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阵视角下安吉拉·卡特的新童话
2018-06-23毛书音
毛书音
摘 要:本文从结构主义角度入手,将安吉拉·卡特改写的十二篇改写前人作品的童话当作一个系统,运用符号矩阵对卡特笔下两个题材“美女与野兽”和“扫灰娘”故事进行解读,以揭示卡特作品中的深层结构。
关键词:安吉拉·卡特;童话;符号矩阵;深层结构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2--02
安吉拉·卡特是当代用英语写作的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其书写风格多样,语言瑰丽,常用“旧瓶装新酒”的方式对前人作品进行颠覆性改写,摧毁其既定价值体系。本文探讨的是她十二篇改写自经典童话的作品,经由改写,卡特为每一篇作品打上自己的烙印。它们分别是:源自《蓝胡子》的《染血之室》,源自《美女与野兽》的《师先生的恋曲》和《老虎新娘》,源自《穿靴子的猫》的《穿靴猫》,源自《树精》的《精灵王》,源自《白雪公主》的《雪孩》,源自《睡美人》的《爱之宅的女主人》,源自《小红帽》的《狼人》《与狼为伴》和《狼女艾丽斯》,源自《皮诺曹》的《紫女士之爱》,源自《灰姑娘》的《扫灰娘 又名母亲的鬼魂 一个故事的三个版本》。
1.符号矩阵
作为结构主义的著名学者,在《论意义》中,格雷马斯提出了完全超脱了语义投入的矩阵,“一个意义S在初次被人把握的水平上以语义轴的形式显现,那么其对面就是S。S与S相矛盾,是意义的绝对真空。如果我们统一语义轴S在内容层形式的层面上串联着连个相反的义素,那么这两个义素就必然会有与它们各自相矛盾的对立项”[1],这样可以设立一个语义矩阵:
S1 S2 对立关系
矛盾关系
S2 S1 蕴涵关系
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将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进行改造,将义素置换成主角、对手、帮手和反面帮手四个义素为核心的行动元矩阵来接时叙事文学基本结构。卡特的童话离经叛道,但总体未跳脱童话的体裁,可从结构主义视野入手,探究文本的深层结构。
2.“美女与野兽”系列中的矩阵模式
卡特童话作品前期基本围绕“美女与野兽”这一主题进行,与传统教化孩童的童话不同,卡特在通话中加入众多色情元素,我们可将“性”这一义素当作表层叙事话语,以探究童话隐含的深层结构。
文本中,以权力压制对方的多为男性,有化身为狮、虎、狼的野兽,有带有人的肉身的精灵,有以人类文明为伪装的野兽伯爵,在性方面,他们中有露阴癖,窥阴癖,奸尸癖;女性有的人主动追求性爱,有的利用性爱保命,她们或温柔善良、孝顺大方,或坚强果敢、突破伦常,或明理务实、聪慧过人,是突破了男性审美期待的拥有多元气质的新女性。对性的刻画,引出了男/女,兽/人的对立,其中隐含卡特对两性关系的思考。如果S轴代表两性关系,根据两性对待双方的态度,则两端分别是平等和权力。
《穿靴猫》中,年轻夫人的丈夫胖大鲁每日仅允许她在窗边坐一小时看风景,为了不让外人见到妻子的美貌,将她的脸用窗帘几乎全部遮住。丈夫通过时间和空间对夫人进行了活动的控制,让她在封闭割裂的时空中如囚犯般生存;“望弥撒时还有个老太婆跟着”,即用等级监视的方法对夫人的肉体进行规训,让她处在被隔绝与被观察的孤独状态。卡特曾在《虐待狂的妇女》中说:“两性关系必然是社会关系的一种表现形式……所有为结婚而嫁人的妻子不过是通过契约的形式性交”[2],丈夫将她当作私有财产,没有给予她平等和尊重,这正是婚姻制度赋予他的权力,让他对妻子进行违背人性统治。遇上猫主人之后,夫人主动与之发生关系,并获得肉体的欢愉,这种违反纲常的行为是其主动选择,却是符合人类天性的,对自己身体主权的把握和违俗私爱相联结。用一个矩阵来表示是:
平等 权力
违俗私爱 婚姻或囚禁
在这个系列的童话改写中,卡特由两性关系深入到对婚姻制度的思考。“男权制社会典型地将残酷的感情与性欲联系在一起,而后者常常被等同于邪恶和权力……其规则是男人为性施虐狂,女人为牺牲品”[3]。以权力为基础的两性关系追求的是性别霸权,这导致《染血之室》中伯爵被母女二人射杀,《师先生的恋曲》和《老虎新娘》中美女力求逃离野兽,《精灵王》中精灵王被勒死,《雪孩》中雪孩被奸尸,《爱之宅的女主人》的女性角色自杀,这样失衡甚至爆发剧烈冲突的状态,这并不是两性关系的出路。卡特深刻意识到现行的婚姻制度成为了男性统治女性的工具,在这种权力机制的束缚下女性失去了主体性,以平等为基础的违俗私爱却形成更加和谐的局面。
3.“扫灰娘”故事中的矩阵模式
在創作中后期,卡特作品转向对母女关系的探讨。改编自《灰姑娘》的《扫灰娘》中,其中包含三个文本,其梗概分别为:扫灰娘受继母压迫,母亲鬼魂化作斑鸠,惩罚了继母并让女儿嫁给王子;母亲死后,家中扫灰的女人变成了继母,她迫害孤女,母亲鬼魂化作各种动物,帮助女儿抢走了继母的男人;扫灰娘的去母亲坟前哭诉,母亲赠她洋装、钻石并让她踏入自己的棺材闯荡人生。这三个故事的离奇之处在于扫灰娘故事中的仙女变成母亲,她协助女儿的方式也与传统童话大相径庭。三个文本的叙事语法可整合为:母亲教导扫灰娘摆脱悲惨命运。可以得出以下矩阵:
扫灰娘 继母
