这一身重孝的女人到底是王艳丽还是宝姐时， 那人却边哭边唱起来：爸爸啊，您老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怎么生下我们这些不孝子孙啊，我们赚昧心钱，害了很多人，迟早会遭报应的！您老行行好，保佑东村李家大孙子的病赶紧好起来吧，如果要惩罚，就把我们几个带过去，到了那边，我们一定听您的话， 好好孝敬您…

兄妹四人在众乡亲的讥笑声中，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更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突然， 曲胜和玉贵口吐白沫，双双倒在了灵柩前。原来，两个淘气的孩子之前偷吃了供桌上的猪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