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视阈下的《荒野猎人》
2018-06-23吕舒婷
吕舒婷
摘 要:《荒野猎人》改编自迈克尔·庞克同名小说,以19世纪初的美国西北部荒野为背景,讲述了皮草猎人休·格拉斯的传奇生存故事。笔者试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分析该片,揭示影片中包蕴的生态思想,分为自然的惩戒、盖娅的仁慈、荒野的力量三部分。
关键词:生态批评;消费;人与自然;荒野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2--02
《荒野猎人》改编自迈克尔·庞克的同名小说,故事背景是19世纪初美国西北部荒野,皮草猎人休·格拉斯在捕猎时被黑熊攻击受重伤,被同伴抛弃,独自爬过无边荒野顽强地活了下来,最终找到仇人展开复仇计划。该片改编自真实故事,深入实地拍摄,还原了1820年皮草猎人休·格拉斯艰苦卓绝的求生历程,同时展现了大自然的壮丽风光。笔者试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分析该片,揭示影片中包蕴的生态思想。
生态批评是学术研究与当代生态思潮的结合,关注探索人与自然关系的作品,从生态角度重读并研究,目的是使人类建立起生态观,对生态危机作出回应。生态批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由于目前环境危机的恶化、人与自然矛盾的加深,其价值日益凸显。《荒野猎人》以皮草贸易盛行的十九世纪初为年代背景,以原始荒野为环境,展现了原始自然对消费文明的驱逐和反抗、人类对大自然的依赖、荒野作为人类精神殿堂等多方面内容,用生态批评视角来分析该片极具价值。
一.驱逐:自然的惩戒
美国赢得独立战争胜利后领土仅有大西洋沿岸的一个狭长地带,英国殖民者占据了其他许多西北要塞,这使得美国人西进的路途并不畅通。第二次英美战争(1812~1814)后的大半个世纪内,西进运动迅速展开,不仅催生了油井热、淘金热,任何能够获利的机会都被投机者充分挖掘,依赖土地投机家、农场主、奴隶主投机行为的推动,美国领土迅速向西推进1500英里,达到了太平洋沿岸。《荒野猎人》中猎人踏足的美国西北部的荒原便是人迹罕至的原始大地。影片中休·格拉斯是一位皮草猎人,而皮草恰恰是19世纪初欧洲开始流行的饰品——皮草帽的原料。由于西北部荒野缺乏管理,更无法律制约,皮草贸易的巨大利润吸引了大批毛皮猎人来到这里屠杀野生动物,获取毛皮出口到欧洲。影片的开头,血腥的动物尸体遍地即是,猎人们正在进行剥皮打包。森林是动物的家园,而作为入侵者的人类却对其实施了大规模屠戮,这就是人类消费社会对自然初期侵犯的写照。关于消费与生态的关系,拉夫尔认为:“消费问题是环境危机的核心。”[1]消费与生态显然是对立的存在,消费的膨胀会带来环境资源的大量消耗,到一定程度将给环境带来不可逆转的危害,最终殃及人类自身。
然而影片中展现的“自然”却也在反抗。影片开头在猎人们收拾皮草的时候,遭遇了原始部落的进攻,他们想从这帮美国猎人手中抢回动物皮毛。这段长达七分钟的长镜头,颇具真实感地展现了猎人与雷族的战争场面,极具象征意味。雷族人刚开始在隐蔽处伏击,皮草猎人不断遭受暗箭却找不到敌人在何处,移动的镜头里只有茂密的树丛和天空,这隐形的敌人似乎就是自然本身。捕杀动物的行为已经引起了自然的愤怒,此时化身为原始部族来对侵略者进行驱逐和讨伐。当暴露于原始和自然的震怒之下,猎人即使拥有枪支火炮也无招架之力,迅速被弓箭射杀殆尽。幸存的猎人们狼狈地跑到了不远处的船上准备逃离,而此时,雷族人终于骑着高头大马出现,镜头中远处山丘上一字排开的土著人用一种审视的姿态看着猎人们逃离,却没有再追,仿佛在告诉他们,这是对破坏行为应有的惩罚。人与自然是平等的契约关系,当人类遵守约定、保护自然时,自然就会回报给人类所需要的生命和资源;当人类打破和自然的契约时,来自于自然的报复也将在所难逃。因此尊重自然、平等对待自然,才是人类安身立命之道。
二.治愈:盖娅的仁慈
