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一双蓝色拖鞋

侯美玲

2018年3月20日，一篇名为《一个月里我跟踪了108个居民，发现一个特别好玩的事，80%的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尿壶》的文章在网上疯传，“跟踪者”名叫何志森。

七年前，何志森在澳大利亚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攻读建筑学博士。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喜欢设计漂亮、炫丽的建筑。有一年假期，何志森来到华侨大学访友，一位外卖小哥正撑着一根竹竿，向围墙里面的学生派送盒饭。见有人盯着自己看，外卖小哥尴尬地说：“迫不得已，见笑了！”随后，外卖小哥便骑上电动车潇洒地走了。身为建筑学博士的何志森却怎么也淡定不了了，看着靠墙放置的那根竹竿，他忍不住想：小小的竹竿在外卖小哥手中成了“神器”，轻轻松松打败了同行设计的围墙，这既是设计师的悲哀，又是围墙的悲哀。原本对前途迷茫的何志森决定回国教学，用Mapping方式挖掘小人物背后的故事和精神，设计人们最需要的建筑。

穿上格子衬衫，背上双肩包，何志森开始了有目的的“跟踪”。在福建南头古城，住着成千上万的外来务工人员。下班后，打工者大都会换上一双拖鞋，等到要去外面上公厕时，他们就会换上另外一双拖鞋。何志森“跟踪”来往的每一双拖鞋，希望通过鞋子的运动轨迹，弄清打工者的需求，然后为他们设计一个特殊的空间。

一天下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何志森正在“跟踪”一双蓝色拖鞋，突然，一群人跑过来将他围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佛山无影脚就将他踹倒在地。接着，拳头如冰雹般砸来，头顶骂声一片：“偷窥是吧？”“叫你不学好！”何志森抱头解释道：“大哥，我是搞教学的，不是偷窥狂。”众人轻蔑地啐他：“骗谁呢！”大伙儿离开后，看着摔成两半的单反相机，何志森心疼得直叫冤。

第二天一早，何志森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室友问：“还去挨打？”何志森信心满满地说：“我想了一夜，之所以挨打，是因为我打扰到别人了。这次，我一定会注意与被拍摄者保持安全距离。”后来，见何志森并无恶意，那位穿蓝色拖鞋的打工者还邀请何志森去出租屋吃饭。因为这件事，何志森常对学生说：“能和‘被跟踪者一起吃饭，这是对‘跟踪者的最高褒奖。”

在广东客家的移民新村，何志森带着学生进行“跟踪”调研。新建的住宅虽然外表光鲜，但屋子里的情形却让人哭笑不得，客厅的一半变成了猪圈，洗澡间变成了鸡圈。由设计师设计的液化气灶冷冰冰的，另砌的柴火灶头却热气腾腾，大小不等的三口铁锅异常醒目。通过和主人的交流，何志森了解到三口锅的特殊寓意，大锅代表老人的寿命，中锅代表孩子们的事业，小锅代表儿孙的未来。通过“跟踪”三口锅，何志森让学生懂得了一个道理，只有在充分了解住戶生活和文化的基础上，才不会设计出“简单、粗暴”的房子。

后来，何志森和学生还“跟踪”过扎冰糖葫芦的棍、上海弄堂里的尿壶，以及河堤上的垃圾桶。大家一起为卖冰糖葫芦的阿姨设计了一个冰糖葫芦车，它可以根据需要变成厕所、花摊或服装摊。

对于何志森的设计和教学理念，很多人表示不理解：“他们既不是主流人物，又不是社会精英，为他们设计有多大价值？”对于质疑，何志森说：“社会精英的确值得尊重，但普通民众和弱势群体更值得尊重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