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话(33)
2018-06-27
第三十三辑 北京话里的“土音儿”
跟一个湖南的朋友聊天,他说:“你们北京人说话,我听着非常吃力,有些话我根本听不懂。”“怎么会听不懂北京话呢?电台电视台的主持人说话可都是北京话,难道你也听不懂吗?”一个北京朋友反问道。“真的是听不懂。”这位湖南朋友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其实,他的话我听着也费劲。
我估计这位湖南朋友说的听不懂的北京话,是指北京土音,而不是用北京语音说的普通话。普通话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的”。这儿说的是“北京语音”,即“北京音系”。什么叫音系呢?就是一种语言的方音有规律的体系。
“方音”是个学术上的词儿,从语言音韵学的角度看,所谓音系,是一个方音的“音位系统”。“音位”一旦有了“系统”,自然就有规律严整的一套东西。一种语音可以从辨义、近似、互补等方面,来归纳成最简括的各组语音单位。
按语言音韵学的说法,“北京音系”是有严整规律的,它是在正常范围内,由声母韵母构成的音素、音节、声调等组合而成的。相反,北京土话则属于这个体系之外的,没有严格规律又相对独立的“特殊音儿”。
比如:“豆腐”这个词,普通话应该念“斗府”(dòufǔ)。但北京人谁也不这么说,一定要说成和“豆佛”(dòufo)。“芝麻”这个词,普通话应该念“之妈”( zhīma),可是按北京土音,却要说成“之末”(zhīme)。“媳妇”,普通话应该念“习富”(xífu),但北京土话的发音是“习份儿”(xífenr)。如果电台、电视台的播音员按北京土音来念,肯定就要扣奖金了。
北京土语是地地道道的北京话,但是它的发音并不标准,也不规范,所以当初国家语委的专家们在研究普通话的标准时,没有完全采用北京话,只用它的語音。正常或者说正确的音系,是以《汉语拼音方案》为依据的。“北京音系”的声母是21个,韵母是38个,声调是4个(不包括变调和轻声)。声韵拼合,构成400个基本音节,再带上声调,带调音节1210多个。这都属于正常发音的“音系”。
北京土音是不在这个范围之内的。所以,北京土音带有浓厚的地域性,比如“忒好了”虽然也是北京土音,但它被“北京音系”给“招安”了,发音归化为“推好了”( tuí-haole),但北京人往往还说土音“teihaole”。这个tei,就属于不规范的语音。当然,tei也是有音没字的北京土音。
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东西摔了,北京土话叫“cei了”。这个cei字,《新华字典》里是没有的。还有某人犯浑,不管不顾乱来一气,北京土话叫“不lìn秧子”。这个lìn字,也是在400个“北京音系”的基本音节之外的。
北京土话之所以发音不标准、不规范,跟它的词汇量丰富多彩有很大关系,同样一个“吃”字,搁北京人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比如用普通话说:“这儿有一个馒头,您把它吃了。”北京人会说:您把它“点补”喽;把它“开”喽;把它“吣”喽;把它“嚼”喽;把它“抵搂”喽;把它“慈悲”喽;您把它“填”喽;您把它“消灭”喽;您把它给“胡噜”了……
您瞧,一个“吃”字,这就弄出多少个词儿来? 问题是有些土话是有音儿没字的,比如“摡”的“”的摡应该是gái,声调是第二声(阳平),字典里没有这个字,也没有这个音,只能用“该”gāi的第一声(阴平)或“”第摡声(去声)来代替,不但音不准,字义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比如“胡噜”,实际上是“囫囵吞枣”的“囫囵吞”的讹化。“hulu”也属于有音没字的北京土音。
北京人常说的“捅楼子”这个词儿。“楼子”,有“麻烦”的意思,但楼子是北京土语,这个字怎么写?这就不好说了。写“娄子”也对,写“楼子”也行。只要音对了就行。 有一年,在央视举办的元宵节“银桥之声”文艺晚会上,有三个“老外”表演了一个小品叫《咸亨酒店》。这三个外国人专捡北京的土话,一气儿说了十几个。比如“”(看看)、“猫儿腻”(耍花活儿)、“别跟我来哩哏儿愣”(少来这一套)、“没了治啦”(实在太好了)……
这些北京方言土语,现在还都挂在人们嘴边上,甭我解释,人们也能懂得它们的意思。但有些确是有音没字的,比如“哩Ⅱ艮儿愣”,您怎么写,并没标准。
人们经常说的一些北京土话如:敢情、麻利儿、颠儿了、上赶着、逗闷子、甭价、打镲、拾掇、归置、筋道、局气、起哄架秧子、概儿不论、且着呢、齐活等等,说出来或写出来,人们能懂。
但是有些土话,说出来,人们可能就不懂或不太懂了。至于那些只有音没有字,只能用别的字来代替的土话,别说外地人看了糊涂,就连有的北京人也不见得懂。
比如“玻ling盖儿”(膝盖)、“her搂着”(在肩膀上驮着小孩儿)、葛哩办儿(胳膊肘)、“diangdiang车”(有轨电车)、“介bir”(隔壁)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