盖娅是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也是能创造生命的原始自然力。20世纪60年代末,英国大气学家拉夫洛克提出了“盖娅假说”,认为创造万物的地球是一个有能够自我调节的完整有机体,是所有生物共同的庭园,人类是这个庭园中从属的有机体之一,只有与自然达成和谐才能生存。海德格尔也认为,大地是万物之母,人的本质并非成为自然的主宰,而是依赖自然才能得以生存。自然可以在人类肆意妄为的时候让他们因为各种自然因素迅速死去,也可以在你奄奄一息时救你一命,它的力量异常伟大,它主宰人类的生死,在它面前人类是何其渺小,敬畏自然是人类应当采取的态度。
影片中,格拉斯有一段过往,这注定他与其他猎人不一样,他曾在波尼族的原始部落生活过,并与一位波尼族女子生下了混血儿子霍克。在格拉斯眼中,霍克是自己的全部。由于格拉斯和儿子的特殊身份,他们受到了种族歧视者菲茨杰拉德强烈的歧视和侮辱。在格拉斯受伤后,菲茨杰拉德殺死了霍克,带走照顾格拉斯的吉姆,把重伤无法动弹的格拉斯抛弃在了荒野。格拉斯的原始部族经历让他从一开始就带着原始的、自然的气息,在猎人的群体中显得木讷和格格不入,像是一个夹缝生存、身份认知混乱的边缘人。当他作为狩猎团队的一员时,他是侵略者、破坏者,自然对他进行了惩罚:黑熊的猛烈攻击。而当他被现代集体抛弃时,孤身一人躺在荒野中喘息,在自然的眼里,他复归为一个平凡的生命。面对这样一个孤零零的个体,大自然的母性再度展现。首先,身负重伤的格拉斯需要让自己的伤口尽快痊愈,他用稻草点火,在脖子伤口处撒上类似于炸药的粉石,点燃后加快伤口愈合,同时找到树枝当做拐杖帮助自己行走,求生材料来源于自然界。其次,在酷寒的高纬度森林需要御寒和进食,格拉斯用来御寒的是黑熊的毛皮,取暖用的是打火石和稻草,吃的是河里的鱼和狼群吃剩的野牛肉,每一件赖以生存的原料全部来源于自然的赠予。当遇到追杀,解救他的又恰是湍急的水流,将他带到了下游的安全地带。关于地球作为治愈的母性的存在,影片中有一处耐人寻味的片段。格拉斯遭到雷族人追杀后骑马逃亡,不慎坠下绝壁,马摔死了,冻僵的格拉斯剖开了马肚子,自己将衣物脱尽裸身钻进了热气腾腾的马肚子睡了一夜。赤裸的格拉斯回归到一个婴儿的姿态,蜷缩在象征子宫的马肚子里,再一次揭示了大自然作为人类母亲的身份。一夜温暖的安睡,孕育人类的自然拯救了格拉斯、给了他新生。
自然对格拉斯的施舍和保护充分体现了大地的仁慈,以及对待所有生灵一视同仁的公平。盖娅假说从道义上启示人们,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都是地球母亲的后代。正如海德格尔认为的,自然是人类生存的根基,人必须顺应自然才能诗意地栖居在这个世界。仁慈的大地慷慨地对待人类,人类也应该热爱大地、回报这个哺育和治愈我们的母亲。
三.回归:荒野的力量
荒野的价值,许多学者都曾讨论过。爱默生在《论自然》中曾说“自然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与精神通力合作,共同来解放我们”,认为人在荒野中能找到“某种与自己的本性一样美丽的东西”,并且“复归理性与忠诚”[2],强调人与自然能够达到精神上的统一。梭罗认为“野地里蕴藏着这个世界的救赎”,肯定了荒野的精神价值。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在《哲学走向荒野》认为,“荒野乃是人类经验最重要的‘源,而人类体验是被我们视作具有内在价值的”[3],荒野给人类提供了文明社会无法给予的体验,这种体验能够改变人类的精神。
影片《荒野猎人》中,菲茨杰拉德曾和格拉斯商量直接把他捂死,格拉斯为了儿子选择了答应,在这里他愿意放弃生命。那为什么在荒野之中他却有了强大的求生欲呢?除了复仇决心之外,还凭借荒野给于他的精神力量。根据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关于《哲学走向荒野》中的理论,荒野是广袤和伟大的,这种地理上的距离松开了社会群体对格拉斯的羁绊,心灵得到足够的觉醒空间,让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自由选择、生长的个体,风雪肆虐、狼群围攻等壮丽景象也让他的精神获得了一种对力量和生命力的向往,从而催生出一种蓬勃的求生欲,决心将自己生命推向极致。格拉斯的生存潜能和伟大信念正是荒野所激发的,他在这寻找到了坚韧的“生态自我”。荒野是人类精神的故土,它在此处具备了约翰·缪尔“在上帝的荒野里蕴藏着这个世界的希望”的价值。
