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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所思地,隔在遥远方

2018-06-23荷衣蕙带

醒狮国学 2018年5期
关键词:王道士石窟敦煌

荷衣蕙带

从年少时拿起画笔的那一刻起,就有一个地方是我的心之所趋,梦之所想。

他在天涯之外的风沙处,他是心灵深处的皈依地。

他是安放在河西走廊最西端的一卷美术史,他亦是回荡在大漠问的一阕曲子词。

他那么沧桑,如一位的历尽风霜的老人,他又那么美好,像一位眉目动人的少年。终有一日,我奔赴你而去,必不是因为风景。

数百公里之内,都是戈壁茫茫,砾石嶙嶙,时有群山起伏却没有绿意入目,即便是途径美如彤云的丹霞地貌也不过是寸草不生的砂砾岩层。

此刻不是春日,我却想起了王之涣的“春风不度玉门关”。面对这样一片盛大荒芜的苍凉,春风也莫可奈何了吧。

小城不大,却有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他是敦煌,是寓意盛大辉煌的所在。他的辉煌不在于城市的繁华或精致,而是因为这里有一所佛教艺术的圣地莫高窟。

时光若能回头,我想回到公元366年的某一天,站在乐傅禅师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看三危山上空传说中万道金光和千佛齐现,和他一起感受下佛国极乐的美好玄妙。

真的很想知道那天乐傅究竟看到了什么,是无意中恰好邂逅了一场海市蜃楼吗?还是满天彩云幻化出了吉祥图样。总之,我相信一定有什么如神迹一样的美好蓦然击中了他。

于是,他决定长居在这里修行,他一边化缘,一边请工匠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石窟。自此陡斜的崖壁上夜夜有一灯独明,吸引着虔诚向佛的信士。不久后法良禅师在此开凿了又一个石窟进行修行,渐渐地开窟筑佛形成一种风尚。

挥一笔漠风入铁线,描摹你大慈大悲的端研,掬一泓皎月为钛白,点画你拈花微笑的容颜。我想走进那些彩绘的笔触里,让目光追随着高古游丝的长线,看一下千年的兴衰和寂寥。我是如此虔诚却也如此胆怯,我怕领悟不出历代画师的秉承的精髓,也怕柔弱的腕力画不出那样行云流水的墨线,空余下一声谓叹。

提起壁画,最先想起的一定是只能是飞天,那些或手执莲华,或反弹琵琶的飞仙,裙裾飘曳,彩帔帛带飞舞飘举,在茫茫的宇宙问自在舒展的飘游翩飞,总能带领着人们的思绪飘向一个祥和空灵唯美的极乐净土。

最初的最初飞天是印度的天乐神和天歌神,他们一个善歌,一个善舞,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恩爱夫妻。在一窟一窟开凿的岁月里,逐渐被东方充满想象力和创造里的工匠合体演化成了衣饰华美,容颜温婉,婀娜轻盈的歌舞女神。

仔细的看着端严的塑像,壁上的彩绘,精巧繁复的藻井,透过这些美丽似能看到一千多年前许许多多的匠人一代代烧炭捶石,研磨着矿物质的颜料和金粉的场景,他们涂抹出一尊尊或挺然或端研或柔美的西天诸佛,静默的留给后人一座蘊藏丰富的艺术宝库,让后世无数的绘者画家沉醉惊叹在古人精湛的技艺和创造力里。

我很想找一下那些搦管挥毫创作出辉煌艺术的画匠们,是否在四这万平方米的空间里留下一个小小的戳记,给后人以念想的名字。可是我看遍了角角落落却一无所获。后来,还是在纪念品商店买的书里查到了唯一一个,上面只寥寥的一行字:“甘州画师史小玉在莫高窟第3窟绘壁画,于第444窟题壁。”七百三十五窟的墨彩就只留下了这一个名字。

也许世间事总是因为不完美,有缺憾才更令人念念不忘,就如我不远千里而来,敦煌也只给我看了寥寥的八个石窟,我看不全最美的彩绘,也窥不到他的全貌,只能在他聊露一斑的绝美里,去参悟,去想象,去不断的牵念。

倏而艳羡张大千,那时的莫高窟曾毫无保留的任由他和他的弟子们一窟窟的看过,画过,甚至触摸过。

或许他还曾和我一样在看到角落里被烟火熏过的痕迹感慨过,难过着敦煌曾那样的被忽视,被冷落。以至于昏庸的官员把这里作为十月革命中失败流窜到中国境内的白俄军的关押地,他们在这里做饭烧水,胡涂乱画,恣意的破坏者流传了千年的艺术珍品,留下这一片片烟火乌黑的印痕。

藏经洞是每一队游客必看的洞窟,自1900年王道士发现之后就成刻在许多人心上的一道伤口。

据说王道士当年对佛教文化的石窟打理的非常用心,化缘而来的钱物大部分都用在了修复洞窟和佛像上面,也正是因此,他才在雇人清理甬道时无意中发现了密封千年的藏经洞。

他曾拿出一部分洞中的文物送给当地官员,得到的却是让他就地封存保管的指令。在那个正是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的乱世,没有人重视这批宝藏的文化价值,它只是被作为能换点银子的古物来对待,才最终导致了这些价值不可估量的文物被外国的盗宝者以极其低廉的价格骗走,之后引来更多盗宝者对敦煌的觊觎。等到清廷的官员意识到这批文物的价值时,并没有好好保护,而是偷窃成风,各个都想私吞一部分。

悲剧并不止于此,愚昧的王道士用着这些经卷、挂幡、刺绣换来的钱,请了一些没有水准的工匠在洞中塑了许多不伦不类的雕像,还为许多残损的古代塑像修补上了极不协调的手足佛头,然后刷上了恶俗的红色和蓝色,完全破坏了佛像的本来面目。他还打通许多洞窟的墙壁,导致大片的壁画被毁,他以为自己在做功德,却不知道这样愚蠢的行为对敦煌而言无异于大劫难。

时隔多年,当拯救敦煌的工作展开后,人们才知道了,我们失去了什么,藏经洞里的宝藏不仅有经卷还涉及了书法、绘画、音乐、文学、地理、数学、医药学和许多少数民族语言写成历史文献。它们为今人打开了一扇盛唐的窗,让我们能窥见那时的流行风尚,那时的音乐俚语。

曾几何时有赳赳武夫高歌着“敦煌古往出神将,感得诸蕃遥钦仰”,曾几何有婉媚红颜浅唱着“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这是敦煌的歌辞,它是介于六朝乐府至宋词的过度。这些曲子词还保留着六朝的质朴和直率,却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词牌和曲调。

沙漠里的风不曾老去,依然会记得,它拂过隋唐的塑像,呼啸着千年前的曲调,奔向鸣沙山,月牙泉就会荡起微波轻轻地合。

岁月交错的纹路里,石窟、壁画、彩塑、经卷汇集了一部工笔重彩的天然记史。大漠、孤烟、驼队、清泉将敦煌勾勒成了一幅苍凉的天地画卷。而今我走在这画卷里,走在这部史书里,依然能看到,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的飞天,以更加端丽华美的姿态飘舞在今人的笔墨里,施重彩以舞天衣,生生不息。相信,有些传承就沉积在骨血中,任何盗宝者也盗不去。

我有所思地,隔在遥远方;地远亦能达,烟霞岁月长。

编辑/林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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