母亲 父亲/丈夫/男人
扫灰娘的行为带动情节发展,是矩阵起点;继母折磨扫灰娘,是对立力量。《残缺的女孩》中,她剥夺了扫灰娘作为女儿的身份,更无情地摧残自己女儿的肉体,“她如此渴望儿子,让女儿跛脚也在所不惜”[4],对父权制的依附已让她丧失人性,成为男权的狂热崇拜者;《烧伤的孩子》中继母让扫灰娘住在灰烬中,不成人形;《移动的衣裳》中继母直接用拨火棒灼伤扫灰娘。
《残缺的女孩》中,继母能让扫灰娘从家中的女儿变成了仆人,让自己的女儿成为这家女儿,是因为得到了扫灰娘父亲的默许,“他是看不见的环节,将两组母女连结成一道激烈冲突的算式”[5],“若没有这缺席的父亲就不会有这个故事,因为如此一来就没有冲突”[6]。父亲作为隐性的力量,助长了继母的暴行,让自己成为两个母亲的争夺对象。《烧伤的孩子》中父亲在亡母去世后便忘了妻子和女儿,另娶他人,足见其冷酷虚伪;而作为继母欲望载体的男人在看到扫灰娘被改造后的美貌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继母,将女性当成可以置换的物品,他作为反面帮手,并非扫灰娘的真正归宿。
作为扫灰娘帮手的母亲亡魂,看似作为帮手协助女儿脱离了苦难,实际却是将女儿带入父权制的深渊。“男权制社会中阶级的主要的后果之一是导致了两个女人的相互敌视……男性利用其优越社会和经济资源获得的权力介入到这两个世界中,挑动疏远的两个女人相互为敌”[7]。《残缺的孩子》中化作斑鸠亡母揭穿继母的骗局,让扫灰娘踩着带有继姐鲜血的鞋子嫁人,让女儿继续自己生前对男人进行争夺,自私地以女儿为武器打败了得到丈夫的女人。《烧伤的孩子》中,亡母化作奶牛、猫、鸟,帮助女儿长出乳房,洗去伤痂,休整头发,拥有华服,为女儿倾其所有,却是将女儿调教成更符合男性审美的模样来抢夺继母的男人。在母亲安排下,扫灰娘的人生轨迹变成“女儿——扫灰娘——男人的女人”,这是继母的道路的重复。《移动的衣裳》中,亡母让女儿踏入自己的棺材,继续自己的命运。作为帮手的母亲指导了扫灰娘对继母的报复,却没有带她脱离男性中心主义的怪圈,反而让女儿与母亲的联系被割裂,继续成为男性眼中的他者。与《染血之室》中帮助女儿杀死野兽母亲不同,《扫灰娘》中的亡母化作鬼魂缠绕女儿,让其成为执行自己欲望的工具。母亲并不是帮手,而是无意识地服从男权并指导下一代成为失语他者的假帮手,这让扫灰娘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正如《残缺的孩子》中写到,“母爱像尸布围裹住这些女孩”[8]。如果失去了自我主体,那么只能如同死尸一般存活。
4.结语
运用语义矩阵对卡特的童话进行演绎,能透过表层叙述话语把握其文化内涵与心理机制,抵达其深层结构。在“美女与野兽”这一系列故事中,表明现存婚姻制度已成为男性用权力来统治女性的工具,卡特力求让女性形象突破束缚并追求以平等和尊重为基础的两性关系;在对“灰姑娘”这一故事的改写中,卡特探讨了多种母女关系,揭示母亲神话中对男权的依附倾向,没有自我觉醒的女性只能走向轮回的悲剧命运。两类主题的童话共同体现了卡特对于女性主体建立的重视,若是失却自我,则永远只是男权社会的附庸和失语的他者。
注释:
[1]A·J·格雷马斯. 论意义. 吴泓缈,冯学俊译[M].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5,140页。
[2]转引自刘凯芳. 安吉拉·卡特作品论[J].外国文学评论. 1997(3)。
[3]凯特·米利特.性政治.宋文伟译[M].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53页。
[4]安吉拉·卡特. 美国鬼魂与旧世界奇观.严韵译[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149页。
[5]同注[4],146页。
[6]同注[4],146頁。
[7]凯特·米利特.性政治.宋文伟译[M].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0,46页。
[8]同注[5],149页。
参考文献:
[1]安吉拉·卡特.美国鬼魂与旧世界奇观.严韵译[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2]安吉拉·卡特.染血之室与其他故事.严韵译[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3]安吉拉·卡特.烟火.严韵译[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4]李广仓.结构主义文学批评方法研究[M].湖南大学出版社.2005。
[5]A·J·格雷马斯.论意义.吴泓缈,冯学俊译[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6]凯特·米利特.性政治.宋文伟译[M].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7]刘凯芳.安吉拉·卡特作品论[J].外国文学评论.19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