荒野是人类的精神殿堂,在那里格拉斯的灵魂得到了洗礼和升华,找到理智与信仰。“信仰”也曾以一个破败教堂的形象在格拉斯的梦中显现。影片中格拉斯最终找到杀死儿子、抛弃自己的队友,决一死战。而当格拉斯与仇人菲茨杰拉德在河边经历了刀刀见血的近身肉搏、就要把刀刺向菲茨的胸膛时,他却最终放弃了手刃仇敌的机会,默念了一句“复仇是造物者的工作”,将菲茨杰拉德放进了流水中。这一刻他恢复了理性,选择相信造物主会有公正的裁决。在上帝的荒野中,每一个有机体都有自己的命运。格拉斯的“宽恕”与爱默生的思想不谋而合:“一种肃穆与神圣君临这篇上帝的林地。在这片林子里,我们复归到理性与忠诚。在那里,我感到生活中并没有什么不祥的东西——没有丑恶,没有自然制服不了的灾难会降临到我的生活中。”[4]复归理性和忠诚的格拉斯,最终赢得了与荒野和自然的和谐:雷族人的人马从他的身边经过却互不侵犯,骑在马上的雷族女儿波瓦卡垂眼看着格拉斯,接着飘然远去,仿佛上帝再一次在格拉斯面前的显现。
“荒野是人类精神危机的疗养所、心灵的归属地,荒野的广袤、沉静与神圣可以使他们得到心灵的宁静、慰藉和满足,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永恒。”[5]荒野的力量让格拉斯的人性得到了完善,找回了人性中顽强、宽容的一面,完成了人类精神的回归。
四.结语
《荒野猎人》用一种极具怜悯的视角展现了美国皮草猎人休·格拉斯的传奇故事,虽是复仇主题,但影片蕴含丰富的生态思想,整体意义在于通过反思消费社会对环境的危害、展现大自然的慷慨和仁慈、肯定荒野的精神价值,从而传达一种减少破坏、关爱自然的生态价值理念。
注释:
[1]施里达斯·拉夫尔:《我们的家园——地球》,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5页。
[2]爱默生:《自然沉思录》,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3]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13页。
[4]愛默生:《自然沉思录》,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页。
[5]李玲:《从荒野描写到毒物描写:美国环境文学的两个维度》,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79页。
参考文献:
[1][美]艾伦·杜宁.多少算够——消费社会与地球的未来[M].毕聿译.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2][美]奥尔多·利奥波德.沙乡年鉴[M].侯文蕙译.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3]戴锦华.电影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4]何顺果.美国史通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5][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
[6][美]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M].刘蓓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7]雷毅.阿伦·奈斯的深层生态学思想[J].世界哲学,2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