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疼爱
2018-06-26袁秋茜
袁秋茜
那日回到家时,天色已晚,舟车劳顿的我很是萎靡,原想吃点水泡饭得了,洗洗便睡。
母亲不同意,她说知道我要回来,白天就买好了饺子皮,下午开始剁肉做馅儿,晚上包好了就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饺子,空着肚子的人哪能睡一场好觉?于是,她让我歇着,自己开始忙活。在我吃的方面,她讲究的是“一日三餐,吃好吃饱”。
虽然一身倦意,但我看着母亲端来饺子馅儿,拿出圆筛子,放上一碗水,摊开了饺子皮,熟练无声地包起饺子,便不好再阻止。灶台边放着的花茶,是我过年时带回家给她泡着喝的,常听她说受凉嗓子疼,想着花茶可以润喉滋脾。我过去打开一看,还有很多包,只有一包是撕开了口子的,我问母亲:“怎么没泡呢?”
母亲抬头望了我一眼,便继续低头包着饺子,“我喝不惯这个,喝白开水就行了,冲茶多麻烦啊。”“那包饺子不麻烦吗?白开水泡点饭不是更省事吗?”我有些不依不饶。
听到母亲的回答,我倒是有几分后悔去问。母亲回道:“你回来了做什么都不麻烦,我一个人哪怕是喝茶都觉得费工夫。”我没有答话,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她这种觉得理所当然的疼爱,我是既心暖又心疼。
平日,母亲一人在家的时候,若不是过节祭祀的日子,很少煮肉烧鱼,常常是炒点自家种的蔬菜,烧一个汤,将就一日三餐。越是耗费时间精力的,如包饺子、擀面、烙饼这类,她越是不愿意忙的。我知道,即便她从不讲。
白茶清欢的日子,母亲觉得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可我回来了,她必然是要大肆在油烟里做各种吃食,从不怕麻烦。回到家的第二个晚上,她捧出田里留着最老的南瓜,切开,去除掉黄橙橙的囊,打算烙南瓜饼。她笑意浓浓,一边拍着南瓜,一边说道:“南瓜越老越香,特意给你留着,我做南瓜饼的手艺可是从你外婆那里传下来的。”听她得意的语气,我真觉得她好像一个等着被夸的孩子。然而我知道的是,做南瓜饼耗时费力,光站在灶台边一个个煎就需要一两个小时,凡是好吃的食物都是要倾心去做的。
母亲愿意用整晚的时光为我做南瓜饼,她说,每次吃都会想起外婆,每次做出来都会想,味道是否和外婆曾经为她做的一样。我知道,她是想我以后吃到南瓜饼时会想到她,吃不到时也会深深想念,她想将她做的味道烙进我的生命里,令我念念不忘。
我看着母亲用不锈钢的勺子一点点将南瓜肉刮下来,那逐渐堆砌的南瓜肉儿卷着边,在瓷盆里很精致,仿佛是艺术品。当再无南瓜肉能刮下来,只剩南瓜的外壳时,便可以将准备好的鸡蛋打在南瓜肉里,放上切好的一堆碎葱,然后撒上盐,倒上豆油,添点儿味精。这时去看瓷盆里的南瓜,感觉漂亮得很,大片的黄配上新鲜的绿,没有被破坏的鸡蛋就像娃娃一样躺在上面,单单去看,我就觉得世界的幸福应该都汇聚在这里了。
母亲让我起火热锅,她则将面粉散落在南瓜肉里,和配料搅拌在一起。“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尝到香喷喷的南瓜饼了,明天中秋节,还可以盛两个放在盘子里祭月亮……”母亲站在灶边等着锅热,往窗外看着那轮已经渐圆的月亮,这个中秋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应该会挺开心吧。
我享受这样的时刻,母亲在锅边用勺子一个个烙着南瓜饼,锅里的南瓜裹着面粉一点点变得金黄,散发出沁人的香,她的脸上有着满足的笑容,说着一些寻常话。我添着柴火,时不时跑到她身边,眼馋着锅里的南瓜饼,嗅一鼻子的南瓜香,体会着油烟里她的快乐。简单不喧哗,外面的月亮安静地照着屋内的我们。
待第一锅的南瓜饼熟了出锅,母亲会放在窗边让风吹凉一会儿,然后用筷子夹一块让我张嘴尝。正如她常说的,“孩子无论多大,在父母眼里始终是孩子”,所以我就真像一個孩子接受着她的宠溺。南瓜饼入口香甜,咽下去则满腹都是南瓜香。母亲做的南瓜饼里,有着整个秋天的味道,带着烟火里的深情,无声无息就入了生命里。
月升至树梢,满满一盆的南瓜饼在屋内散发着清香,我们边烙边吃,早就吃不下了。全部烙好后,母亲收拾碗筷,洗刷锅盆,这才发现刮南瓜肉的时候太过用力,手指肚上都划出了小口子,沾水后隐隐作痛。
我说:“吹吹吧,给你贴上创可贴,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母亲憨憨地笑着,说:“忙着做好吃的,一点儿都没觉得。你回来了我就高兴,一点儿都不疼。”她身上满满的南瓜香,还有岁月静好的味道,一并让回家的我感到心安。母亲在,家才是我日夜思念的地方,她做的所有饭菜,今生难忘。
我会永远记得母亲在烟火里给我的疼爱,带着温暖走过日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